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0)
的笑容。
“那幫可是正義先鋒。”衛泠煜也笑起來,“而且黑手黨在,他們也沒那麽容易抓。”
“我們先過橋接應Ten他們,有他們在甩掉這些條子不會有問題。”屠杖說着示意衛泠煜和幾個黑衣人一同上橋。
黑手黨的人見到那些警員,眼神也沒何好感,蔑視的神色似乎是瞧不起這塊土地上的警衛。還未等警車停穩,對方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榴彈便呼嘯而來,爆破的聲音讓警員們都四散躲避——受炸的警車歪斜地倒了下去,從岸邊直直調入了結了冰的江面。
轟隆。
榴彈再次響起,這次是黑手黨将那爆炸源直接置于橋上,不過看上去是沒瞄準位置——榴彈丢遠到了橋的中間迸炸,巨大的威力讓整座橋似乎都震了一震,在橋面上留下焦黑的一片——只見那迸濺的火花張牙舞爪地滾落下橋,餘下的爆破在冰面上濺起無數道寒粒,厚重的冰面剎那間随着爆炸的花火消融,如同花開的熾烈,化成濃郁的滾滾硝煙。
“榴彈真多。”衛泠煜冷笑地也要将腰間的一顆拔出扔過去,卻被屠杖制止。
“省着點,他們的榴彈已經用光了。”屠杖胸有成竹,“因為是最後一顆,所以才會直接扔上來。”
衛泠煜剛想說什麽,忽然對岸的喇叭聲想起,他們望向對岸,只見一輛無牌大衆直接劈過樹叢大刺刺地駛過來,身後還跟着幾倆其他車。黑色大衆一個急轉便駛上了長長的永結橋,隔着方才爆破的硝煙慢慢逼近,從車窗還隐約可以看見模糊人影——那正是Ten的車。
屠杖眼中立即亮起來,示意着橋上的一部分下屬繼續回擊,而後自己與衛泠煜一行人快速奔向駛來的車群。
“糟糕!”賈逍看着對岸的車輛,對着對講機道:“直升飛機隊快降落抓捕!”
“賈SIR!”左丘衍和右宇這時趕到。
“你們.......其他人呢?”賈逍看見SAT的兩人算平安無事心裏暫且松了一口氣。
“不知道,現在什麽情況賈SIR?!”右宇驚愕地望着永結橋邊混亂的景象——目之所及全部是屍體和鳴響的槍聲,三方的子彈也不知道朝誰開去,混亂的戰局不忍直視。
“屠杖要逃,直升機隊準備實行抓捕。”賈逍也是緊張,卻在這混亂的彈雨中毫無辦法。
“那左丘颉?”右宇問道。
Advertisement
“他在屠杖手裏,估計是對方打算用來威脅警方的工具。”賈逍看着對岸,皺起眉頭,複雜的局勢面前一個人生死與否的答案竟然模糊了起來。
是要抓屠杖,還是保自首者的性命?他想兩樣兼顧,但顯然是不可以。可作為一個警員的人道主義,心裏的天平還是不由自主地偏向人的生命。
賈逍有些顫抖地拿起對講機道:“重案組,注意人質安全。”
不管他是誰。
左丘衍眯起眼透過紛繁的子彈,隐隐可以看見橋面上向奔跑的人,還能看見自己父親的身影。他忽然用盡力氣握緊拳頭,指尖用力得可以滲進皮肉,碾出血來。
****
“Ten,幹得好!”
直升機飛機還未降落,屠杖飛快地奔向那熟悉的大衆車。車群靈活有序地擺了個首尾就這樣安靜地停在了橋上。而衛泠煜拖着左丘颉緊跟其後,其餘黑衣人也沖上來意欲上車逃跑。
屠杖在打開車門的瞬間凝固了表情,整個人像被冰凍住的木頭一動不動。他身後的衛泠煜見此則是大駭,而左丘颉見此場景則是露出了諷刺的微笑,同時眼中也有不可預示的光芒閃過。
車裏後座的人并不是霍十方,而是潘永霜。而他身旁坐着的俄國人手中制着一個女人的脖子。那女人脖頸纖細,面容姣好,正泛着驚恐的淚水看着屠杖。
屠杖驚愕地看着這逆轉的一切,如同夢靥。很快,不久之前和霍十方通話的場景悉數浮現,他不可置信,也不敢相信。
“沒想到吧,屠哥。”潘永霜将煙頭吐出車外,悠哉地看着屠杖冰寒的臉色,“說實話我也沒想到呢,你的狗竟然會背叛得那麽徹底,親自将郁蓮淮送到我面前,讓我不相信都不行了。”
“霍十方。”屠杖咬牙切齒道,同時也為忠實部下的背叛感到震驚。
“嗯哼,”潘永霜輕哼道,正看見窗外警隊直升飛機降落,警員們打着槍逼近大喊着舉起雙手放下武器,不禁捂着嘴笑起來:“屠哥你這回的派頭可真大呀,條子都這麽一批批的。”
“你不怕?”屠杖問道,但緊張地看着郁蓮淮的眼神卻出賣了他沉穩的語氣。
“這個地方的警察還管不起黑手黨。”潘永霜眼神陰狠下來,而後示意身旁的俄國人。于是兩人便挾持着郁蓮淮走出車外,就這樣站在橋上,睥睨着車外面的所有警員。同時其他黑手黨的人也逼近,将洪幫所有人困于永結橋。
屠杖和衛泠煜被逼迫着不得不向橋邊退去,一直挨到了橋的邊緣,往後看還能看見方才炸出了一個水窟窿的江面,深不見底。
警方很快也意識到了車裏并非屠杖的同夥——黑手黨此時已經将洪幫包圍,兩派的內鬥似乎進行到了一個凝滞的階段。北岸的賈逍見此索性親身上陣,只見他親自走上橋去,意欲要與黑手黨的人有個談判。
潘永霜看見賈逍便眯起了眼睛:“老條子有何貴幹。”
賈逍開門見山:“我們現在的任務只是抓住屠杖,救回人質,請配合。”
“啊哈?”潘永霜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還扶着一邊俄國人的肩膀顫抖個不停:“連俄國警方也不敢拿我們怎麽樣,你們算個屁?”
“潘永霜。”屠杖忽然開口,“波塞冬後裔,我可以幫你除掉。”
“噢?”潘永霜笑起來道,“到了這時候終于肯說了?”
“前提是放了她。”
“嗯哼,這件事可不是由我做主的,得向老大彙報才行。心情好了地盤的問題就好說,心情不好的話我也不能保證了。”
“先放了她。”屠杖語氣沉下來,“你們老大肯定會對波塞冬的事有興趣。”
“看來你挺了解老大的,這一直是他的心頭之患。”潘永霜笑眯起了眼睛,“成,這交易敲定了。”
“放了她,我就馬上給你波塞冬後裔的.......”
話才說道一半便戛然而止,左丘颉忽然狠狠地撞向他的力量讓正毫無防備的屠杖措手不及。只見他發瘋地高舉着被束縛的雙手,手肘狠狠對着屠杖的臉就要砸下。
“老大!!”衛泠煜沖過來制止,三人一瞬間扭打成一團。
身旁的警衛見狀立即意識到機會來了,立即沖上來要将屠杖擒拿,潘永霜被這突然的一幕弄得目瞪口呆,等他反應過來後更令他瞠目結舌的事情便近在眼前。
三人糾纏在一塊的橋欄,似乎正好是剛才榴彈的爆破地方,那被轟炸過一次的橋欄脆弱的岌岌可危,連三個男人扭打的重量都無法承受。
刺耳的磚板斷裂聲心驚肉跳,整個橋欄摧枯拉朽的傾塌,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向後倒去。
快得連以賈逍為首的警方都沒能迫近阻止,快得只是一瞬後沉悶的落水聲便清晰地灌入耳中。
一月的永結江面被方才的榴彈炸出了一個大大的水窟窿,融化的浮冰東流而去,悉數被更遠處的厚冰所阻隔,堆積在一起。
“将屠杖活捉!”賈逍大吼道,數名身影便像煮餃子下鍋一樣跳進了冰冷的江水,撲通撲通聲此起彼伏,江面上水花四濺。
“操,”潘永霜大罵道,“搞什麽飛機。”而後他忽然眼睛一亮,便示意身旁的俄國人繼續挾持郁蓮淮,而後又讓一些黑手黨的人到岸邊去幹擾警員的抓捕,他可不希望約好的交易被破壞。
岸邊的右宇看見這突發狀況,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身旁有人影一閃,一看竟是左丘衍跳了進去,咬咬牙便大吼了一聲“隊長我來了”便沒有猶豫地跟着投江去了。
冰窖般的江水上濺起水花,左丘衍飛快地擺動着四肢,快得如一條飛魚,憑着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地向落水點游去——那裏聚集了一堆混亂不堪警員。
“屠杖去哪了?”
“那邊,他朝那邊游了!”
“快去!”
那些家夥聽着賈逍的命令,兩眼發紅地去捉拿屠杖去了,壓根不顧沉在水底下的左丘颉和衛泠煜。
左丘衍見狀便索性咬牙,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潛下水去。
冰凍的江水立即從兩耳邊灌來,左丘衍只覺得全身都被江水的寒氣刺得發痛。他打開手腕上的微型電筒,水中的景象立即一覽無餘:目之所及能看見衛泠煜和左丘颉二人在水裏糾纏在一起,卻不見屠杖的蹤影。
左丘衍蹬腿,飛快地游上去将左丘颉拉過來。左丘颉看見是他,似乎如釋重負,再也撐不住似的嘩啦一下全開了鼻息,陣陣水泡冒了出來,嗆得沒有了意識。
左丘衍心底一驚連忙一手将他抱住要往上游,不料衛泠煜一把扯住他想借力往上,那蠻橫的力道似乎是處在臨界邊緣的掙紮,眼睛發紅如同白狼。
左丘衍見左丘颉已經失去了意識,心裏一陣躁怒,直接一蹬腳将衛泠煜狠狠踹開。
衛泠煜就在他踢到胸口的剎那再也憋不住氣息,整個人被冰冷的江水灌入,左臂汨汨流出的血也都成了黑色,在寒冷中結冰。他拼命掙紮着,卻發現腳下如同灌了千斤,低頭一看竟是被江底的穢物纏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扭曲了面龐,整個人便在水面折射的幻影中,帶着絕望被淹沒。
艱難地浮出水面後,左丘衍手上只覺得很沉。縱使借助了水的浮力,要把一個一米八五的男人帶着游到岸邊依舊有難度,更何況這是寒冬一月,左丘颉還穿了厚重的外套。
他只覺得自己渾身都被凍得沒有了知覺,手機械地在江面擺動着向前緩慢的游。他一手扶着昏迷左丘颉擱在背上,一手吃力地劃着。
左丘颉忽然重重地咳嗽起來,似乎要将灌進去的江水全部咳出來似的撕心裂肺。
“爸爸.......很快就到岸了。”左丘衍道,聲音被凍得似乎都結了一層冰。
左丘颉咳過之後便沒了反應,左丘衍扭頭便看見一張慘白的臉和凍青的嘴唇,心裏有些慌道:“爸爸?!”
“隊長!”
如及時雨,右宇将繩索套着的救生圈迎面丢來,左丘衍立即默契地抓住,前者便将他們飛快地拉到岸邊。
“快送去醫院,通知左丘飏。”左丘衍将左丘颉交給右宇道,而後便馬不停蹄地向警員密集的地方奔去。
右宇驚愕地看着他渾身濕透地飛奔,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該做什麽,連忙慌張地将左丘颉擡到車裏飙去醫院。
***
永結江北岸是枭山南角,許多警員在樹叢裏不停地尋找屠杖的蹤跡。
左丘衍飛奔過來,寒風飕飕地刮在他臉上,只覺得頭發的水珠都要結冰。他氣喘籲籲地看着正在搜查的警隊,走到賈逍面前道:“不是跟着他游的嗎,沒有抓到?”
“我們被耍了,那只是洪幫的一個打手,跟着屠杖跳進來混淆警方。”賈逍皺着眉頭看着搜尋的警隊,他無意間轉頭便驚道:“小左你也跳到江裏了?”
“嗯,救人。”
賈逍似乎想起什麽:“和屠杖在一起的另一個人,是衛泠煜吧,他去哪了?”
“不知道。”左丘衍淡漠道,眼神轉向枭山角下搜尋的人:“我也去吧。”說着不等賈逍回話便加入了搜尋隊伍。
不能讓屠杖活着!
而在永結江的南岸已然被炸得不成形的倉庫區,屠杖高大的身影從成堆的廢墟後緩緩站起,嘴角帶着一絲得逞的笑意。
他看着遠處對岸搜尋的警員,眼裏閃過仇視和勝利的微笑,而後将視線轉移到仍然在永結橋中央停駐的黑手黨,車群和停留的數架直升機。他可以看見他讨厭的潘永霜,還有他最愛的女人,郁蓮淮。
他的笑容變得溫和了一些,想着只要現在出去坐着黑手黨的車便可以成功逃脫,而後将左丘飏的資料放給黑手黨,便能将郁蓮淮救出。至于這次洪幫的損失,以後可以慢慢彌補,東山再起。
可他剛邁出了第一步,暗處難防的子彈便已射穿了胸膛,生命就在猝不及防中畫上了句號,滑稽而可笑。
砰。
身體倒在草地上,借着陰森森的月色,他盡最後的力氣去辨認這個殺自己的人。
“褚......”
他不明白,九死一生之後為何還有那僅存的一絲餘劫,足以使他功虧一篑。但他已經沒有了思考的時間,靈魂已經脫離了軀體灰飛煙滅,帶着他曾經的罪惡和光榮,消散在他所最愛的冬天裏。
黑色的皮鞋走近地上的屍體,淺褐色的瞳孔盯着地上的死不瞑目的人,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他仿佛一個地獄使者,在黑夜中毫不猶豫地奪取一個人的生命。
男人将□□收緊大衣中,複雜的情緒在深淵似的眼神中暗湧,最終化作一抹暗黑,他确認屠杖斃命後便迅速轉身離開的行動消失在夜色中。
☆、第 41 章
永結橋上。
潘永霜大刺刺地坐在大衆車的上頭,煩躁地捶打着車面,拿出手機,蘭花指翹起來點了幾個鍵,邊咒罵道:“還不出來,不會出了什麽問題吧。”
被布條綁住嘴的郁蓮淮被放在車面,早已昏迷不醒,潘永霜嫌棄地用腳踢了踢這個女人,罵了一句“□□”而後也覺無趣。
一旁的俄國人似也是等不及了,便提出是否先撤退的提議,不然等下警方回來又要麻煩了。
雖然他們并不忌憚本地警方,但如果鬧太大要壓下還是很心煩的。
潘永霜轉了轉眼珠,似乎在考慮他的提議。
北岸。
左丘衍看着搜了十多分鐘的隊伍,心裏不禁疑惑,忽然想到屠杖應是在對岸,便暗道不妥。他轉身去看橋上黑手黨的動向,卻見對方似乎原地不動了很久,便從樹林中跑出來要與賈逍交談。
還未等他開口,便見那永結橋上的大衆車內掀起了一道刺眼的光芒,如同從車裏掀出驚濤駭浪,灼熱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一切快得超出人們的預測,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飛濺的車輛殘骸,以及波及一衆車輛的連環爆炸——整座橋的中部坍塌了下來,帶着那爆破的火團投進永結江中,濺起一道道不成形的浮冰。
千劫融于火,冰卻不化,令人寒心。
與之寒心相媲美的,則是這黎明前最黑的暗,在冬季的末尾籠罩了整個京州。
永劫江并非随言。
霍十方靜靜地握着自己手中的遙控和望遠鏡,聆聽着遠方的爆破聲,看着永結江面因爆炸而蕩漾的陣陣波紋,僵硬地勾起嘴角,露出艱難的笑容。
輕輕一擲,精巧的遙控落入江中,不見蹤影,如同敲響了千年前朦胧的鐘聲,只此一剎,轉瞬即逝。
而那回音卻穿越層層疊嶂,似是藕斷絲連的感應,将同一個城市的另一個人喚醒。
有一種平靜喚作死水微瀾,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褚隰彷徨地睜開眼睛,汗水布滿臉龐,無神地看着天花板——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驚醒了,只感覺睡夢中有什麽東西将他生生拉起,似乎要将五髒六腑扯出來般疼痛,讓他不得不翻滾着醒來。
他伸手摸向床頭的手機要看時間,卻發現上面有短信提醒,來者是左丘飏。
【褚宅】
半夜,下起了雪,夾着些悲戚的雨水澆濕了男人厚厚的風衣,他雙拳緊握了又放開,望着三樓的一個亮光的落地窗。
那刺目的光芒像是宇宙中最柔和的光暈,美好得讓他不忍玷污。
男人的黑風衣還殘留着雨雪的痕跡,他深吸一氣,低垂着腦袋,不知表情,渾身僵硬着走到房前,仿若遠古的木門輕啓。
“小溯?”宋言初急急忙忙地跑到褚承面前,剛想擡手,始料未及的是對方的後退。
“還沒睡?”褚承神色有些掙紮,但也盡力保持着鎮靜。
“沒有。”宋言初有些尴尬地放下手,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今晚要工作,你早點睡吧。”褚承握緊了雙拳,平靜地說了一聲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宋言初呆愣在原地,看着褚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好像一個虛幻的影子。
****
書房的大燈沒有開,只是一個落地燈發出暗黃的光芒,褚承倚在陽臺,深邃的目光放到遠處,不知隐藏着多少是是非非。他手上裏捧着宋言送的那瓶星星,像是捧着一個單純的世界。
不敢面對宋言初,害怕聽到對方的質問,更不想毀了宋言初心裏那個美好的世界。
褚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少年時期逆着爸爸的意思進入法學院,最後也穿上了檢察官的制服,冷靜地處理着所有的犯罪。他這雙手送了多少罪數累累的人進監獄,可最後他居然無法下手将褚隰也送進監獄,反而用這雙手了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也不過是披着大公無私外衣,包裹着一顆自私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就連衣裳上也殘留了些積雪,他輕嘆一聲便轉過身來,恰對上一雙明淨純潔的眼眸,一種罪惡被公諸于世的驚恐讓褚承少有的慌亂起來。
“小溯......為什麽不回房間?”宋言初站在陽臺玻璃門前,他甚至不敢跨出陽臺門,一雙清澈的眸子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
褚承無法回答,只能沉默。
“是我做錯什麽事,你生氣了不想見到我嗎?”宋言初有些悲傷,他很難看得懂像褚承那樣心思複雜的人,單純的他從來只會将一切的錯攬到自己身上。
“不是。”
“那你可不可以陪我?我一個人睡不着......”宋言初的語氣帶上些哀求。
看着褚承的神色越發複雜,宋言初立刻晃了晃腦袋,乖巧的說道:“不要緊,自己開燈睡......”
褚承的眉心無數次的因為眼前的人兒凝起,又無數次地認輸展平。就如現在,他長嘆一氣,快步走到宋言初面前,猶豫着最後也提手将那患得患失的人擁到懷裏。
褚承閉上眼睛,沒有了運籌帷幄的自信和嚴肅,反而帶上濃濃的無奈與悲哀。
“你太單純,而我太渾濁。”
宋言初回抱着褚承,他從未聽到過褚承如此脆弱的語氣,他沒有任何思考,直白地回了一句:“我可以不單純,我會努力學很多東西。”
“可你的單純,我想用生命去保護。”
宋言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懂回話。
緊接着便是一陣冗長的靜默,像是死刑前的一絲喘氣。
“我殺了屠杖。”褚承終是不想欺騙宋言初,簡單的一句話說出來是那麽的沉重,像千斤鋼鐵壓得他喘不過氣。
宋言初那擁着褚承的雙臂一陣輕顫,腦袋完全反應不過來。
“保護褚隰,保護褚家的完整,我沒得選。”褚承緊閉雙眸,豁出去一般将所有說出。
宋言初一點一點地消化褚承的話,他出奇地沒有大哭大鬧,或者大聲呵斥這個“壞人”,而是緊張地檢查着褚承:“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褚承安慰道,他重新抱緊了宋言初,緊張地問道,“言初.....現在只有你知道我殺了屠杖.....”
“你只是保護家人,不是嗎?”宋言初晃着腦袋,認真地言道。
褚承無奈地笑了笑,看來懷裏的人還是沒有聽明白這件事,他直接道:“那我是一個殺人犯,這是事實,你還會愛我嗎?”
宋言初仰起腦袋,清澈的眼眸倒映着白雪的紛飛,還有對方的臉:“愛,我說了我愛溯回。”
“可是......”
“我都懂,就像現在我知道你殺人了,但我不想報警,這樣我也不算好人。”宋言初依舊天真單純地笑起來,但眼眸中卻已經清明透徹。
褚承定定地看着宋言初,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他不想他的言初明白是與非中間還有一個灰色地帶,但也不想言初果斷把他定義為壞人。
人就是這麽矛盾。
可如今聽着言初的話,他知道他努力去呵護的一方純白,到最後還是抹上一片灰色。
“對不起.....”
“沒關系。”宋言初聳了聳肩,他繼續理所當然道,“每一個人都有一次被原諒的機會,不是嗎?就像小溯原諒了堂哥,我原諒了小溯。”
聽着宋言初的話,褚承的眉心凝得更緊,心中早已混亂一片,那是他從未有過的無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愛,好像你做什麽事我都不介意,我也以為我會很生氣,但是,好像也不是那麽生氣。”宋言初輕輕嘆氣,“看來,我也變成壞人了。”。
“說起來,你倒是原諒了我很多次,我什麽都不會,還這麽任性,你從來沒有生氣。”宋言初繼續回憶起來,帶着些甜蜜的笑容繼續滔滔不絕地說着。
宋言初看着褚承一臉呆愣,提手在對方面前晃了晃:“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嗎?”
褚承他用力抱緊了宋言初,用盡全身的力氣,仿佛擁抱了一個世界,那個他用生命去保護的世界,一個沒有墨跡的世界,一個幾乎不真實的世界。
“我記得你說過,愛一個人,即使他是錯的,也會陪他錯下去。”
“言初.....”
“爸爸說我什麽都不懂,出去會被人欺負,可是現在我懂了那句話的意思,是你教會我的。”宋言初溫柔地撫上褚承的臉頰,烏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成長,如春花秋月的柔和與安逸,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深情。
“好……”褚承淡淡地笑起來。
“嗯?小溯?”宋言初驚訝地發現這個堅毅的男人居然眼眶通紅,他心疼地提手碰了碰那人的眼角,果不其然,居然濕濕的。
褚承搖搖頭,用盡全身的愛,化作一個炙熱的吻落到對方眉心:“我愛你。”
宋言初傻笑起來,漂亮的雙眸笑成一輪彎月,嘴唇劃出一道溫暖的弧度:“我也愛你,永遠也不離開你。”
至情至深的一曲華胥,凝固在那個夢幻的輪回世間,感謝你陪我走過這一段完美無瑕的生命。
三天後。
“程廳長,能将洪幫一舉拿下,京州市民們都很高興,對此您有什麽話要對大家說?”
“對于左丘颉一事,警視廳有什麽解釋嗎?”
“作為新廳長,你對警視廳的未來有和看法?”
程傲撥開成群的記者,神色嚴肅地走進警視廳大門,而後讓保安将他們攔在外面,他站在門後對着媒體沉聲道:“警視廳已經成功将洪幫一網打盡,京州市民可不用擔心。對于左丘一事,警方暫時不可奉告。”
記者們聽聞更是激動地蜂擁堆積在警視廳大門上,好不壯觀的場景,幾個警衛折騰了好些時候才将他們轟走。
程傲頭痛地回到辦公室将窗簾拉上,嘆了一口氣便坐下來開始工作。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有些事情目前還沒有弄清楚。比如屠杖究竟是誰殺死的?眼下只能推測是其黑手黨。但這個究竟是誰已無法得知,因為洪幫的人員在那次戰鬥中已經所剩無幾,茍且偷生的不過一些不知內情的小喽啰。再者就是最後黑手黨的爆炸原因——由于永結橋已被炸毀,那天的錄像無法找到,只能暫且認為是幫派內部沖突。最後就是Ten,那個背叛了屠杖的殺手,據左丘颉的口供得知其名霍十方,以假名石方在Sanskrit做外譯。但當警方想去探個究竟時,他早就已經如人間蒸發般徹底消失了蹤跡。
不管怎麽說,這個大案也算差強人意地基本了結。
敲門聲響起,在得到應允後被推開。
左丘衍拿着資料走過來遞給程傲道:“廳長,洪幫殘餘人員的口供都在這裏。”
“嗯,知道了。”程傲點頭,看着這個表情淡漠的青年,欣慰道:“辛苦你了,小左。”
“應該的。”
“這段時間忙壞了,你這幾個月帶薪休假吧。”程傲看着他笑道。
左丘衍頓了頓,想開口說什麽程傲便補充道:“春節是公休,從這之後開始兩個月,你好好休息吧。”
“謝謝廳長。”左丘衍露出淡淡的微笑。
“去哪裏玩玩吧,帶上.......喜歡的人。”
☆、第 42 章(全文完)
左丘衍驅車來到警用醫院的時候便看見栗色頭發的男人早已站在門口等他,俊顏在冬日的陽光下如同神話裏的雕刻,讓他不由得上前将人擁緊,永遠地護在懷抱。
褚隰輕輕握着他的手,無名指上的玉扳指泛着湖綠色澤,與對方十指相扣。二人的臉親昵地摩挲着,彼此的氣息交融,似乎在訴說着那劫坎的過去。
“走吧,飏飏已經進去了。”
“好。”左丘衍拉緊他的手柔聲道。
病房內光線正好,不陰不烈,柔柔地照在床頭的兩個人身上。左丘飏将左丘颉摟在懷中,嘴角帶着笑意,拿着碗肉粥一口一口地喂着對方。
左丘衍和褚隰站在病房外靜靜地看着,似乎不忍心破壞這一副畫面。
喝完粥後左丘飏便将碗放在床頭櫃,一手扔緊摟着懷中的男人,向着門口的他們笑道:“衍衍,表哥。”
兩人走近病房,自然地坐在椅子上,四個相處許久的一家人團坐在一起,聊下無所謂的談資,如同每一個尋常的Family Day。褚隰依舊是談話中的笑點挖掘者,妙語連珠地周旋左右,左丘飏如一往般認真地聆聽間或發出疑問和贊同,左丘颉則時不時對褚隰的某些語句做些無傷大雅的吐槽的潑冷水,左丘衍則是安靜地看着這一切。
只是這一天終究是不尋常的——當病房門被敲響,警視廳的人走進來時,他們早就也是應該意識到這一切都該打上個漫長的休止符。
“左丘先生,該走了。”
左丘飏聽聞站起身,給左丘颉披上大衣系好,體貼地戴上圍巾,拉上他的手而後回頭對左丘衍和褚隰笑着,一如既往似那個純真的大男孩:“我送爸爸,你們先回去吧。”
【監獄】
左丘颉已經不記得他第一天入伍時所宣的誓具體是什麽了,而那些曾經的代表着榮譽的徽章和頭銜,這一切眼下都不複存在也不再重要了。
他現在唯一有價值的財富,只有現在所牽手的這個人而已,也是他的整個世界。
左丘飏嘴角始終帶着那抹暖陽般的笑意,有力的手掌緊緊地握着他。
當監獄厚重的鐵門向左丘颉打開時,他忽然害怕了,害怕即将到來的多年分別是否會讓眼前所難得的珍惜情感變淡,變質,最後消失不見。他在牢籠裏,青年在廣闊的蒼穹,他怕這無形的橫溝會讓他們愈離愈遠,最終他無論如何地努力也無法追上。
感覺到男人複雜的心情,左丘飏将他拉近,兩人四目相對,仿佛真的流着相同的血液,有着莫名的羁絆跨越時間、生死、輪回。
“爸爸別怕。”
左丘飏将溫潤的唇覆在對方臉頰,喃喃地在耳畔私語:“我會經常來看爸爸,爸爸到時候不要不理我噢。”
左丘颉眼角微紅,強忍住要流下來的眼淚:“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
“爸爸又要哭鼻子了,”左丘飏笑起來吻着他的眼睑,指尖滲入他的發絲揉着:“爸爸只能在我面前哭,不許在其他人面前亂哭。”
“不會......”他緊緊将頭埋在青年的頸窩,将淚水放肆地打濕在對方大衣上,留戀地要将這溫存刻在心裏。
“爸爸,我等你......”
最後一句話如同天外飄渺的仙音,帶着夢幻的雨滴一點點地撒在心頭上,漸漸浸潤了四肢百骸,福至心靈。
如同一個旅行的暫別,二人帶着笑意分開了雙手——卻一個眼角濕潤,一個心中帶淚,無論這故作平靜的表象如何,那深入骨髓的不舍和不甘是依舊□□裸的存在。
只是人們不願說,用信念的外衣披上,以此度過最漫長的等待。
鐵門關閉,左丘飏的眼中浮現了霧水,在慢慢積蓄和隐忍中落下,他伸手拭去自己的眼淚,卻沒有再繼續哭泣。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自己,不是那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問就問的無知孩童,他清楚地明白眼下要做什麽,做什麽能讓多年後給那人幸福的一切。
他最後凝視了一眼那冰冷的鐵門,而後轉身離開。
監獄的鐵門關上,新的一扇心門悄然打開——一個新的開始,打磨着愛情在繁華落盡、年華凋敝中更加清晰,勇敢,堅強。
幾天後。
當褚承回到家裏的時候,家人都已經在餐廳用餐,他一路面無表情地走進餐廳,彷佛剛才去辭職的人不是他。
褚承還能清晰地記得黃滔閱挽留的話語,可他已經沒有任何資格留在檢察院。
“少爺。”藍游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