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衆人找了太醫來救治,都說聖上并無大礙,但無一人能說出他昏迷不醒的緣由。柳宸妃遣了衆妃輪流伺候,卻是無計可施。倒是張公公到偏殿來找正在休息的蕭誠,卻見他行禮之後,說道:“二殿下,老奴聽說上次醫好七皇子的淨空大師正在大将軍府上做客,未曾離京,不如請他來為陛下診治?”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待我禀了宸妃娘娘,親自去請淨空大師前來。”蕭誠連忙站起,也顧不得一夜不得合眼,便往宸妃在休息的廂房去了。
宸妃看顧了一天,現在正讓蘭貴妃替她,沒想到剛躺下就聽人禀告蕭誠有事求進。她問清了緣由,便允他去了。
一旁的錦月看蕭誠出去,這才說道:“娘娘,外面還要兩天的時間才能成事,萬一這淨空當真看出了什麽,讓陛下提前醒來,那可如何是好?”
“你這丫頭,懂的什麽。現下我罰了蕭訣和蕭諒,陛下醒來,定然會猜到有古怪,但最多以為我是看他們不順眼,借此撒氣而已。我若阻攔蕭誠去請淨空,這就說不過去。陛下到時候降罪下來,會以為是我想對他不利,那就麻煩了。再說了,我們做得如此絕密,這淨空和尚就算能看出什麽,沒證據也不敢胡言。”
蕭誠急匆匆去了大将軍府,卻見淨空大師正坐在亭中賞雪,內院傳來陣陣琴聲,曲意頗為纏綿幽怨。淨空大師見他前來,便應聲而起,那琴聲當即斷了。
“表妹,請恕兄長攪擾之罪,因有要事,才不經通傳擅入,望你見諒。”蕭誠對着內院大喊道。
“表哥,你有事就忙吧。彈琴不過為了助興而已,不是什麽大事,縱被打斷,又有何妨。”
說着,裏面就無聲息。蕭誠心知,這個顧家表妹必然是入內靜思去了。顧昭有二女,長女顧晶華嫁給了蕭誠,二女顧青墨本來許了人家,奈何過門當天,夫家被刺死,是以做了望門之寡。京城盛傳,她有克夫之相,便無人再提親。
她的琴藝天下知名,從來不輕易彈奏,沒想到這淨空大師竟能隔牆聽琴,這個秋風倒是打得方便。眼下蕭誠急躁,但也不做多想,便向淨空大師鞠了一躬。
“大師,你快随我入宮,為陛下診治。”蕭誠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殿下,老衲今日傍晚就要啓程回去,如何能在此處逗留?”
“大膽!你若不去,便是抗旨!”蕭誠心中着急,也顧不得多少客氣,便拉着他上了馬車入宮而去。
淨空大師入宮之後,便屏退了衆人,待在裏面足足一個時辰方才說來。
衆人早已等得心焦,尤其是蕭誠,第一個上去詢問。淨空大師擦了擦汗,說道:“陛下無礙,再過一個時辰便會醒來,如果不醒,貧僧也無能為力。這一病症,似乎是陛下憂慮過度,心血上湧所致。”
季淑妃連忙問道:“那以後會不會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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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知了,還要等陛下醒來詳細詢問,貧僧才能推測病因。”淨空大師說完,便退到偏殿休息。
一個時辰,卻讓大家等得心焦如焚。季淑妃擔心蕭訣在青蠶宮受苦,卻又礙于照顧皇上不能前往探視。本指望蕭謙前去,誰知他不聞不問,漠不關心。
炎啓帝是在寧馨宮昏倒,所以蘭貴妃早已被禁足在偏殿,甚至被指謀害陛下,現在自然也不能有什麽動作。蕭诤擔心父皇,也憂慮母親,還要挂念在鳳眠閣禁足的蕭諒,幾乎食不下咽。
蕭奕緩緩的睜開眼來,卻見周圍站滿了人,他輕輕笑道:“怎麽今日這般熱鬧?朕這是在哪?”
此言一出,大家頓時欣喜不已,柳宸妃率先上前,說了大致經過,還把蕭訣蕭諒出宮的事情一并禀明。
蕭諒皺了皺眉,說道:“諒兒從不曾出過宮,必是訣兒帶壞了他,也罷,就讓他在青蠶宮禁足,不過三個月着實太久,就改為兩個月吧。諒兒就不必禁足了,這孩子身子骨弱,本就氣悶,多走走也好。眠花宿柳?想必是訣兒年紀大了,看兩個哥哥都定了親,不如把董笑林的長女許給訣兒吧。”
柳宸妃本以為他身體不适,剛醒來定然有些倦怠,沒想到如此清醒,一句話就要定蕭訣的親事。董笑林雖是翰林,但他門生諸多,頗有勢力,雖不及太傅尹家,卻着實不可小觑。
“臣妾代訣兒謝過陛下。”這一邊季淑妃已經下跪謝恩,使得這一金口玉言頓時定案。
“父皇,宸妃娘娘說是我母後對您不軌,禁足在偏殿,還望您做主。”蕭诤心中着急,早已顧不得許多,當即跪在一邊。
“胡鬧,宸妃,你怎可擅自關禁蘭貴妃,難道朕一日昏迷,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嗎?一下子就禁足了三人,你還不是後宮之主,怎麽做事這般張狂?”
蕭奕的一番話,吓得柳宸妃頓時跪地,口中連稱:“陛下,臣妾不敢,實在是因為陛下突然昏迷,太過蹊跷。臣妾一時心急,還望陛下贖罪。”
“父皇,宸妃娘娘這一日一夜都守在您的身邊,幾乎沒有休息,還望您不要動怒。”蕭誠見到蕭奕滿臉怒容,便也跪下求情。
“好了好了,朕才剛醒,你們怎麽就跪了一地,都散了吧。來人,移駕重華殿,宣淨空大師來見我。”
蕭奕随即離了寧馨宮,衆人也随即散了。蕭謙心中挂念蕭訣,但想到季淑妃自然會去青蠶宮探望,便徑直回到伴麟居。
青蠶宮是太後少時讀詩,有“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之句,而後做了太後也不忘過往。太宗為此建了青蠶宮,裏面貧苦得很,如有皇族子孫犯錯,需要在內勞作方得衣食。一般都是關押一個月到一年,便可以放出。
蕭訣自幼聰敏,極少受此懲處,在內自然少不得辛苦,好在不過皮肉辛苦,倒也不是大礙。只是蕭謙婚禮日近,卻無緣親自前往,內中憤悶不已。
眼看蕭謙婚禮之期就要到了,他再也按捺不住,找人傳話給季淑妃,本想由他轉蕭謙消息,卻是一點音信也無。他左思右想,明白母妃必定是不樂于此,便又找了蕭諒前來,說代書信給蕭謙。
蕭諒心中奇怪,也不多言,實在看不懂為何大皇兄不去看望五皇兄,便答應代走一趟。
蕭訣本以為蕭謙見了書信,必然會來看望自己,萬萬沒想到,來的人會是自己的母妃。按照慣例,其他人是不可以擅自進入青蠶宮的,所以淑妃想必也是花了不少力氣。
“母妃,你怎麽來了?”蕭訣大為驚異。
沒想到季淑妃二話不說,擡頭就是一個耳光,打得蕭訣更為驚訝。他正要辯解,卻被季淑妃抓住了手腕,往下一翻,手腕上的血跡清晰明白。
季淑妃心痛不已,說道:“你當真以為母妃不知道你與蕭謙之事嗎?”
“母妃說什麽?兒臣不明白。”蕭訣心中大驚,卻是不敢再說一句。他怎麽也想不到,母妃早已知道此事。
“我的兒子我會不清楚,你每次見到蕭謙那眼神,實在再明白不過了。我實話告訴你吧,蕭謙絕對不會來這裏看你,不管他想不想,我都不會讓你們再見一面。等到他大婚之後,你父皇自然就會賜他封地,讓他遠離江陵。從此不得召喚,永不進京。”
“母親,你說什麽!”蕭訣聞言,頓時跌倒在地。
“你以為沈靈姣的畫像為什麽會出現在他的桌上,他為什麽獨獨留那幅畫,那是我讓他這麽做的。因為我早已知曉你們的事,他心中惶恐,我又何曾有一日安枕?你們這般逆倫背德,是要受天譴的。只有他娶了沈靈姣這個商家之女,沈家的錢財就可以由我們母子使用,到時候奪嫡之事,便大有勝算。他離了京師,也就斷了和你的來往。”
“母親,你說是你讓他娶沈靈姣的?怪不得,怪不得!我說他什麽時候見過沈靈姣,還說什麽一見如故,統統都是我騙我的!他不來這裏看我,也是你阻攔了,不是他不來。”蕭訣心中大是快慰,又是難過,沒想到蕭謙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一旦他娶了沈靈姣,以後事敗,他也必受牽連。他心中一定知曉母親的算計,只是為了自己才如此選擇。這樣想來,自己還吃了飛醋,跑去花濃閣散心,也不知他要怎麽傷心難過。
他心中明白,母親雖然看着柔弱,其實處事果決,說一不二,現在他要大哥娶沈靈姣,定是鐵板釘釘之事,再也不能挽回。
“母親,兒臣求您,讓我再見他一面,以後我絕對會斷了此情。”蕭訣說着,便打了注意,一定要想辦法讓沈家脫了這層關系,和蕭謙遠離是非。日後他做了皇帝,再去迎他回來不遲。他可以與之共享江山,卻不能在允許蕭謙和自己共同承擔奪嫡的風險。他實在太怕失去這個人了,連夢裏都不能忍受這樣的事。
蕭訣自然很了解自己的母親,在任何時候,只要對自己有利,她都會肆意地算計每一個人。他絕對不能讓蕭謙在落入母親的算計,那實在太危險了。
“好,我就讓你們見一面,死了這條心。你可記着,如果你起什麽波瀾,母親寧可放棄沈家這條助力,也要殺了蕭謙。否則一旦你父皇知曉此事,只怕你永遠也無緣儲君之位了。”
季淑妃說完便離了青蠶宮,獨留蕭訣一人,呆呆的站在院子裏。他站了許久,以至于雨水落在身上也渾然不知。
他的心空茫一片,腦海裏都是蕭謙的模樣。他好像看到蕭謙穿着喜服,在紅燭之下,謙和有禮的掀起沈靈姣的蓋頭,兩個人喝了交杯酒,而後房間一片黑暗,鴛鴦帳下,郎情妾意。從此他們舉案齊眉,相近如賓。他又好像看到自己被抓入天牢,蕭謙大笑着與他一起舉刀自盡。
“五弟,你怎麽站在這裏淋雨?手上的傷還疼嗎?”蕭謙站在那裏,撐着傘,為他擋雨,滿臉憂色。他早已收到蕭訣傳來的信件,那上面根本沒有一個字,只是一片血跡而已。
他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不忍心,獨自走到青蠶宮,卻見季淑妃出來,本想回避,沒想到她撞見。
“你再等一個時辰,我把人調開了,你再進去。”
他不懂這一句從何說起,等了一個時辰,卻見蕭訣癡癡地站在那裏淋雨,心中大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