第46章
蕭奕怎麽也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洱海王族的蠱毒會重現。他聽了太醫回傳的脈象,便已了然。當初顧昭領軍殺盡洱海王室血脈,哪怕連剛才出生的嬰孩都不曾留活口。他實在想不明白,怎麽還有餘孽。
蠱毒之危害甚重,不過聽他們描述的情形,蕭謙中的并非半蠱半毒,沒有純粹蠱毒的擴散之弊。雖然如此,他仍然下令讓蕭謙停留黎州養病,再行觀察。
蕭謙被安置在一個極為隐蔽的山林中,周圍也是僻靜。蠱毒之事,不曾外傳,是以外界都認為蕭謙是生病靜養。
蕭誠運糧路過黎州,曾經要親自探望,卻被擋了回來。他心中起疑,這才令人到處打探,也不得消息。唯有日日守在樹林外,湊巧截取了一封書信,這才從信裏的言辭推測蕭謙是中毒。無奈那封信寫得頗為隐晦,他也探查不出更多信息。
話說那日蕭謙中毒昏迷後,蒙可寫了數封書信回京,都被季淑妃攔阻了下來,不曾到得蕭訣手中。而後信使回京禀報蕭奕,這才使得蕭訣知道消息。
蕭訣心裏躁動,便想要出京去找蕭謙,卻及時收到蕭謙的親筆信,只說并無大礙。之後兩個月,幾乎都是報平安的書信,與父皇所稱的情況大抵相同,只說水土不服,病症難纏,需要靜養,不能移動,這才滞留黎州。
蕭謙的書信來得越來越少,使得蕭訣心中更為難安。他反複查看蕭謙給自己的書信,聊解相思。這一天夜裏,他照常打開一觀視書信,卻莫名覺得這些字裏行間,頗有些不妥。字跡确實是蕭謙的無誤,說話口吻也酷似,但仔細看來,絕然不會是蕭謙所寫。
他一拍桌子,便前往儲秀宮而來,也不顧季淑妃正要梳頭安寝,便闖了進來。
季淑妃不悅的說道:“訣兒,你怎麽越大越沒規矩?為娘的寝宮如何說闖就闖?”
蕭訣甩了信在地上,問道:“這些信根本不是大哥寫給我的,是母妃你找人僞造的,是與不是?”
季淑妃聽了,也不驚訝,笑道:“居然被你看出來了,我兒真是眼尖。只可惜你那麽多心思都不用在別處,非要在那無用之人身上花心思。”
蕭訣聽出話裏有音,便問:“大哥如何是無用之人?母妃,你老實告訴我,你對他做了什麽?”
“他下江南游歷,母妃在深宮之中,伸不了那麽長的手。”
“母妃休要瞞我,臨花專司情報,折花專司暗殺,他們要對大哥下手容易得很。”
“訣兒,凡事不可盡心于人。你大哥雖然口口聲聲說下江南幫你轉通濟錢莊的賬本,卻從來把總賬帶在身上,不肯盡信那兩個管賬先生。他也是皇家血脈,誰知道他動了什麽心思?憑什麽就甘心交出賬本于你?假若他這十幾年都是委曲求全,連與你之事都是苦肉計,你待如何?”
“大哥的心思,兒臣自然知曉,不勞母妃費心。”
Advertisement
“大膽!你這是什麽态度。”
蕭訣跪在面前,說道:“母妃,你老實告訴我,大哥怎麽了?”
“沒怎麽,你放心吧,我不會要他的性命。”
蕭訣說道:“既然如此,兒臣要親自去一次黎州看望大哥,方才安心,還望母妃恩準。”
季淑妃冷哼一聲,說道:“我不準。”
蕭訣拿了匕首便指向自己,說道:“母妃不允,兒臣便死在這裏。”
“你敢!”
“若大哥有什麽三長兩短,兒臣保證比這更狠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怎麽,你難道能為了他弑母不成!”
“兒臣着實不敢,但為了他效仿哪吒,削骨還父割肉還母,也不是不可!”
“住口,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母妃?”
“只要大哥無恙,自然是有的。”
“你……你竟敢說出這樣的話。”季淑妃聽了,不由得流下淚來。
“母妃,還望成全蕭訣。”
季淑妃聽了,發狠說道:“我告訴你!你今日若去了,便只能見到他最後一面,如你不去,他還有一線生機。”
蕭訣大驚:“母妃,你這話是承認暗算大哥的人是你派去的?”
“對。他已經結清了賬目,只要折花的暗頭部隊接到我的信號,奪了金簪和賬本,他就再無利用價值。”
“所以,從頭到尾,您根本就是利用他?”
“當然,不然你以為母妃為何留他與你穢亂宮闱?”
“哈哈哈哈……穢亂宮闱?母妃,你告訴我,大哥中的到底是什麽毒?我剛才殺了好幾個人你的親随,才找到被你扣留的信。信上說的毒究竟怎麽回事?”
“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
“我算過日子,大哥中毒那日,我也覺得身體不适。當初聽得大哥得病的消息,我便起了懷疑。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麽?”
季淑妃冷笑:“不必多問,實話告訴你,若你敢出宮去看他,他便死路一條!”
“母妃,到了這步田地,你當真以為我會相信你?你根本就不可能放過他,是不是?”
“是!”
季淑妃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揚灰,以洩心頭之恨!”
蕭訣說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見他,哪怕死在黎州,我也不會後悔。”
蕭訣走出儲秀宮,便回去準備出宮事宜,他才準備停當,想要私自出宮,卻聽聞蕭諒進宮,正前來拜訪他。
他只好迎接,卻見蕭諒拉他到一邊,說道:“五哥,我向父皇請旨,說想去看望大哥。父皇準奏了,我尋思你一定很關心大哥。若有什麽書信物件,我幫你帶給他吧。”
蕭訣怔怔的看着他,心想,蕭諒這話問得古怪,難道已經發現自己和大哥有何不妥?随即又覺得并無可能,他和大哥一向小心謹慎,當不至如此。
蕭諒見他發呆,又說道:“五哥,你怎麽了?可是信不過小七?”
蕭訣心中着急蕭謙,也顧不了太多,便說道:“我确實想帶一物給他,就是怕……怕小七不肯答應。”
蕭諒聽了奇怪,說道:“我來尋你,便是為此,如何不肯答應?五哥,到底要我帶什麽,但說無妨。”
蕭訣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當然就是我。”
兩人各自靜默,許久,蕭諒才問道:“五哥,你既不是開玩笑,那小七也只有盡力周全。只不過父皇怪罪下來,你可要替小七多挨幾聲罵,否則小七做這虧本買賣,定是不依。”
蕭訣不由得笑道:“那是自然。”
原來那日蕭諒聽聞季瀾要定親之事,心中煩躁,便日日坐立不安,聽聞蕭謙在黎州病情反複,便想要去探望。這個時候,他最想的是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不再見季瀾的面。他實在不想聽到季瀾定親的消息,更加不願意為他籌備賀禮。
蕭諒沒想到的是,他和蕭訣的馬車才到城門口,卻聽到後面有人大喊:“秦王殿下停步!”
他出了馬車,就見季瀾正提槍騎馬趕來,便問道:“瀾師傅,你怎麽來了?”
季瀾下得馬來,說道:“陛下怕路上不安全,着令微臣随行保護。”
蕭諒歪頭問道:“我怎麽沒聽父皇說起?”
季瀾看不透這幾日蕭諒對自己的疏離,心中不是滋味,只不願如此。他生怕蕭諒不允,便只好說出實話:“是……是臣自請前來。”
蕭諒聽了,問道:“真的?”
季瀾說道:“真的。”
蕭諒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季瀾和他相處這數月,已經摸透他的脾氣,這個樣子,顯然已經消氣不少。自從那日蕭誠為他請了三天假後,蕭諒便日日稱病不肯随他習武。他幾次登門,蕭諒都是躺在床上,極為客氣的與他交談,口稱瀾師傅,,再不喚他的表字鯨波。
他從來沒見過蕭諒生氣,這一次才算是真正領教,什麽叫做怒氣內斂。他實在受不了平日裏率直天真的人,在自己面前裝腔作勢,客氣有禮。季瀾這陣子是天天回想,究竟那日做了什麽事情,讓蕭諒不悅。家裏給他的畫像,都被他丢在一遍,私下挨了祖父數次訓斥。
蕭諒不看讓季瀾與自己一同乘坐馬車,只因蕭訣就和車裏。他打算等離京城遠些,再和季瀾坦白。不過想到季瀾畢竟是蕭訣表哥,搞不好會送他回去,不禁心裏犯愁。
他正想着,卻見蕭訣拉了拉他的袖子,又搖頭暗示,便明白蕭訣是要一路瞞着季瀾,當下也點頭同意。他唯一擔心的是,季瀾一路起碼會十分辛苦。想到這裏,不由得回頭去看季瀾,卻見他目不斜視,正眼觀八方,生怕有刺客會沖出來一般。蕭諒心中暗恨,這個二愣子怎麽也不回頭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