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身華貴輕紗的宸妃坐在軟塌之上,眼角眉梢不怒自威,此時便是笑吟吟的看着蕭諒,也讓他心裏莫名的發寒。
“謝謝娘娘,小七……”蕭諒還在猶豫怎麽開口拒絕這些蔬果,卻見坐在一邊的蕭雲詳正直直的看向自己,仿佛有話要說。
“怎麽?這些蔬果是我專門讓人送來給你嘗個新鮮,諒兒不喜歡?”宸妃笑吟吟的說道。
“娘娘賞賜,諒兒自然拜領,只是現在胃裏難受,怕吃了恐糟踐娘娘厚愛,故而想等明日再食。”蕭諒坐在一邊,全身直冒冷汗。
這些瓜果看起來不過尋常之物,只是比一般的大了許多,帶有異香,聞之神清氣爽。如果不過剛才淨空大師告誡,蕭諒只怕也要拿起食之一二。
就在二人僵持之時,忽見六皇子蕭雲詳站起,慢慢走到蕭諒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半天才說出一句:“七……弟,七、弟。”這一句言語只聽得衆人大為驚喜。
宸妃當年懷有雙生之子,只因在懷有八月身孕之時,夜半做了噩夢,驚吓過度,以至于早産,生下蕭雲詳後,另一個孩子便腹死胎中。蕭雲詳雖比蕭諒年長一歲,卻因早産,自小瘦弱,看上去和蕭諒相差無幾。他自小性格孤僻,不喜與人多言,別人說上一百句,他也不會搭理,平時和宸妃說話的時候也少。
這次宸妃來看蕭諒,他一直死抓着母妃的手,宸妃無奈之下只好也把他帶來。七個皇子中,唯有蕭諒偶爾能與蕭雲詳說上幾句話。自從蕭諒生病,蕭雲詳幾乎就再無開口過。
蕭雲詳自小不善言辭,尤其在情緒激動之時,聲音便不自覺的結巴。蕭諒見他如此,自然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便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說道:“六哥,我不打緊,淨空大師說我就快好了。”
蕭諒剛想再寬慰他幾句,卻見蕭雲詳抓起桌上的葡萄,便吃了下去。此舉驚了在場諸人,宸妃見此,心中大急,便說道:“雲詳,這是給你七弟的蔬果,你要吃的話,未央宮還有很多。怎麽不見你在宮裏吃,反而跑來和你七弟搶食。來人,快把六皇子帶下去。”
錦月是宸妃貼身侍女,連忙上前牽過蕭雲詳的手,想拉他下去,他也沒有反抗,只是臨走還不忘說了一句:“六弟好……”。別人不懂,但蕭諒自然知道他是在挂念自己的身體,叮囑好好養病。
他便抱拳對着蕭雲詳說道:“六哥放心,等我好了,便去看你。”他心下大急,但想到若那蔬果不妥,想必宸妃也有破解之道,斷然不會加害自己的親子。
宸妃看兒子已經被抱出,便說道:“雲詳也真是,幾個兄弟裏就獨愛你這個弟弟,可能因為你是唯一叫他哥哥的人吧。他本來要就寝,聽說我來探你,便非要跟着來。”
蕭諒剛想開口,便咳嗽連連,旁人連忙扶他坐好。
宸妃見此,便說道:“你這孩子,真是柔弱至此,希望此次淨空大師妙手回春,能讓你和你三哥一般勇武。既然你吃不了,這瓜果過了今夜也不新鮮,不如就分與衆人食用,權當這幾日他們日夜伺候你的賞賜吧。”
宸妃說着,便令人把瓜果分與蕭雲詳,季瀾,淨空,以及一衆宮人食用。之後她做了一盞茶功夫,便起身告辭,還特別叮囑蕭諒保重身體。
Advertisement
季瀾見他一走,連忙讓人帶蕭諒下去休息,轉身來看淨空,問道:“師叔,剛才宸妃是什麽意思?”
“剛才她進門來,身帶異香,我本以為那是蔬果之上的味道,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竟是把那份藥浸泡入蔬果之中。讓蔬果雖有異香,常人聞了卻無大礙,但七皇子身上之毒卻因為這香氣,大有不妥。”淨空大師嘆息道。
“如何不妥?”季瀾繼續問。
“此香名為七殘香,與百枯草相生相克,兩者一同生長在漠北之地。如平時用藥,則可以以毒攻毒,然而若有一味已經藥盡,則此香可助長藥性。”
“師叔,你是說百枯草雖然解了天仙醉,但七殘香竟能助長百枯草的毒性?”
“不錯。”
“那七皇子豈非要中百枯草之毒?敢問師叔,可有解法?”季瀾急忙問道。
“宸妃在此時送來蔬果,是算準了我勢必無法可解。此毒一般人診治不出,病人也與常人無愛,但不能大喜大悲,也不可行周公之禮。你的師傅手上有一顆玉蔻丹,只要在七皇子年滿二十之前服下此丹,則可解他一身之毒,否則不論如何他都會毒發身亡。我已經盡力,餘下就看七皇子的造化。此事你不必告知他,說了也是無用,徒惹他憂思恐懼。”
“瀾兒明白。”
季瀾不再多言,剛要回風眠閣的寝殿看蕭諒,卻撞見半夜匆匆而來的蕭诤,便躲在一邊,不敢上去。
“你們下去吧。”蕭诤揮了揮手,讓宮人退下大半,只留幾個人掌燈。他走上前來,給蕭諒掖好被子,便坐在一邊。
季瀾看着蕭诤一臉憂慮,便知他是擔心蕭諒的病情。他心知自己是季淑妃的子侄,他們難免對自己多有提防,當下也不多言,便離了鳳眠居。
第二天,蕭諒起身便覺全身輕快,歡喜不已,看到睡在軟塌上的蕭诤,不由得眼圈一紅。他素來知道自己幾個兄弟都在為皇權争來鬥去,只因他身體不好,沒有威脅,故而幾乎個個待他都好。只是這次病愈,情況只怕大大不同,沒想到蕭诤對待自己仍然如此上心。
昨天蕭雲詳拉他衣袖之時,曾經塞過一張紙條,他昨夜本已看過,現在又拿起端詳,“勿食蔬果”。四個字潇灑飄逸,他卻只能拿去燒掉,剛觸及紅燭,便被醒來的蕭诤搶走。
“一大早的,燒什麽好東西?”蕭诤說道,便攤開紙條,臉色驟變。
蕭雲詳自小孤僻,但書畫雙絕,他的字在年幼之時就極為出名。當朝書法名家王扶曾經連連嘆息,稱贊他是不世出的書畫奇才。
蕭诤自然也一眼認出他的字跡,說道:“昨天宸妃賞你的蔬果果然有問題,但她為何如此輕易放過你?”
“不知,也許是因為六哥也吃了,所以……她趕回去給他服解藥吧。”
“只不知六弟如何了?”蕭诤嘆氣。他知道蕭雲詳雖不喜與人多言,卻是絕頂聰明,往往做事出人意料。
蕭諒剛想說什麽,就聽到林公公在外禀告,便讓請進來。
“啓禀七皇子,方才奴才去找未央宮的宮女碧桃,已經打探出來,六皇子回去之後,宸妃娘娘把人都攆了出來,也不知做了什麽,弄到大半夜才歇下。早上六皇子已然無礙,您請放心。”
“好,你退下吧。差人叫季公子前來,我要專門道謝。”
“殿下,您不必去請了,昨夜您睡下之時,他府中有事,便匆匆回去。臨走還留下口信,說不及面辭,望您贖罪。”林公公繼續說道。
蕭诤讓林公公退下之後,便拉着蕭諒說道:“小七,這次你生病的事,要不是礙着淨空大師指明要季瀾前來相助,我真是不放心。你也知道季瀾是淑妃的侄兒,我唯恐……”
“四哥,我看那個季瀾不是那樣的人。他上次還跳入太液池救我,你別多心。這幾天他在鳳眠閣協助淨空大師,我看在眼裏覺得他不是作僞,只可惜兩次我都沒好好謝他。”
“小七,你怎麽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也許還有一層苦肉計的意思。”蕭诤搖了搖頭。
“四哥,我不想把人都想得那麽壞。”
“你又犯傻,不是我們把人想壞了,你忘記前年在你茶水裏下毒的那個宮女了嗎?如果不是湊巧,你的命就沒了!到現在我們都沒查出是什麽人派來的。”
“我們不是說好不提這件事嗎?四哥,我累了,想再歇一會兒。”
蕭诤連忙扶着蕭諒坐在一邊,剛要再說什麽,就聽外面喊了一聲:“不好了,不好了!三皇子在蘆月峰失了行蹤,下落不明!”
這一聲驚得蕭諒頓時站起,卻聽蕭诤怒喝道:“哪裏來的奴才,大呼小叫的,不知道七皇子正在養病嗎?來人,給我杖打二十!”
蕭諒剛想再說,卻覺昏天暗地,随後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