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8)
一口氣将絕望與繁雜壓下——努力忽視那種要迸發出的不甘與反抗,回過頭來道:“這次爆炸其實是黑手黨有意嫁禍,有意将警方的注意轉向屠杖,等餘雷檢驗結果出來,順藤摸瓜,肯定會查到屠杖頭上,我也已經快要扛不下來。到最後屠杖很可能會将飏飏作為籌碼抛出.......”
“屠杖又威脅你了?”
“爆炸過後沒多久屠杖就給我電話,我騙他事情并非黑手黨所為,不會牽連到洪幫。”
“洪幫?”
“是屠杖背後的黑幫集團勢力,他讓我6號在老地方見。”左丘颉苦笑愈深:“飏飏很快就會有危險......現在最好的辦法,只有我自首,那天讓讓警方去控制場面,最好的結果就是把屠杖一網打盡。”
左丘衍欲言又止,左丘颉立即看出他想的是什麽,便道:“倚青不會受牽連。”
左丘衍頓住,眼睛微微睜大,然後恢複平靜。他伸出手抓住左丘颉的胳膊,忽然道:“疼嗎?......爸爸。”
反應了一會,左丘颉便知他是在問那一拳。其實與此刻夫人心情相比,這已經算不上什麽疼了。他搖頭着,腦中浮現讓自己從不能放心的外甥的模樣:“衍衍,照顧好倚青。”
“哥哥他.......怎麽樣?”左丘衍小心地開口。
左丘颉苦澀地笑了,移開視線看向窗外,看着夜空中落下的白雪,如同那人純潔無暇的靈魂,值得自己畢生的守護,柔聲道:“拜托衍衍.......也照顧好他。”
****
褚隰無奈地放下電話,皺着眉看着餐桌上的肴核既盡聳肩道:“估計沒有結束,阿衍今晚估計是要拉練了。”
褚寧擔憂地看着外面的天氣道:“雪夜拉練,小左太辛苦了。”
“是啊,我明天給他做好吃的吧。”傅水也憐惜道。
褚隰端着手機,心裏也是疑惑警視廳為什麽這種天氣也要拉練,雖然SAT向來以魔鬼訓練著稱,但也不至于在大年初時便讓隊員們去拉練。
他靈機一動便打通了右宇的電話。當聽到那頭規律的打通盲音,他立即錯愕了。還未來得及反應對方就接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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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
“嫂子你大爺,SAT不訓練?”
“訓練?元旦公休還沒結束訓練個啥,我說.......”
啪地一下挂斷電話,褚隰臉色發白,緊攥着手機表情詭異。他猜不出左丘衍為何要騙自己,亦或者有什麽隐瞞。
“隰兒怎麽了?”褚寧看他表情不對。
“我出去一下。”褚隰刷地一下從飯桌上起身便奔出去。
“隰兒,你去哪裏?”褚寧驚訝地起身要攔,其他人也愕然地看着他忽然轉變的情緒。
“隰兒?雪那麽大不要亂來。”褚佑也從椅子上起來喊道,但褚隰就似沒聽見一般沖出門外。
褚承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便向家人道:“我出去看看。”說完便追着褚隰而去。
來到地下停車場便看見褚隰一眨眼地鑽進水綠色的賓利,褚承來到車旁皺着眉頭道:“你要去哪?”
褚隰握着方向盤的手僵了僵:“我去找阿衍。”
“雪很大,況且你知道他在哪?”
“大概。”褚隰忽然笑起來,對着褚承挑眉:“承子,你媽媽叫你回去吃飯呢。”說完直接啓動了引擎便駛出。
與此同時褚承手機忽然響起,他拿起看到黃滔閱三字便立即接通:“滔叔,什麽事?”
“褚承,黑警的事情不需要再查下去了。”黃滔閱無奈而感慨的聲音傳來。
“什麽意思。”褚承皺緊眉頭。
“左丘剛剛自首了。”
褚承愣了,腦子裏來不及對這突發的事情做出反應,視線呆滞在那輛水綠色跑車消失在出口的幻影。
“褚承?”
“嗯,”迅速調整過來,褚承忙問:“他自首時說了什麽,是否......有同夥?”
“你來一趟警視廳吧。”
****
當褚承趕到警視廳審訊室門口時,封閉安靜而莊嚴得不帶一絲人情味的冰冷鐵門和門口的警衛此刻讓他有種微妙的抵觸感——明明是他一直習以為常的正義與威嚴。
出示證件,在警衛打開了門後他邁步進去,便看見審訊廳裏的警視廳和檢察院高層皆是面露凝肅地看着長方形的特制鏡——裏面談桌兩旁一邊坐着左丘颉,另一邊是黃滔閱和賈逍。
鄭一叢見到褚承便将耳機給他,戴上後可以清楚地聽見那邊的談話——原本相熟的三人如今以這樣的身份坐在談判桌上,悲哀得同時竟帶了些灰色的幽默。
“屠杖就是緝毒科一直追蹤的跨國販毒集團的首腦,他背後的黑幫勢是洪幫。”
“除了你之外,你還知道誰也有參與了這些的行動?”
“霍十方。”
“Ten?”賈逍眼前一亮。
“張氏兄弟、樊弋和老鬼李的死都是出自他手。”
平靜的審訊将一個個事實拖出水面,這段時間混亂的一切也得到了解答。
“事情就是這麽多?”黃滔閱掃視着手中的記錄材料質疑道。
“是。”左丘颉很平靜,如同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但蒼白的臉色昭示着他內心的虛弱和筋疲力竭,“這次行動我願意協助警方将屠杖抓獲。”
“為什麽要自首。”賈逍無聲地嘆氣。
“黑手黨和洪幫争奪地盤,打算将警方的火力引到洪幫,然後坐收漁翁,已經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左丘颉直視賈逍,視線裏有着坦然和懇求:“一旦警方公開對洪幫進行追捕,屠杖會将飏飏身份作為最後的底牌交給黑手黨,以求生路。”
“你希望用警力保護左丘飏,所以自首。”
“是。”左丘颉苦笑,“以黑手黨的手段,飏飏免不了殺身之禍。所以......”
“我明白了。”黃滔閱道。“你說的事情,也是我們要做的,不會讓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謝謝。”
審訊完畢,三人推門而出,左丘颉在警衛地帶領下向隔離室走去。
褚承放下耳機,向黃滔閱示意:“我都聽了。”
“怎麽樣,左丘的口供和你調查的結果有什麽出入?”
平靜地掩飾了眼眸中的一縷微不可察的波瀾,褚承道:“沒有,完全符合。”
“好,明天把你的證據資料交給我,加上他的口供,定罪是沒問題了。”黃滔閱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段時間的事件實在令人重負難堪,甚至到了真相浮出水面的時候,還是令人沉重,“接下來就是警方的事了。”
“要怎麽抓捕屠杖?”褚承看似無意地問道。
“左丘作誘餌,一舉拿下。”
“了解。”褚承回答着,眼中浮起若有似無的波瀾,最終或作一顆石子投入心間。
“這段時間,辛苦了。”黃滔閱欣慰地拍拍褚承的肩膀,“這個案子實在太龐大。”
“沒事。”褚承看着黃滔閱對自己寄予厚望的模樣,心中有些苦澀。
他望向警視廳窗外漆黑的雪夜,就如同真相那樣的黑暗無助,也無措。
****
當左丘衍看到宅院遠方那閃爍的車燈時,心中只覺咯噔一響,而後扯過大衣不顧外面依舊肆意的大雪直沖出門外。
靴子每踩在雪地裏就陷進去一分,他沿着之前左丘颉的車痕一深一淺地飛奔過庭園,直到與那輛綠色賓利同時駐足在鐵門的兩旁。
快速地打開電子鎖,車門同時也被猛地被推開,褚隰從裏面走出。左丘衍見他連外套都沒穿就開車飚來,不禁皺緊眉頭脫下自己的衣服上去給他披上道:
“怎麽不穿外套?”
褚隰看着左丘衍為他披上衣服,露出調侃的冷笑:“SAT什麽時候改成自主訓練了?”
左丘衍聽着他生氣的嘲諷,又看見對方臉上幹硬的表情,無奈地嘆了口氣:“爸爸去自首了。”
褚隰整個人住在雪地裏像一幅冰雕,雪落下來就更像了,只見他呆滞地轉動眼珠:“你說什麽。”
下一秒對方拉住他的手鑽進車內,重重的關上車門,把冰天雪地隔離。
“爸爸自首了。”左丘衍又重複了一遍。
“你都知道了?”褚隰幹笑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好愚蠢。
“是。”
“飏飏呢?”
“也知道了,爸爸趁他睡着時候去的。”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褚隰又幹幹地笑了一下,然後重新發動引擎開始調轉方向盤。
左丘衍見狀皺眉,忙按住他的手道:“幹什麽,倚青?”
“自首啊。”褚隰繼續抽抽嘴角,表情故作淡然地看着窗外,掩飾了面具底下真實情緒。
“他不會供出你。”左丘衍抓緊他的手道。
褚隰轉過頭看着左丘衍,表情不僅是驚愕,更有道不明的複雜:“是你讓他......”
“爸爸本來就不想供出你。”左丘衍低聲道,“我也不希望你......”
“什麽意思,讓他一個人去蹲監獄?”褚隰打斷,“何況衛泠煜和屠杖都知道我,這怎麽可能?!”
“這個會解決的。”左丘衍環住他,安撫略為激動的情緒。
“為什麽?”褚隰掙紮地要掙脫,表情有些猙獰,他聲音擡高起來:“幹嘛不抓我,你不是警察嗎?!”
左丘衍雙手抓住他固定住,緊緊拉近自己:“因為不應該。”
“什麽不應該?犯罪坐牢,何況我還殺過人,是不是更應該了?!”褚隰被禁锢地動彈不得,只能低着頭逃避着對方的表情嚷嚷着。但聲線了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連他自己都能聽出聲音裏的底氣不足和虛軟。
真失敗,連影帝都做不成了。
“你很想坐牢嗎。”左丘衍忽然問。
“廢話。”
左丘衍空出一只手捧起他的臉,那垂着眼眸的臉孔暴露了主人的恐懼和不安,讓他心裏盡是無奈和心疼。
“......有哪個傻逼想坐牢......”淚水從眼角滑落,褚隰心裏陣陣嘲笑自己的無能和丢臉。
“當初為什麽答應他去洗錢,為什麽槍戰之前不走掉?”左丘衍伸手輕柔地将他眼淚逝去,同時無奈道:“你就不會拒絕他?”
褚隰咬緊嘴唇,淚珠不受控制地落下來,懊悔和迷茫交織在他臉上是痛苦的色彩:“當初他說是被黑社會威脅,有什麽辦法不幫他洗錢?鋼廠的時候沒有我他早他媽去死了......”
“你就是太心軟,才會被別人利用。”左丘衍将他抱緊,手撫着他的背,輕吻着他的臉嘆氣道。
褚隰有些迷惘,他向來不認為自己和心軟這兩個字搭上邊。他覺得自己從來就不是個善良的人,他喜歡逆行喜歡闖紅燈喜歡超速駕駛,也喜歡說謊喜歡黑別人喜歡惡作劇,以前的他從來不作一個安分守己的良民,反倒總愛去打許多擦邊球——比如對有興趣的男性進行性騷擾和某些能與女性挂鈎的不軌行為。
他真的不懂,自己為什麽會被利用,還成功地被利用了那麽久。
“倚青的爸爸也不希望看到這樣子。”
左丘衍的話讓他從飄散的思緒中被震醒。一想到褚寧知道真相後可能的表情,他的腦子裏就痛得不敢去深思——如若要叫那個男人再次承受打擊,那莫大的悲傷也就不過如此。
所謂贖罪,會讓更多人痛苦;而不贖罪,會讓自己煎熬。無論哪條路,都是同樣的難受。念此褚隰揪緊左丘衍的衣襟,複雜崩潰的內心世界袒露無疑。
“你知道的,”左丘衍忽然道,将他抱得更緊,“監獄這個東西,有太多該進去的人沒有進去,也有很多不該進去的進去了。”
“你個警察,入職時沒宣過誓嗎?”褚隰有些哽咽道。
“所以我不是個好警察,”對方坦然道,“我只是在自作主張地做自己認為對的事,讓他去自首将洪幫推到風口浪尖,盡可能地保護所愛的人,讓事情往我理想的方向走而已。我也不是個好兒子。其實如果爸爸想要把倚青供出來,我絕對會掐斷這個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褚隰呆呆地聽着他的話,忽然笑道:“我也很自私,舅舅更自私,左丘家果然都是自私的動物。”
左丘衍淡淡地笑起來,思緒如同開閘的洪水湧出,向來寡言的他此刻在褚隰面前完全換了一個人:“絕對公正本是虛無,用絕對生硬的鐵欄将所謂正與惡分開,其實比後者本身更殘酷。”
褚隰默然,淚水緩緩流下。
“殘酷的夾縫中尚有一息,我不過是抓住了它,為了所愛做自己希望的事情,沒有懊悔,沒有自責。”
☆、第 39 章
粉綠色的夢幻城堡在男孩手裏一點點地堆砌成型,城牆聳立圍繞着不可侵犯的領土。小手在漂亮的哥特式風格尖頂上插着一面紅色的軍旗,昭示着作品的最後收工。
[ 爸爸,爸爸,看我蓋的城堡。] 男孩笑着撲上去抱住男人腿期待地道,急切地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的作品。
[ 好漂亮,飏飏很棒。]男人笑着把他抱起來走到桌前。
[ 好人住在城堡上面,] 可愛的小孩指着成功的作品,然後指尖移到城堡下面的一個狹小的灰色圓頂:[ 壞人做錯了事,要被關在這裏。]
[ 飏飏是好孩子。]男人親了親他的臉道。
[ 飏飏要和爸爸一起把壞人抓起來,送進監獄。]男孩笑着環住男人的脖子,露出純真無暇的笑容。
抓住壞人,關進監獄。
壞人。
痛得發脹的腦袋随着周身的空曠感愈發清醒,迷茫中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索身體旁邊的溫熱卻發現是虛無,一下子便驚醒過來。
身上蓋着的毯子随着起身滑落地面,狹小的圓形沙發根本容不得他伸展。左丘飏努力地睜大眼睛盯着眼前的這一片黑暗,隐約可以從窗戶外射進的月光看見室內的場景——與夢境中的別無二致。
“爸爸.......爸爸!”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冷不防撞到什麽,稀裏嘩啦的一片全部落地。他在黑暗中磕磕盼盼地走到房間門口推開門,長廊上的感應燈頓時亮了起來。
“爸爸你在哪?!”空蕩蕩的游戲室裏沒有他,推開門後更是不見蹤影。
無邊的恐懼和焦急湧上心頭,令他害怕到極致的感覺再次來襲,想躲也躲不掉。左丘飏邁開腳步開始發瘋似地在屋子裏尋找。
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經最厭惡所謂壞人,亦或是他已經把自己也認定為壞人,已經不在乎這種差別了。他只是下意識地恐懼,下意識打開一個個房門,像只狼狽的無頭蒼蠅在亂竄。
直到腳步不穩地重重地撞在一個人身上。
“衍衍,爸爸呢?!”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眼前的人,左丘飏顫聲道。
夜晚靜悄悄的,左丘飏的聲音無助地回蕩在屋裏,整座宅院像鬼居之地,仿佛就只有他們兄弟兩人。
左丘衍擡手将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握住放下:“自首了。”
左丘飏呆呆地看着他,腦子像死了一樣,有無數的低音和弦齊鳴,震耳欲聾。他不可置信地搖着頭,卻看着對方迷茫地說不出一句話。
“為什......不是......”他語無倫次起來,一邊是自首的男人,另一邊是良心的譴責,崩潰的天平還在搖擺,下一秒就要潰圍。
他自己也不知道,對于左丘颉的自首自己是願意與否,只知道眼下的痛心清晰可感。
“這難道不是哥哥願意看到的嗎,”左丘衍忽然淡淡地開口,“壞人就應該進監獄。”
“不是!不是......”左丘飏下意識地開口反駁,卻再也找不出半個詞:“我不要爸爸進監獄......”
“可爸爸是壞人。”左丘衍殘酷地提醒。
“我......”左丘飏急得拼命搖頭,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忽然覺得自己連辯解都那麽無能為力,更不要說變強大,保護爸爸了。
他痛苦地低下頭,渾身都在細細地顫抖,整個人都在絕望中瘋狂地徘徊,聲音似從壓抑的岩漿中一點點爆發:
“衍衍......我怎麽辦......該怎麽辦......”他哽咽道,“我好愛爸爸......可爸爸是壞人......”
左丘衍一直覺得在這個長不大的哥哥面前,自己反而更像一個兄長,此時此刻,他伸手扶住對方,低聲道:“難道在哥哥眼裏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壞人嗎。”
左丘飏逐漸找回一絲清醒,腦子裏拼命地搜索着自己的認知,有些不穩道:“......犯了法的就是壞人......”
“那爸爸和表哥都是壞人了。”
“不是!爸爸他不是......”左丘飏激動道,“爸爸他,救過很多人,也救過我......他只是被屠杖威脅、逼迫了......表哥也不是啊......”
“可他們犯法了。”
“不是......”左丘飏茫然而迅速地搖頭,忽然想到什麽:“衍衍你愛表哥嗎?”
“那你愛爸爸嗎?”
“愛。”左丘飏聲線微顫,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極力維持着這個字的珍貴。他沒辦法再騙自己,就算糾結了那麽久,這種線條分明的感情始終無法否認,就像他無法否認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一樣。
左丘衍聽聞眼底微起波瀾,如同秋日的微風帶着蒼涼的柔情,嘴角有淡淡的笑容:“我也是,很愛倚青——哥哥,我記得你問過我喜歡和愛的區別,現在你覺得呢。”
左丘飏低下頭似在思考,恰看見脖頸上的銀鏈——他下意識地攥在手心,仿佛在感受那個人的溫度,閉上眼還可以看到那個人的音容笑貌,觸摸到那個人清晰分明的輪廓,仿佛在臆想中都可以感受到這份柔情蜜意。
思緒中如有一層濃霧,随着手中緊握的物件一點點地飄散。如同一根紅線的牽引,穿越了時空——他的世界在這一刻、也在很久以前,就被那個男人颠覆得徹底、心甘情願。
就算是天地坍塌合成一線,萬物轟鳴地摧枯拉朽灰飛煙滅,隕雨冥迷毀滅了一切原有的認知和姿态,他也願意為那個人一點點地捧起一土一木,按照最适合最溫暖的形構,堆砌成能容納呵護對方的樂園。
左丘飏握着銀鏈,忽然嘴角輕勾,迷蒙在燈光下的神色俊美無俦。
“愛和喜歡有什麽不同.......或許,喜歡就是我喜歡誰,因為那是不錯的人,但我愛爸爸,即使他是做了很多錯事的人。”
他擡起頭來看着左丘衍,唇上依舊挂着淡淡的笑容,帶着蛻變後的疲憊與苦澀:“如果我的無知和軟弱只會給爸爸帶來困擾和麻煩,那不如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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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後的黎明總是溫暖祥和,也帶着最殘忍的陽光,将世間的一切大白于天下,□□裸而無處可逃。
整潔幹淨的辦公室,一絲不茍的桌椅擺放,分類井井有條的文件,牆上鑲嵌着的國徽,無時不刻在昭示着這裏的莊嚴和肅穆。
精貴的皮鞋踏在走過了兩年的地方,靈動的雙眼掃過這裏的每一寸每一物每一人,左丘飏笑着與他所熟知的檢察院同事打招呼。
“阿飏,今天好早耶。”鄭烈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
“小飏你來啦,今兒把材料都整理整理給我噢!”周梨花笑盈盈地抱着一疊厚厚的文件經過。
“小飏別忘了今天晚上的聚餐,有漂亮姑娘哦。”秋懿推推眼鏡路過。
他對每一個人抱以友好的微笑,徑直穿過了辦公室大廳,上樓到檢察長的辦公室敲開了門。還未等黃滔閱開口,他便遞給對方一封文件。
黃滔閱接過閱畢,皺起眉頭,擔心而沉重道:“小飏,你父親的事我們并不打算公開。而且,你很适合這份工作。”自從褚承轉戰幕後,左丘飏在技術部的工作漸漸顯著,他卓越的才能也越來越脫穎而出,要失去這樣人才非常可惜。
“謝謝檢察長。”左丘飏依舊笑着:“與這個沒有關系,這是我自己的意願。”
黃滔閱有些驚訝,雖然心裏很是可惜,但也沒多問,只是緩緩點頭應允。
“檢察長,您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左丘飏忽然道。
“能做到的我都會幫。”
“您能帶我去見爸爸嗎?”
黃滔閱愣住了,左丘颉眼下雖然自首,但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警視廳的重點隔離區也只有其中和檢察院的高層能涉足,雖然沒有具體規定親屬在此期間是否能看望,但按常理來說這也不妥。
“如果太勉強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左丘飏看出了他的猶豫,便看似不在意地笑笑。
黃滔閱嘆氣,從抽屜裏拿出車鑰匙,對左丘飏道:“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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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清晨的警視廳,在崗的警務人員稀少,大多是警視廳中的高層和精英,左丘颉一事自然是知道的。他們見到黃滔閱和左丘飏都十分驚訝,疑惑和探尋的視線在後者身上有意無意地多停留了一會,也未多做逗留。
黃滔閱不免有些擔心地瞟了一眼左丘飏,見他神色沒什麽起伏,卻更擔心了。在他印象中,左丘飏是個認真善良、毫無城府、似乎還沒長大的孩子,喜怒哀樂都會表現在臉上,令人無奈也心疼,忍不住去呵護。而現在對方平靜如水,與平常宛若二人。
想說話卻也不好開口,二人便這麽安靜地來到重點隔離區,一眼便看見了門口的左丘衍和虞科長。黃滔閱幫左丘飏辦了相關探視手續後,左丘飏露出感激的笑容,而後大步走進隔離區。
穿過層層的門,拉開最後一層屏障的左丘飏迫不及待地沖了進去。在看到左丘颉的那一剎,他毫不顧忌地上前俯身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緊緊抱住,忍耐許久的情緒悉數爆發,帶着最直接的言語,毫無保留地展露。
“爸爸為什麽不告訴我就來自首......”
“是爸爸不好......”左丘颉伸出一只手回抱住對方,聲音顫抖着靠住對方的頸窩,貪婪地呼吸着擁着自己的人的氣息,忍耐許久的淚水此時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他另一手捂着流淚的臉龐,淚水從指縫間慢慢流出來,濡濕了修長的手指。淚珠落在指縫間的凹槽,而後順着骨節分明的手背滑下。
他明明想着來自首,承受牢獄之災,直到左丘飏結婚生子自成三口之家,便可以算種完結。但眼下看來這簡直是妄想。他不願這樣也沒有能力做到——要他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和別的女人亦或是男人在一起而不反對,這種天真的想法比活生生剖出自己心髒而還想活下去還要可笑。
“爸爸,我愛你......”左丘飏忽然在他耳邊道,捧起男人的臉以吻封唇,如同兩人多次的纏綿悱恻。
左丘颉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左丘飏會在有攝像頭的探視間做出這樣的舉動,心髒跳動飛快得要窒息。無法躲避更不想躲避,事到如今他已顧不得什麽顏面,□□地伸出舌頭與之回應,享受這唇舌交錯的依戀。
左丘飏已經将監控當成了空氣,腦海中只有懷裏的男人。他感到了左丘颉的回應愈發激動起來,一手扣住左丘颉的頭輕輕按在椅背上,用着幾乎要将對方氣息悉數掠奪的火熱肆虐起來,直到對方無法呼吸。
不知吻了多久,左丘飏将心上人緊摟在懷,小心翼翼地溫存着,即便知道對方沒那麽軟弱,卻還是用着輕得如懼瓷碎的力度。
左丘颉的手被手铐固定在桌上,他只能靠在左丘飏懷裏:“到現在,飏飏還叫我爸爸麽?”
“叫,”左丘飏将他的頭靠近自己,在發上印下一吻:“你永遠是我爸爸。”
左丘颉有些疑惑地苦笑起來,想掙脫青年的手卻發現動彈不得,便帶了些調侃道:“爸爸可是要坐牢的人。”
左丘飏聽聞皺起眉頭,似乎不滿男人這樣的說法,下意識地收緊環在男人腰上的手道:“和這沒關系。”
聽到這話從青年口中說出,左丘颉訝異:“飏飏?”
“爸爸再怎麽樣,還是我的爸爸。”左丘飏看着他認真道,就如同無數次在父親面前彙報成績的乖孩子:“也是我的妻子。”
“飏飏怎麽.......”左丘颉愕然中有數不清的快意和複雜湧起來,他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讓青年改變了原有的想法。他原本想來自首後便可以讓左丘飏漸漸恢複過來,認清自己是個“壞人”的事實,卻沒想到對方在一個晚上竟能想通。
仿佛冥冥之中有迷浪推動着怪力亂神,在陰差陽錯亦或是命定天緣的指引下降臨,完成了一份對自己憐憫的神賜。
他忽然發現軟弱的是自己,無法與青年解釋後選擇迅速的逃避,懦弱地放棄了所有。
看到男人難得呆愣的樣子,左丘飏細心地為他撩起額頭上的碎發,柔聲道:“我會等爸爸,無論幾年。”
“傻......”還未等他說到第二個字,左丘飏就用唇不耐地堵住他的嘴——也就是這時,他感到了那份孩子氣般的任性和賭氣。
“爸爸不許說我傻。”左丘飏有些不滿地啃咬着男人的唇,“我就是要等,等到爸爸出來那一天親自去接。如果爸爸不出來,我就進去陪爸爸一輩子。”
左丘颉想什麽,無奈左丘飏像個調皮的孩童,用手緊緊捂着他嘴巴不給他說,力氣還大得吓人,讓他只能發出嗚咽的抗議。
“爸爸不許說那種話,”左丘飏親吻着男人有些濡濕的眼角,宣誓主權般道:“爸爸是我的,別想抛棄我。”
左丘颉眨了眨眼,淚水順着眼角流下來浸濕了仍然捂着他嘴的青年的手——他又怎麽舍得抛棄,一直以來他都是認為對方會抛棄他。自從答應與屠杖作這些勾結後,他面對青年都日日惶恐,生怕心底的黑暗終究見光。
左丘飏将他眼角的淚水悉數吻去,同時伸出了另一只手道:“爸爸如果答應就拉鈎鈎,一百年不許變。”
左丘颉看着青年伸出的小指,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指與之相鈎,如同兩個小孩的信誓旦旦。
直到左丘飏放開了捂在左丘颉嘴上的手,左丘颉如獲至福地勾起嘴角。他湊上前純粹地輕吻着青年的雙唇,低聲道:“誰變就是小狗。”
窗棱外的熹光,呢喃着千年至愛的細語飄渺地透進屋內,照亮了屋中的相擁的二人。
心靈相接的聲音,愈來愈透徹。
2012年1月6日,雪夜。
褚承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英俊冷毅的面龐不喜不悲,深褐色的瞳眸倒映着窗外的細雪點點,像是墜入黑暗前最後再看一眼這個世界。
他把關于褚隰的證據資料放進碎紙機,然後從書案抽屜裏拿出一把槍……
***
當褚隰被左丘衍強扯到左丘大宅地下間的時候,只覺額頭突突地在跳,平時的嬉皮笑臉此時也扯不出來了。
“呆在這裏不要出去。”左丘衍握住他的手道,“我叫了最靠譜的人馬守着,這裏的東西夠吃半個月,就忍會。”
“哪來的人?”褚隰有些疑惑。左丘衍這次依警視廳命令執行剿滅洪幫的任務,不得已去尋別人來為自己做安保。
事實上褚隰一開始不願意請保安,以他的實力還沒那麽容易被殺手暗算,但左丘衍固執地還是請了。
“以前軍校的鐵哥們,是信得過的人。而且我只是讓他保護你,其他的事也沒多說。”左丘衍道。
褚隰低下頭,事情仍然耿耿在心,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對不起。”
“二貨。”左丘衍無奈地撫亂他的一頭栗發,将對方抱緊:“我讓常廣等人都如常工作,哥哥那邊也僞裝成還在檢察院工作的假象,屠杖目前是不會發現的。”
用同樣大的力道抱住左丘衍的背脊,褚隰悶悶地将腦袋埋在那人的肩膀上,好半天才一句話道:“這回一定要去?”
“警視廳調動了全部精英,這次決心一舉拿下洪幫。”左丘衍親親他的側臉:“我去把屠杖殺了。”
褚隰整個身體大大地顫了一下,忽然道:“不......”
還未說完就被左丘衍狠狠地堵住了唇,舌頭随之席卷進來如狂狼肆虐,無理取鬧般要将整個口腔據為己有。生猛的吻技将褚隰弄得天昏地暗,堵得嗚嗚咽咽地出不了聲,只能發出細碎的□□。
吻的縫隙間褚隰能聽見左丘衍的聲音在耳際:“我不會讓你坐牢。”
“你死了老子還不如直接被槍斃!”褚隰掙紮地道,險些被口水嗆住地直咳嗽。
“不會。”左丘衍輕拍着他的背幫忙順氣道。
“被發現了也是一樣的後果,你.......”
“如果被發現,我們就一起坐牢,然後玩越獄。”
“上次就差點坐牢,你還不管了罵老子惡心.......”褚隰不知怎的,忽然說到這回事,心裏便覺酸溜溜的。以前左丘衍對自己的排斥現在想來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