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做了一個夢,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候他只是個小小的皇子,養在深宮,不能随着父親南征北讨。母親每每憂慮幾個皇兄的軍功,終有一日他會徹底失去太子的位置。
那時候他每天都是讀書,習字,學帝王之道,只那一次貪玩,在意外之中,見到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一開始是懼怕的,問那人為什麽和自己一樣,卻不見回答。以前他覺得自己最可憐,皇兄可以跟着父皇出征,自己卻日日夜夜要被母親逼着學習治國之策。見到這人,他才明白原來自己竟是過得太好了。
那人如籠中之鳥,卻從不抱怨,性子如山中的泉水一般,冷冽甘甜,看起來不喜與人接近,但也從來不曾拒絕過他什麽。那人答應幫他抄書,陪他游玩,乃至于挨打受罰,都常常替他受之。
他看不到權勢的盡頭,有怎樣的血腥和迷局。他只知道有了權力,真正坐上那個位置,才可以保護那人。哪怕終此一生,他都只能遠遠看着,接近得更多,便是傷害。天不從人願,哪怕這麽一點小小的心願,他都滿足不了。
他恨極了那個女人,卻沒辦法棄那人唯一的骨血而不顧。那人怎麽可以這般狠心,竟撞死在他的眼前,何必如此?不管那人有什麽心願,他何曾說過一個不字!
蕭奕在睡夢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人,他笑得那麽開懷,好像從來不曾被虧待過,不曾被鎖在那死牢一般的院子裏。
蘭貴妃本以睡熟,很快就被蕭奕的動作驚醒,她連忙喚道:“陛下,陛下!”怎知蕭奕只是不應,她心中不由得心驚,連忙喊了宮人前來,命即刻宣太醫。
宮裏頓時鬧得天翻地覆,此時在宮裏的蕭謙,蕭诤和蕭雲詳,都已經趕了過來,紛紛守在寧馨宮。柳宸妃和各宮娘娘也都聽聞消息趕來,只聽說蕭奕沉睡,難以喚醒,都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蕭誠昨晚離開花濃閣,聽下屬探知,蕭諒跟着蕭訣進了季太師府中,便心下大為不解。他要去季府接蕭諒,又不想與蕭訣同去皇宮,左思右想,終究還是自行進宮。
季府早已知曉此時,只因季瀾的傷勢未好,季朗風便帶着兩位皇子,同入皇宮。
蕭諒本來以為免不了責罰,沒想到父皇病了,心中着急,也顧不得許多。他們才到寧馨宮,便見柳宸妃怒目而視,訓斥道:“你們身為皇子,怎可眠花宿柳,夜不歸宿!陛下病重,竟還姍姍來遲,是何道理!”
如今這後宮之中,宸妃便是後宮之主,位同皇後,而蕭訣蕭諒昨日連夜未歸,着實非同小可。季淑妃有心為他争辯,卻也不知如何開口。
“回娘娘,兒臣昨天和七弟一時貪玩,天色已晚,故而留宿在季太師府中,今聞父皇病了,便急匆匆趕來,只是不想路上耽擱,還望宸妃娘娘恕罪。”
蕭訣比蕭諒年長,便先行開口,輕輕剛才那句眠花宿柳,到底是宸妃的栽贓之詞,還是意有所指,他就不得而知了。
“住口!還敢狡辯,昨日你們去了花濃閣是與不是?我且問你,那花濃閣,是個什麽地方!”
“回宸妃娘娘,花濃閣是……青樓。”蕭訣心知已入他的圈套,便也不敢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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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既然知道是青樓,那為何去那裏!還帶着小七同去!最近惠妃娘娘去世,他熱孝剛過,三皇子生死未蔔,他從小不曾出宮,現在想來也無此心事去那種地方。你身為兄長,竟在此時帶你七弟去那種地方,你可知錯?”柳宸妃的話句句戳中蕭訣之心,使得兄弟二人不敢擡頭。
“兒臣知錯,還望娘娘讓兒臣守在此處,等父皇醒來,再行處罰。”蕭訣心下了然,柳宸妃已經探知了自己的行蹤,今天絕不善罷甘休。更何況他已經留意到蕭謙聽到青樓二字,險些站立不穩,心中大感寬慰,便也不再強辯。
“昨天是嘉元皇後忌辰,你卻帶着七皇子眠花宿柳,傳揚出去,便是不孝大罪。現在本宮罰你去青蠶宮禁足三個月,你可服氣?”
蕭訣大急,如果禁足三個月,那豈非錯過蕭謙大婚!想到這裏,心中大為激動,連忙跪地磕頭說道:“娘娘贖罪,兒臣着實擔心父皇安危,無論如何,讓兒臣稍待三天,若父皇不醒,兒臣即刻前去青蠶宮。”
“大膽!本宮說話,哪裏容得你讨價還價?來人,馬上帶走。”柳宸妃喝道,此時季淑妃想要阻攔,卻也不敢開口。蕭訣犯此大錯,若再為之求情,百官更要認為是自己溺愛之過。
蕭諒看着蕭訣神色慌張,焦慮萬分的樣子,心中奇怪不已,只怕蕭訣不肯去青蠶宮,不只是為三個月太長之故。他和五哥明明是分開去的花濃閣,此事到底怎麽會被柳宸妃知曉?為什麽父皇又剛好病倒在寧馨宮?難道是花濃閣的老板識破了自己和五哥的身份,告訴了寧馨宮?若是如此,柳宸妃到底從何處得知?
他心中驚疑不已,便跪着不曾言語,只聽得柳宸妃說道:“諒兒,你從來不曾出宮,想必是你五哥把你帶去那處,以後切記不能再去。想你大病初愈,加上最近你三哥又出事,本宮就罰你在鳳眠閣好好反省一個月。”
“兒臣謝過娘娘。”蕭諒說着,便向寝殿拜了一拜,口中振振有詞,“兒臣不孝,還望父皇早日康複,到時候責罰兒臣也不為過。”
說完便要站起,誰知這才起身便一陣暈厥,驚得蕭謙蕭誠連忙伸手來扶。蕭諒卻有意無意之間,推開了蕭誠的手,依靠在蕭謙那裏,低聲說道:“大皇兄,煩勞你扶我回鳳眠閣。”
蕭誠大急,他知道蕭諒一定是怪責自己因為與蕭訣不和,故而不曾去季府接他。此時他想去解釋,卻又不能,便只能守在寧馨宮。
蕭謙抱着蕭諒上了步辇,吩咐宮人好好送他回去,卻被蕭諒一把拉住。只聽他說道:“大哥,你也認為我和五哥是去眠花宿柳嗎?”
“七弟,你也才十五歲,何況三弟又下落不明,皇兄如何不知道你的性子,何來眠花宿柳一說?宸妃娘娘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好歇息吧。”
蕭謙剛要走,卻又被他拉住,只見蕭諒臉色蒼白,想來昨天勞累一天,又歇在陌生的季府,早上聽聞消息匆匆趕來,一路憂慮之故。
“大哥,我沒有眠花宿柳,五哥也沒有。”蕭諒說道。
這言頓時聽得蕭謙心中發虛,連忙說道:“你怎麽還專為你五哥說起好話來了,他也大了,早聽說淑妃娘娘不久之前也在物色他的良配。不管他做什麽,都不必和皇兄說。”
蕭諒本是因為看到蕭謙剛才聽到青樓二字,大驚失色,全無平時恬淡鎮靜的樣子,以為他對青樓深惡痛絕。再加上平日裏,蕭謙和蕭訣關系極為要好,他不希望兩位兄弟徒生龃龉,這才開口為五哥要辯了一句。本以為蕭謙與蕭訣親厚,定然不會相信眠花宿柳的鬼話,怎麽看蕭謙的反應好像認定了如此。
“大哥,怎麽你信我沒有,就不信五哥?不過是欲加之罪,你可別冤枉了五哥!”
蕭諒很是擔心的樣子,看得蕭謙大為不解,心中越加生疑,莫非蕭訣當真和青樓哪位頭牌有了交情,這才會讓蕭諒幫着開脫?
他笑了笑,說道:“七弟,這種事別挂在嘴上,以後可別和你五哥胡鬧,你且回去好好歇着。父皇這裏,有什麽動靜我定然派人讓你知曉,你且放寬心。”
蕭諒看他忽然放下心來,以為他被自己說服,但也不再多言,就回了鳳眠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