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1)
首将褚承引入席。
“小溯餓了吧,吃飯了。”宋言初最先往褚承碗裏夾菜,今早褚承就已經告訴他辭職這件事。
“嗯。”褚承微微一笑,溫柔地摸了摸宋言初的腦袋。
“承兒,以後公司就交給你和璟兒了,你得多花點時間好好熟悉一下。”褚佑也松了一口氣。
“嗯。”褚承淡然地回道。
大家默契地沒有提辭職一事,褚家依舊的是食不語。
“慢吃。”褚承淡淡地一句便離開了餐廳。
“小溯?”宋言初一看褚承才吃了一點點東西,跟家人說了一聲後便匆匆忙忙跟着跑出去。
褚承走得很快,瞬間就沒了身影。
宋言初着急地一路問人追着才在白茫茫的一片雪地裏找到褚承。
他站在褚承三米之外,看着那挺拔的身姿,思緒回到他們初見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英俊的男人,渾身都是令人畏懼的淡漠冰感,但他就是不怕。而接下來的一次一次莫名其妙的事情都發生了,最後不知不覺就愛上這個男人,沒有任何理由。
“溯回.....”
宋言初悄悄走到褚承身後,提手環上那人的腰,安靜地伏在對方的後背上,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這個冷冽的男人。
褚承轉過身來抱住宋言初,只有抱着對方才能掃去滿腔的煩悶,他閉着眼睛輕聲說道:“陪我離開一段時間。”
“嗯,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宋言初點點頭。
“我補償你一個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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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初聞言臉上一紅:“只有我們嗎?”
“嗯,只有我和你。”褚承寵愛的敲了敲宋言初的腦袋道。
“好。”宋言初依賴地往褚承懷裏鑽了鑽,這個溫暖的懷抱是他一輩子也不想離開的。
安靜的細雪,安靜的二人,仿佛世間只剩他們。
舊城雪落,掌心透涼,如何釋手?
背影寫下年華的交錯,在暗夜的終點,是月光灑落後照應着我和你一生相依的輪廓。
***
“在想什麽?”
褚隰沒料到左丘衍會忽然出現,不禁吓得彈了一下,手上的東西差點滑落:“哎哎?阿衍你吓死我了。”
左丘衍好笑地捏捏他的腰,抖得褚隰又是一陣顫抖。他視線集中到褚隰手裏的東西,頓了一下道:“這不是姑姑的玉珏嗎?”
“是啊。”褚隰拿穩手裏的東西道。
今天他回到褚家,進到房間就看見這塊東西不可思議地放在桌上,詭異得讓他呆了好一刻,還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記憶力出現了問題——最近發生的事情已經一件件地讓他感覺力不從心,無論是屠杖的死還是眼前這塊東西,又或是霍十方這個人。
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異樣,左丘衍将人扳過來抱緊——擁抱有時候就是這麽神奇的東西,兩個人貼的那麽近,卻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仍能感受到最清晰的心跳。
“別再想了,已經過去了。”
“沒有啦,只是有點亂。”
左丘衍聽聞親了親他的鼻子:“對了,我有休假了。”
褚隰睜大眼睛,神情是掩飾不住的驚喜,他挑眉道:“SAT也會休假?”
“程傲批的,”左丘衍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你也向砂影說說,我們去度假吧。”
“那肯定的,千載難逢阿衍會休假。”褚隰眉飛色舞起來,差點高興得将手裏的玉珏弄飛出去。
好在左丘衍一把接住,将玉珏鏈子解開,重新戴在他脖頸上:“可別再丢了。”
褚隰點頭,一個沖擊波便緊緊抱住對方的肩膀。左丘衍笑着回抱着他,兩個人一股腦地滾在了床上。
褚隰閉着眼,發出低低的笑聲,可以感受到令人安心而有力的雙手環住他的整個背脊,擋住了驚濤駭浪的驟難,負手卷落了壓抑的陰霾。心裏的波瀾随着臉頰的親吻一點點平複,他漸漸地閉上眼睛靜靜倚靠。
五天後。
VIP貴賓室的門一下被推開,痞痞的男人氣勢如虹地大步踏進來,一眼就揪住了沙發上坐着的褚承以及旁邊的宋言初,可把旁邊的褚佑褚寧和傅水吓一大跳。
“承子你太不夠義氣了!”褚隰一屁股坐在褚承左邊,大力得連沙發都震了震:“忽然辭職還要和老婆去度蜜月,都不跟老子說!”
“你現在不是知道了麽。”褚承淡笑着調侃道。
左丘衍此時從也走進來,向褚承和宋言初點頭表示打招呼。方才褚隰一路小跑他也沒辦法抓住就任由他奔了進來,十足吸引不少圍觀群衆。
“先不說這個,幹嘛突然不當檢察官了?”
“想在生意上幫幫爸爸。”褚承淡淡地答道。
“咦,這不像你啊。”褚隰抓抓頭,卻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理由,忽然他想起什麽轉過頭問道:“阿衍,飏飏呢?”
“他說一會就到。”
“小綿飏搞毛,再磨叽就要登機了。”褚隰郁悶地看着手機,“他不向來早到的嘛。”
“小飏他.......”宋言初欲言又止,卻看到三人都沉默時不再開口。
褚承也緘默不語,自是知道那件事對左丘飏的影響不小,兩人都是這件事前後辭職,讓黃滔閱大惑不解。
“無妨,”褚承道,“又不是不再見面了。”
宋言初看了看表,還有不到五分鐘,不禁有些失落。畢竟左丘飏是自己的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最近這一些事發生以來他就很少看見他。
“言初,拿好東西,我們......”
“師兄!”
話說到一半門便被推開,左丘飏氣喘籲籲,帶着歉意的笑容看着候機室裏的四人。
左丘衍和褚隰見此便松了一口氣,相視一笑。
“小飏!”宋言初激動地從位置上站起來。
“抱歉,我來晚了。”左丘飏抓抓頭走過來,依舊是帶着孩童般無暇的神情,溫暖的笑容讓在場的人安心。
“沒事,我以為你忘記了。”宋言初興奮道。
“怎麽會,我一定要親自送師兄和言初的蜜月行呢。”左丘飏無害地笑着,卻說出讓宋言初臉紅得像番茄的話。
“喲,飏飏學壞了!”褚隰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蹦起來,在滑到前被左丘衍一把扶穩,嘴上依舊不停止吐槽:“玩腹黑啊小綿飏!”
“咳咳。”褚承咳嗽了兩聲,看着笑得人畜無害的左丘飏道:“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在證券公司做法律顧問,也跟着莫垣叔一起做些case。”左丘飏眨眨眼,露出和以前一模一樣的頑皮神情:“以後說不定在工作上也有機會和師兄合作哦。”
“很好。”褚承笑道。
初晨的熹光透過機場的玻璃射入候機室的落地窗,從這裏可以清楚地看見褚承和宋言初二人登上飛機。
宋言初開心地朝着落地窗後的人揮着手,褚承也有些僵硬地招手告別,讓褚隰大笑了好一會兒。
“我擦咧,承子那面癱表情太逗了哈哈哈......”
“師兄雖然冷了一點,但心裏是熱的,是個......好人。”左丘飏看着窗外的飛機道。最後兩個字的脫口而出雖然讓他有些游移,但還是用上了他以前常做的定義。
有時候好人,也可以有很純粹之說。
“承子的确不錯,沒有告老子撞他腦震蕩。”褚隰樂颠颠地蹦跶着調侃,忽然想到什麽道:“哎,話說承子既然喜歡小白大夫那一型的,怎麽對飏飏你沒感覺啊......阿衍你幹嘛?痛噢!”
話剛說完他就被左丘衍敲了一下腦袋,左丘衍無可奈何地看着他,露出邪邪的笑容,兩人立即眉目傳情起來。
“言初嗎。”左丘飏看着已然啓動的飛機在道上慢慢地滑翔,仿佛帶着某種記憶一起在離他漸行漸遠,在一剎耀眼的光芒後便是兩個世界。
他笑起來,似是自言自語地喃喃道:“那是從前的我了。”
“對了,隰兒,那塊玉你找回了嗎?”褚寧随口一問,“上次你說你回去找找。”
“喏,這裏呢!”褚隰立刻從脖子上拿出來,他松了一口氣,真是慶幸那天突然找回來,否則要他怎麽跟褚寧交代。
褚佑也站起來走到褚寧身邊,無奈地看着這個問題多多的褚隰:“別再弄丢了,要不是承兒幫你撿回來……”
“承子?”褚隰不可思議地打斷,覺得自己肯定耳朵有問題。
“嗯,你不知道是他幫你撿回來的嗎?”褚佑詫異地看着褚隰。
褚隰的表情完全僵在臉上,像是突然失聰了一樣,已經聽不到褚佑接下去的那些叮囑,他瘋了一樣跑去落地窗旁,愣愣地看着飛機起飛……
就在飛機起飛的那一瞬,如同帶了羽翼的夢幻,宛若破繭而出的蝶奮力地撲打着翅膀,伴随着蛻變的傷痛義無反顧地撲向燦爛的雲霄。
那劃過蒼穹印下的痕跡有如飛鳥的足跡,帶着寂寥的影子盤桓不去。
徒留亦真亦幻的跡影。
“啊!!”
如同心髒瞬間的停止令他呼吸一滞,猛地撐開眼睛,褐色的瞳孔放大後又一瞬間收縮,氣息斷斷續續令他不得不用力喘息着平複內心的浮動——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噩夢——冰冷的陵墓,冰冷的墓碑.......最後給屠杖那致命的一槍,斷斷續續,仿佛沒有盡頭,就好像永遠也醒不來。
“承?”懷裏的傳來一道低柔而略帶幾分慵懶的聲音。
褚承的思維好像被千萬匹馬拉扯着,他盯着懷裏睡眼惺忪的男人,下一秒猛地收緊手臂将對方死死地抱在懷裏,用盡他全部的力氣幾乎要将其揉進自己的血肉裏,就好像經歷了一場生死,一場恐怖而絕望的生離死別。
“還好你還在.....還在.....”褚承緩緩閉上眼睛,嘴唇微動着不停呢喃着這兩句話,聲線顫抖帶着無法掩飾的驚恐後怕。
“承,我呼吸不了了。”謬音輕輕掙紮起來,淡粉的嘴唇上揚一個無奈的弧度,不過一個淡淡的笑容為他那俊雅的臉增添幾分暖色。
褚承松了些力道但卻沒有松手,依舊害怕驚恐地喃喃着這些莫名的話語。
“你還在......”
謬音看不到褚承的表情,但從對方的低喃中聽出了驚恐萬分的情緒,他提手回抱着對方的後背才發現對方出了一身冷汗,連睡衣也被汗水浸濕,他從未見過這個倨傲的男人如此的脆弱驚恐。
“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謬音輕拍着褚承的後背放輕聲音如同哄着一個弟弟,确實,他比這個摟着自己的男人要大兩歲。
“屠杖......”褚承皺着眉頭,惶惶不安。
“他已經死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們都好好的。”謬音耐心地安撫着。
褚承忽然又加大力度抱緊了懷裏的謬音,忐忑不安有有些惶恐不安地問道:“今天......是幾年幾月幾號?”
“你是睡傻了嗎?”謬音輕笑出聲來。
“我......有點迷糊了,是幾號?”褚承腦子裏像一鍋亂炖一樣黏糊糊的。
“14年1月6號。”
褚承緊閉着眼睛,他記得,兩年前的今天,他殺了屠杖。
無盡的宇宙顆粒中,齒輪依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轉動,帶着無人知曉的一絲斑駁鐵鏽,和一絲韻開的輕嘆,看遍了人世百态的折返、輪回。
痕跡掠去,獨剩一道淡影,或許有過遺憾,有過無助,但确鑿是穿透寒冷的跡影。當世間只剩下漆黑,那黑暗裏張開一張結實的網,隔絕時間,隔絕人世。
一夢三千幻世,跡影終會遺落,感謝你送我的一切。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默默解釋一下整個文章的腦洞:之前零星的一些關于褚承和謬音的情節應該能看出來是一虛一實交替描寫,虛的只有言初,其他人和事都是實的,也就是說12年10月酒會命案開始到最後屠杖被殺以及之後的整個事情确實發生過,成了褚承兩年來的夢魇,他在夢裏重新完整地經歷了這件事的始末,唯一不同的是謬音去世了,遇見了言初。
剛開始會覺得謬音是褚承的幻覺,但是通過謬音和褚承的一些對話可以看出那時候謬音也在陪着褚承經歷主線的發展,一直到上卷結束的時候暗示了其實言初10歲的時候生病去世了,到這裏應該能猜出其實言初是虛的,謬音才是實的,最後結局褚承因為殺屠杖的噩夢醒來。全文唯一一個和主線沒有任何關聯的主角人物就是言初,他的出現一直很缥缈,就像做夢的時候時而出現時而不在。
一句話總結就是,褚承夢裏重新經歷12年10月酒會命案開始到最後屠杖被殺這三個多月的事件,在夢裏是謬音去世了言初陪着他,但其實一直都是謬音陪着他經歷這些,言初在10歲那年生病去世了。
可能是我腦洞太詭異吧-、-第一次寫這種和死人談戀愛細思極恐的劇情,也不知道解釋了之後能不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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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承音前傳1
在這個世間,重新遇見你,定是花光了我所有的運氣。
你是時針,我是分針,分針永遠追逐時針,等待每一圈輪回的交彙。
一、
月莊,2004年10月
夜色下,晃晃星辰,水湖倒映五彩燈光,一片烏蓬小舟輕劃水面,悠然與閑情在這個江南水莊裏盡顯,寧靜脫俗。
小舟在水面輕搖,一陣歡聲笑語自小舟傳出。
“哥哥!幫你拍一張照!”十三歲的褚璟激情澎湃地端着照相機對着褚承,稚嫩的聲音活潑又響亮。
“嗯。”褚承淡笑起來。
少年時期的褚承無疑是個魅力十足的男生,自信、英俊、紳士、品學兼優……是多少女生夢寐以求的男朋友人選,相比起八年後更是少了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剛硬,多了明朗少年的意氣風發。
“哥哥,你看。”褚璟開心地把照片挑出來,遞給褚承。
“小璟真棒。”褚承惡趣味地捏着褚璟的小臉蛋。
“哎,可是還是把其他游客拍進去了。”褚璟傷心地指了指照片的一角。
那人衣着簡單,只是一件白襯衫外搭米白色的針織毛衣,正站在河邊拍照,臉被相機擋着看不清但卻能感受到一種由內而外的清雅,遺世獨立。
褚承呆呆地看着相片上的這個陌生男人,心裏有一種很圓滿的感覺,似乎是遺失了很多年的東西突然被找到,心滿意足,連心情也舒暢起來。
“游船那麽久了,我們上岸走走怎麽樣?”褚承回過神來,笑了笑。
“好呀!”褚璟跳起來,開懷着道,“爸爸,媽媽,我們上岸吧!”
“嗯。”褚佑和傅水微笑着點頭。
小舟靠岸,褚璟風風火火地拖着褚承一路往前走,好奇地到處蹦跶,後面是褚佑和傅水夫妻倆漫步游覽。
近距離欣賞水莊的古跡,手拂過斑駁的牆,幾乎是一種心與歷史的交流,淡淡的契合,沉醉在歷史的漩渦中。
“呀!哥哥,有風車!”褚璟這小破孩一邊叫着一邊激動地跑進一間專賣木風車的古店。
店裏擺滿了形态各色手工木風車,風車在晚風的輕撫下,悠悠而轉,一圈又一圈,似乎是一種呼喚,仿佛只需須臾便可重新堕入輪回之愛。
“好漂亮哦!”褚璟扯了扯褚承的衣袖,指了指那滿室的風車激動不已。
褚承的腦海中景象一晃,居然是那照片上的陌生人,仿佛穿越世間億億萬萬的人,終于在燈火闌珊處重遇。
“這位小朋友,喜歡風車嗎?”一名慈愛的老人走過來。
“喜歡!”褚璟扯着褚承的衣角,“哥哥哥哥!給我買個風車好不好嘛~”
“風車轉一圈,就是一個輪回。”老人帶着兩兄弟在店裏轉悠,喃喃自語,“到某一時刻,一切重新開始,就像風車旋轉了一圈,又循着同樣的軌跡,再轉一次。”
褚承難以置信,他本是接受唯物主義價值觀的教育,這種玄乎的說法他倒是沒什麽興趣。
老人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緣分便是輪回,信與不信,該遇見的總會遇見。”
“哥哥?”褚璟搖了搖那呆愣的褚承,不滿地嘟起小嘴,“我要買風車啦!”
“啊?”褚承回過神來,扯了個尴尬的笑容。
“買風車送我嘛……”褚璟楚楚可憐地看着褚承。
“嗯。”褚承胡亂點了點頭,買了兩個木風車後也不知道是怎麽樣離開了那家神神叨叨的古店。
****
兩兄弟重新走到青石板上,褚璟有了新玩具早已飛奔回爸爸媽媽身邊興奮地展示,而褚承自己走在最前面,他漫無目的地走着,百無聊賴地轉着手裏的風車。
不知不覺,他已經偏離了游覽主道,身邊的游人越來越少,清幽夜色的古鎮中幽幽地傳來一陣古琴的音調,宛若空谷傳音般穿透人心。
陌生的音律卻和褚承的內心産生極大的共鳴,催動了深埋心中的種子生根發芽,音律最是牽動人心,仿佛千年前的伯牙子期。
褚承沒來由地想要知道這彈琴之人是誰,下意識加快腳步循着琴聲走去,到最後幾乎是跑起來。穿過一座橋,就在橋對面有一家古琴店,他不假思索,快步朝那琴店跑去,此時,琴聲已止。
“請問,剛才有人來彈過琴嗎?”褚承喘着氣,急切地問道。
“有,一個小夥子,剛走了。”那老板指了指方向。
“謝謝。”褚承感激着道謝,頭也不回地追出去。
一直沿着右邊的路跑出去又回到熱鬧的主道上,月色下的古鎮張燈結彩,燈火闌珊,來來往往的游人雖然不算人擠人,但也并不少。
褚承停在路中迷茫地環顧四周,他狼狽地大口喘着粗氣,腦袋也暈眩不止,眼前的燈光有些重影,耳邊仿佛只能聽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他褚承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平白無故地失了分寸、不知所措,明明什麽也沒有發生。
他揉了揉眉心,強迫自己清醒過來,踉踉跄跄地走去沒這麽多人的河邊,應該是人太多導致缺氧他才會這樣的,褚承心裏告訴自己。
河邊是一個寬敞的平地,空氣清新了不少。這裏剛好在舉行宮燈展,在河邊大榕樹上挂着一個個精美古典的宮燈,而每個宮燈上的畫作都不一樣,以供游人欣賞。
宮燈裏的火苗随着晚風明明滅滅,看慣了世間的分分合合。
褚承無心欣賞這裏的美景,他按着眉心閉目養神,只想着快點平複這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慌,忽然一陣近距離的閃光燈讓他不滿地睜開眼,眼前是一個雅致的宮燈,宮燈後還站着一個男人——身形修長完美,皮膚白皙,眉如淡煙,一雙眸子清明得仿佛能看破這世上的所有虛僞,嘴唇卻是誘人的粉色,五官俊雅清秀,清逸禁欲卻散發着似有若無的勾引性感,像一只清傲卻媚人狐貍。
一盞宮燈将他們分隔兩邊,也将他帶回他身邊。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開到閃光燈了。”男人的聲線低柔而帶着明顯的疏離,很好聽很舒服,仿佛能鑽進骨頭裏,像輕微的一陣電流讓褚承全身酥麻了一下。
褚承像是被點了穴一樣一動不動,就是這樣一個淡泊之人,從初見的第一眼就已經把他的這一輩子都牢牢抓住,像是湖底的水藤,從四面八方将他緊緊捆住。
如同許久許久前,久到被深埋在歷史的風沙中,他也是在這樣的男子面前失了心。
“怎麽了?”對方的表情略有些尴尬。
褚承一個靈醒,不自然地笑了笑,之前那種頭暈窒息的感覺竟然完全消散,像是速效藥一樣,藥到病除,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來。
“我沒事,我叫褚承,幸會。”
“謬音,幸會。”謬音平靜無瀾,歉意地點點頭就轉身走開。
褚承不受控制地就這麽跟了上去,好像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一直推着他像個沒頭沒腦的人一樣傻傻地跟在那人身邊,就這麽安靜地一直看着對方認真地拍攝着一個個燈籠。
而謬音似乎沒有在意,只沉浸在自己的攝影世界中,走走停停拍拍,也有可能是把這個才十八歲的男生當成一個好奇心重的頑皮少年。
謬音一直從河邊走回主道上,發現褚承竟然還跟着自己,他平淡有禮地問道:“還有事嗎?”
褚承手插着褲袋,閑散地站在謬音身邊,微笑道:“沒事,只是覺得你很會攝影,想跟着看看。”
“只是随便拍拍罷了。”謬音破天荒地露出個淡笑,只是褚承還不不知道,能讓謬音露出笑容的人,都不超過五個。
特殊,是相互的。
褚承目不轉睛地看着謬音,似乎又是一個旦馨花紛紛而落的時節,孤清的男子踏着一地殘花朝自己緩步而來,唇邊的笑意美得動人,有些事,不知何時開始,從腦海盤桓而生。
謬音尴尬地輕咳一聲,被對方灼灼的目光盯着并沒有厭惡的感覺,只是覺得不好意思,他連忙扯了句話:“你累嗎,喝杯茶歇會兒吧。”
“好。”褚承也尴尬地移開目光,自己怎麽會這麽失态。
兩人氣氛詭異地一起走進一個臨水的小茶坊,挑了個安靜的位置相對而坐,點了一壺茶幾個點心。
“對了,剛才是你在琴店彈古琴?”褚承憑感覺問出來。
謬音的表情有些驚訝,端起一杯清茶輕抿一口,動作流暢而優雅:“褚先生怎麽知道?”
“叫我名字就行。”褚承搖搖頭,“我剛好路過聽到的,你是學古琴的嗎?”
“不是,我是學文物研究的。”謬音揚起幾分優雅的笑容,“古琴只是我的愛好。”
“現在喜歡古琴的人,真不多。”褚承笑起來,頗有些感嘆。
二人之間話語不多,只是安靜地飲茶,氣氛剛開始略微尴尬不自然但卻很快變得惬意寧和,一種莫名的合契。
又或許是最浪漫的一見鐘情,只是那時候的他們不敢承認。
“對了。”褚承将一直拽在手裏的風車遞給謬音,露出個期待但也緊張的笑容,“送給你,見面禮。”
“謝謝。”謬音沒有拒絕,淡定地接過那風車,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畫面,那是一個紅木築成的一個水榭小軒,裏面挂滿了一室的木風車。
“你……明天就走了嗎?”褚承問了一聲,此言一出他就知道自己有些唐突。
“嗯,明天晚上六點飛機,回京州。”
“嗯?我也是明天晚上六點回京州的飛機,你是哪個航空?”褚承立刻打起精神來。
“京州航空。”
褚承的眼神裏是掩飾不住的開心,還裝作一副很淡定的樣子,随口一句:“我也是,明天飛機上見。”
謬音淡笑着點點頭,有些異樣的情愫漸漸上升,但又很快被理智壓下來,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在褚承面前他已經變得不一樣。
不知不覺的,是相遇。不知不覺的,是相知。不知不覺的,是相許。這一世重遇,分針和時針在這一秒交彙,我和你穿過億萬人海,因緣而合。
第二天。
因為褚璟這破小孩,一家人差點沒趕上飛機,幾乎是最後幾個人上飛機的。褚承一路冷着臉,着急地上飛機,本想着要怎樣才能找到謬音的位置,沒想到一上來就看到謬音坐在頭等艙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還帶着眼罩睡覺。
“這麽懶。”褚承輕笑出聲。
那一頭褚佑看了看手裏的機票,剛想坐到謬音身邊卻被自己的兒子拽了起來,接着就聽到褚承的聲音:“爸爸,你坐那邊吧,我不喜歡靠窗。”他說完就直接坐到謬音旁邊的位置上。
“你什麽時候有這種習慣,我怎麽不知道。”褚佑詭異地看着褚承。
“爸你快坐下,要起飛了。”褚承瞥了一眼褚佑,正兒八經地說道。
褚佑無語地走到另一邊坐下來,很快空姐過來檢查客艙安全,不到一會兒就起飛了。飛機起飛後客艙燈光也暗下,褚承轉頭看了看身邊的謬音,對方好像真的睡着了,連自己坐下來也沒有反應。
飛機起飛過程中的輕微搖晃讓熟睡的謬音幾次失去平衡,腦袋重重地側過一邊,褚承耐心地扶好。才平穩了沒一會兒,謬音又往褚承肩上倒了過去,剛要繼續往下滑就被褚承再次扶住。他幹脆讓謬音墊在自己肩上,又體貼地幫忙調下了座位的弧度,最後将一張毛毯披在對方身上。
褚承還是第一次這麽靠近謬音,近到能清晰地看清對方的每一根睫毛,近到能感受對方的呼吸的聲音,更甚是能聞到對方身上好聞的淡香。這種親密的接觸讓他莫名的暗喜,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男人而産生排斥。
“先生,您需要點什麽?”空姐的聲音把褚承的注意力從謬音身上拉回來。
褚承看了一眼餐單,然後說:“我要A餐,他的等他睡醒了再點,謝謝。”
“好的,請稍等。”
“請問可以給我一張便箋嗎?”褚承突然說道。
“可以,請稍等。”
褚承滿意地點點頭,眼底的笑意更深更帶着些頑劣的邪氣,仿佛在打着什麽精明的小算盤。
不一會兒空姐把餐食和便箋都拿來了,褚承拿出便攜筆在便箋上寫了幾行字後将便箋和便攜筆一起偷偷摸摸地放到謬音的大衣口袋裏。
謬音靠着褚承睡得又舒服又沉,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褚承也睡着了,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墊在身邊這個人肩上,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連忙和對方拉開距離:“不好意思……”
對方沒有回應,謬音擡頭看了看自己旁邊的這個男人,竟然是褚承!意識到自己靠着褚承睡了這麽久,他尴尬卻又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
“醒了?”褚承睡眼惺忪地問了一聲,只可惜機艙內燈光很暗,他沒能看到謬音窘迫的樣子。
“嗯。”謬音也應了一聲。
“對了,你還沒吃東西。”褚承想起來,剛想按了下服務鈴讓空姐拿來餐單,手臂卻一陣發麻,“嘶……”
“怎麽了?”謬音疑惑地問道。
“這手臂麻了,活動一下就好。”
“不好意思。”謬音更覺得不好意思,這分明是被自己墊麻的,他像條件反射一樣自然而然地握住褚承的手臂從上而下反複按揉,認真得像是在寫論文,沒注意到褚承的壞笑。
“先生,需要點什麽?”
“A餐,謝謝。”謬音毫不猶豫地說道。
“好的,請稍等。”
“你也喜歡A餐?”褚承笑了笑。
“嗯,這家航空公司的A餐還不錯。”謬音一邊幫褚承按摩着一邊說道。
“你在哪個大學?”褚承閑聊起來。
“京州中文大。”
“我在你隔壁,京大,以後可以一起出來玩。”褚承挑眉說道。
“看樣子,褚少你才大一吧。”謬音高冷地瞥了一眼褚承,“我大三,哪有這麽多時間玩。”
“等你有空。”
“有空再說。”
同樣幹淨利落的來回對話後,二人同時擡頭相對而視,幽暗的機艙內只能依稀瞧見對方的輪廓,但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目光,仿佛謹慎的試探,又像是大膽的吸引。
飛機劃過半個祖國,回到首都。
下機後褚家的大管家藍游和司機已經恭候在外,褚承看向謬音,猶豫着還是邀請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謬音雲淡風輕地婉拒,他不給褚承多說的機會,就這樣拖着行李毫不留戀地離開。
到最後謬音也沒有主動給褚承留下聯系電話和地址,更沒有問過褚承的電話和詳細信息,他的性格一向孤清冷傲。一場萍水相逢,君子之交淡如水,何況對方是褚家的大公子,這種富家大少爺,自己又何必招惹?
已經上了出租車,謬音長籲一氣,随意把手放入口袋裏卻摸到了好像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他拿出來一看竟然是一致便攜筆還有一張便箋,上面寫着:“13922266555,有空就把筆還給我,別扔了。”
謬音盯着這莫名其妙的字條,又看看手中的這只黑色便攜筆,表情從冷漠到驚訝到無奈,似笑非笑,豐富得堪比戲劇演員,最後他還是把便攜筆重新放回口袋裏,然後撥通了字條上的號碼。
不一會兒他又聽到褚承的聲音,有點邪氣頑劣:“打算現在就還我筆嗎?”
“我課多,沒這麽快有空把筆還你。”謬音淡定地說道。
“我不急着用,你喜歡也可以先用着,記得還我就行。”褚承的語氣欠扁。
“知道了,挂了。”謬音嘴角有些抽搐,果斷挂掉電話,又別扭地把褚承的號碼存到手機裏。
那一邊褚承也自然而然地把謬音的號碼存下,唇邊的笑容是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溫柔。
最難欺騙的,是自己的心。
愛情的開始并沒有轟轟烈烈,只要遇見對的人,即便只是一個平凡的相遇就足夠讓緣分生根發芽,直到長成參天大樹。
☆、承音前傳2
二、
一場秋雨一場涼,窗外淅淅瀝瀝地下着第一場秋雨,天灰蒙蒙的一片,仿佛就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