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轉眼年關将至,蕭誠下獄已有多日,朝野之內仍是議論紛紛。因為蕭謙遇刺一事,尹仲霖上表告病。大将軍顧昭又已出發前往南疆,對抗來勢洶洶的滇國人馬。朝堂上大臣争議不休,蕭奕聽得不耐,便退朝而去,只令季朗風獨自詳談。
季朗風身為當朝太師,儲秀宮季淑妃的生父,年逾七十,行事極有章法。蕭奕賜座後,便開門見山,問道:“季太師,朕想聽聽你對趙王一案的看法。”
季朗風行禮畢,方道:“老臣以為,單憑司月和小柳房中書信,實在難以斷定這是趙王所為。雖有字跡為證,但天下能人無數,也許有人能仿造字跡也未可知。老臣曾經看過一些前朝冤案相關,內中也曾有僞造字跡一事,雖然心知頗為玄奇,但也未必絕無可能。況且以此事構陷陳王,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宮女,最多只能算私德有虧,陛下小做懲戒便也罷了,不是大過。”
“哦?那依太師看,若不是趙王所為,那此事真是陳王逼迫宮女不成,故而痛下殺手,見事跡敗露,這才嫁禍趙王?”蕭奕顯得極為淡定,随口一說,便又将自己的皇子牽涉進來。
“老臣以為,陳王乃堂堂皇子,若真喜歡那嬌奴,何須逼迫,只要禀告蘭貴妃便能成其好事。那些宮女又怎麽會不肯做皇子的侍妾,而願意甘心一生為奴為婢呢?趙王行事磊落,陳王寬厚耿直,都不是能做出這等事之人。”季朗風毫不在意蕭奕莫名難看了幾分的顏色,繼續陳述己見。
“若非趙王有意構陷,也不是陳王行為不檢,那嬌奴莫非是去偷了陳王的玉佩,自己跳下井去不成?”蕭奕冷笑着問道。
“老臣以為,陛下應張貼皇榜,只說有國家大事,需要能模仿他人字跡的人才,将他們盡行招攬,驗明确有可模仿字跡之才者,可以證老臣猜測無誤。若當真有人模仿趙王字跡,想必也早已被人殺人滅口,但此舉可以敲山震虎,讓背後之人不敢妄動。”
蕭奕點了點頭,說道:“這便依你。那麽陳王清白,又如何證明?”
“不瞞陛下,老臣确有一法,但不敢明言,除非陛下能恕臣無罪。”
“你是三朝元老,怎麽還賣起這個關子了?朕赦你無罪,但說無妨。”
“老臣記得皇子所攜玉佩,是當年顧大将軍攻破洱海王城,所獲國寶——暖玉。陛下着令雕刻七枚,便已用盡玉料,此玉材質特殊,冬天握之有徐徐暖意,夏日配之卻又絲絲冰涼。現在隆冬時節,陳王當日既然堅稱自己一直持有此玉,直到前往探視秦王,方才忽然發現不見。若是陳王所言是真……那麽,殿下當日所佩之玉,若非暖玉,他定然有所察。是以老臣認為,也許他佩的真是暖玉。”
“那嬌奴手上握着的那塊暖玉又如何解釋!”蕭奕問道。
“老臣以為,陳王那時所佩的暖玉,未必是他自己的錦鯉玉佩。”季瀾說着,便已經站立而起。
“太師的意思是,那玉佩可能是其他皇子的?這也太過冒險,萬一诤兒注意到,那豈非是自尋死路?”蕭奕聽到這裏,已經站立而起。
季瀾說道:“陛下,真所謂兵行險招啊!”
“寡人明白了,太師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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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瀾拘禮告退而去,留下蕭奕獨自一人,在重華殿想了足足一個時辰。他思來想去,便不能安心,又在殿內反複行走,半響才叫了張公公,說道:“來人,命令各位皇子将手中之玉立刻交出。再行傳令,張貼皇榜,大理寺有答案,需尋找善于模仿字跡之人相助,凡有此能者,可得紋銀百兩。”
次日,大理寺卿孟廣賓被宣召入宮,但見蕭奕正獨自坐在那裏。旁邊的盤子上放着七枚玉佩,只有一人跪在一邊。
蕭奕見到孟廣賓也不多言,對着跪着的人說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是,陛下。小人是雕刻世家之後,名為石缃,陛下找小人看的玉佩共有七枚,乃是家父石傳所刻。小人剛才已經查驗過這七枚玉佩,只有一枚似乎近日內被人動過手腳。”
孟廣賓聽了,便知是為嬌奴一事而來,看來嬌奴手中那枚玉佩着實有蹊跷。
蕭奕揮了揮手,道:“你說下去。”
石缃繼續說道:“小人查探過,七枚玉佩中,唯有一枚塗有煙泥的痕跡。”
“那煙泥有何特別之處?”孟廣賓聽得明白,心知這煙泥是關鍵之物。
“那泥不可沾水,質地輕薄,可以粘在玉飾之上,便行雕刻,薄薄一層,一般人觸摸之,極難發現。”
“陛下,難道是有人在玉佩上塗抹煙泥,再刻上錦鯉,交給陳王殿下佩戴,所以他才發現不了?那麽石缃,那煙泥有何特點?”
“回陛下,大人,煙泥只有三日之效,若不設法取淘米之水洗盡,便會将玉佩染色,無法盡出。就算三天內洗盡,但玉色會有數日受損,要日曬三天方好,否則三月方才複原。現在被染的玉佩,雖有人洗盡煙泥,但不曾日曬,故而小人得以辨識出煙泥痕跡。”
“石缃,你且下去吧。”蕭奕說道。
孟廣賓聽到這裏,已經明白,想是陛下不願再查,便也不敢多言,只是立在一邊。
蕭奕看着他,許久才道:“趙王之案不必再審了,朕現在另外交你一事,你派人盯緊石缃,不得有誤!他每日與何人來往,出入何處,都要一一查明。”
孟廣賓聽了,回道:“臣遵旨!”
孟廣賓退下之後,蕭奕便獨自出了重華殿,直奔憩園而來,在內待了三個時辰,方才出來。
蕭諒上交玉佩之後,便心中不安,一直回想當日蕭诤在自己寝宮,發現玉佩不敬時的反應,是陡然一驚,顯然非是作僞。他每每想起蕭誠自小待己之情,便怎麽也不忍相信,蕭誠當真是用蕭誡玉佩來引自己注意花濃閣,進而扳倒蕭诤。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他只覺得越來越看不懂,心中亂極了。待要出宮而去,又想起上次在儀鳳閣發生的事,他坐立不安,惹得一旁伺立的林公公擔心不已。
“殿下,您坐卧不安,不如前去□□看看吧,據說那裏改建得差不多了,只怕年後不久就可入住。奴才記得,那裏原是您外祖父楊聿書大人的舊宅揚天府。”
蕭諒便問道:“林公公,你可見過我的外祖父?”
“奴才福薄,不曾見過,不過徐公公曾經陪惠妃娘娘回府省親過,應是見過的。”
“叫徐公公來,本王要問問他。”
“老奴在此。”徐公公說着,已經走了進來,“方才去看給殿下炖的補湯好了沒,是以未能及時伺候在旁。”
“人人都說本王的外祖父忠勇有加,滿門忠烈,母妃在時卻嫌少提及,今日你把知道的,都說與本王。”
徐公公說道:“殿下,此事……此事……”
“怎麽?有何不可說的?”
“還請殿下恕罪!老奴說了,唯有一死!”
“你現在不說,本王也治你死罪!”蕭諒見了,越聽越是疑惑。
“老奴遵命。”
蕭諒萬料不到,徐公公說的真相會與自己所想的千差萬別,甚至于血淋淋得難以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