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被他按住了,動又動不得,掙又掙不開。起先真的很生氣,然而他的氣息包裹住她,一瞬居然忘了初衷,平靜下來,覺得那樣安全。
其實她從來不是個立場堅定的人,有時甚至連自己在想些什麽都搞不清。譬如現在,明明打定主意不再理他的,可是當他出現,她第一時間便軟化了。
他 小心翼翼親吻,唇齒間酒氣全無,只有甘草的芬芳。如今他也算摸着點門道了,像孩子發現了新玩意兒,勾勾繞繞,将她撩撥得氣喘籲籲。下定了決心要套她兩句 話,可是她那麽甜,努力了好多次,怎麽都放不開。他以往覺得自己很有定力,結果遇見她就崩潰了,真是冤孽。可是他喜歡這樣,他缺乏感知幸福的能力,就連擊 敗雲觀,登上皇位,也僅僅是實現了一項計劃,和做完太傅布置的課業沒有兩樣。現在他愛上一個人,卻有那麽大的差異,仿佛從鹵水裏撈出來泡進糖罐子裏,體驗 到一種全新的快樂。這些快樂全部得益于她,是她給他的恩賜。
他掙紮很久,嘴唇貼着她的。她在他懷裏化成了一池春水,他用力抱緊她,分開的間隙侬軟問她,“今日等我了麽?”
她嗯了聲,食髓知味,孩子氣地湊上來,啄了他一下。
他獎勵式的回吻她,“生氣了麽?”
她半閉着眼,臉上有傻傻的微笑,“生氣。”
他愈發滿意,在她唇上狠狠蹂躏,然後趁亂又問:“你愛我麽?”
“愛你……”她微涼的手扣住他的後頸,沒有迷亂,只是說,“我愛你。”
他有些不敢确信,停下來審視她,“剛才說的話當真麽?”
她扁了扁嘴,一副屈就的神情,“我也希望那些話能不當真……”一面鄙夷地轉過頭去,“竟靠色誘,還好意思追問。”
他聽她嘟囔忍不住發笑,“我色誘你了麽?每常嫌我這不懂那不懂,我以為你經驗老到,坐懷不亂呢……”說着再要去吻她,卻被她撐住了兩肩。
“你在貴妃閣中一呆半天,都做了些什麽?你怎麽能睡她的床榻?讓她服侍你?”她在他胸前點了點,“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有病症,不愛生人親近,其實都是謊話,你是假正經對麽?”
這世上從來沒人敢說他假正經,他呆了呆,憤憤不平道:“口無遮攔!我何嘗假正經了?秦讓來給你通風報信,你為什麽毫無反應?思來想去要成全你的賢後名聲,過後又同我鬧?”
她訝然道:“是你命秦讓來的麽?你明知道我不能那麽做,還拿這個來試探我?”
他卻不以為然,“沒有我的授意,誰有膽子敢往外洩露我的消息?所以試出來了,證明你不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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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簡直被他氣死了,“你這樣幼稚!叫我明着同貴妃争寵?讓太後知道了,她怎麽說?話到了別人嘴裏,又怎麽議論我?你就等着看那些言官彈劾我麽?”
在他看來那都不是問題,“我們兩個好,這宮裏誰不知道?你就是猖狂些也不要緊,有我呢!”
他有時候真的不可理喻,做出來的事根本同他大殺八方的威名不相匹配。她白了他一眼,“誰要同你好!”
他皺了皺眉,“剛才還說愛我的。”
她失言了,被他拿住把柄,左一句愛我,右一句愛我。她氣惱地捂住耳朵,“剛才不算數。”
“不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已經聽見了,不能不算數。”
她虎着臉看他,“那你呢?你又如何?”
他開始裝傻,“什麽如何?皇後情真意切,朕心甚慰。”
他明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他臉皮厚,能問她愛不愛他,自己是女孩子,哪裏說得出口!她扭動身子,把自己扭成了麻花,“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也問你,你對我如何呀?”
建 安地處南方,那裏養大的女孩,大約因為口音的關系吧,天生有種嬌憨的味道。一字一句拖得妩媚婉轉,叫人癢進心裏去。他愛極了她這樣,這才是年輕姑娘該有的 單純和真誠。她越撒嬌,他越喜歡逗她,“我問了好些問題,皇後說的是哪個?叫秦讓給你傳話麽?還是特許你猖狂?”
她跺腳大嗔,“殷得意,你不要太過分!”
她這一聲,把他叫得呆若木雞,“殷得意?皇後真……真是無法無天。”
她自己回過神來,發現竟叫得這樣順口,其實在心裏喚過很多遍了。殷得意确實比殷重元有意思,叫什麽不好,誰讓他叫得意!她捂住嘴,頓時笑彎了腰,“我不是故意的……”
他上來抓她,逮住了拖到桌旁,自己在杌子上坐下,滴溜溜一轉,把她橫在膝頭。她手腳亂劃,他狠狠在她屁股上抽了兩下,“叫你笑!不許張揚出去,孃孃跟前也要留神,記住了?”
她哀聲應道:“莫打了……我會管住自己的嘴的。”
他将她挽了起來,無可奈何抱她坐在膝上,“好了,我回答你先前的問題……”她認真地看着他,一雙眼睛晶亮。他居然感到羞澀,略轉過臉,打掃了下喉嚨道,“我也愛你,一直愛着你。”
她清楚聽見了,不知為什麽鼻子發酸。扭頭在肩上蹭了眼淚,扳過他的臉,咚地一下兩個額頭撞在一起,“都是心裏話麽?”
他咧嘴嗯了聲,“心裏話,不做假。”
她順勢靠在他頸窩裏,喃喃道:“官家下半晌同貴妃聊天了麽?或者又同人家下棋了?你也這樣抱着她,和她說膩膩歪歪的話麽?”
他嘆了口氣,“我在宜聖閣睡了半日,沒說話也沒下棋。本想回福寧宮的,你又不來接我,只能歇在那裏了。我沒和別人靠得太近,更不會去說膩歪的話,你腦子裏整天在想些什麽?”
他話裏有輕輕的哀怨,她偷偷發笑,“你。”
他起先沒在意,忽然反應過來,心頭登時一暖。手臂收緊,再收緊些,“真的麽?整天在想我?”
她扭捏了下,“也不是整天,無事可做的時候想一想,打發閑暇時光。”
這樣似乎也不錯了,至少她在想着他,起碼他的存在對她還是有觸動的,她不再一門心思惦記着雲觀了。但是他知道,不管現在如何的蜜裏調油,要讓她從此與雲觀陌路,顯然不可能。畢竟十幾年的感情,雲觀對她來說是親人。
她 白天說的話,他還記得。他和雲觀的争鬥,最後總有個輸贏,她打算拿自己充當補償,江山美人各得一樣。她果然還太年輕,固執、講義氣。可是他不同,他要魚與 熊掌兼得,雲觀就必須得死。只有死了,她的心才能收回來,難道真的留着他的命來瓜分她麽?他的皇後,憑什麽拱手讓人?
他懷裏抱着她,陷在愛情中,腦子卻還在算計着,“再過兩日便是中秋節,宣德門上要舍酒,年年如此的。皇後露個面便回來吧,到時候讓她們去辦就是了。”
她遲疑了下,“我碰酒又不會起疹子。”
他看了她一眼,揶揄道:“我怕你偷喝。”
她嗤笑了下,“胡說什麽,我自己知道厲害。倘或願意喝,今天也不會留你一個人在貴妃那裏了。”說着悵然嘆息,“官家,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他說:“只要你聽我的安排,什麽都不管,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她偎在他肩頭,沒有再說話。其實她知道不能什麽都不管,他們之間橫亘着一些東西,關于雲觀,她可以中立,但是不能不問他的生死。還有綏國,他要取綏國,奪天下,到時候怎麽避免這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她心頭煩亂,手指無意識地撫摩他耳下那片皮膚。可惜了生在這樣的壞境裏,環境逼迫人,有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她的額角親昵地蹭蹭他的臉頰,“得意……”
他僵了下,“你打算就這麽稱呼我麽?我更喜歡你叫我郎君。”
她無賴地笑了笑,“這個名字有人情味,先帝與太後可曾這樣叫你?”
他想了想,緩緩搖頭。他的童年時期從來不受重視,太後是曾叫過他乳名,但是極少,“他們稱呼我,不是大哥就是重元。那個乳名也許是先帝一時興起,過後必定後悔了,從來沒有聽他叫過我。”
“所以我偶爾叫你,好提醒你莫忘了自己的名字。”她撼了他兩下,“時候久了只記得自己是官家、是陛下,年紀大了會想不起來的。”
這麽說竟有種晚景凄涼的意境,他在她腕上握了下,頗有調侃的意思,“還好有你。”
她眼裏流光閃爍,其實有好多話,沒有能說出口罷了。不敢想得那麽長遠,在一起,終究也是有缺憾的,沒有想象中的圓滿。
更漏滴答,夜深了。她站起來,含笑問他,“歇在我這裏,還是回福寧宮?”
他遲疑了下,“我想留下和皇後說說話。”
她 有些不好意思,但依舊引他到後殿裏去。身邊沒有人侍候,她單膝跪在床沿上鋪褥子,舒展開手腳,曼妙的腰肢在長衣下若隐若現。他在一旁看着,最後不得不調開 了視線。腦子裏空無一物,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似乎和她同床共枕,即便不做那種事,只要她在身邊,他就覺得安心了。
她到鏡前拆頭,玉竹簪子一拔,長發水一樣地流淌下來。挑了根絲帶束好了,回身看他,“官家洗漱了麽?”
他 說來前就準備好了,她聽了心頭一跳,什麽叫準備好了?想起昨晚上的事,又有些猶豫,男女同床,到最後是不是都要發展成那樣?她心裏喜歡他,其實不排斥他有 親密的舉動。像剛才,他吻她,她也意亂情迷。只是有時候突然有種罪惡感,像崔竹筳說的那樣,失去了國家,失去了愛人,雲觀一定很難過吧!
可 他不願意帶她走,或許就是因為她嫁了人,難免嫌棄她了。她心裏感到難過,終歸不是傻子,多少還是能夠看穿一些東西的。她調過視線觑今上,他穿着深衣,原本 雍容典雅,但是經過她剛才一通糾纏,胸前起了褶子,皺巴巴漫延到膝蓋上去,模樣也變得落拓了。她過去替他更衣,解了衣帶搭在一邊矮幾上。他看起來木噔噔 的,她笑道:“官家怎麽了?”
他避開她,背過身說我自己來。垂眼看看,懊喪得不敢轉身面對她。做了幾次深呼吸,磨磨蹭蹭擡手摘發冠,支吾道:“皇後先上床……我這就來。”
他反應奇怪,平時看起來挺厲害的人,要緊時候比她還害羞。她前後擺動着兩手,聳了聳肩說好,一邊側目,一邊蹬了軟鞋爬進了被窩裏。
他遮遮掩掩登上腳踏,躺下來,姿勢別扭。她撐起身看他,“官家,你肚子疼麽?”恍然大悟,“一定是在宜聖閣吃了不幹淨的東西。”
他說沒有,“你撐着做什麽?躺下。”
她哦了聲,挨在他邊上,下巴磕在他肩頭,“你在這裏真好。”
如果雲觀不回大钺來,如果沒有那些波折,可稱得上現世安穩吧!他大權在握,有個嬌媚的妻,将來生幾個孩子,後顧無憂,再去實現他的宏圖霸業。可惜現在一切都得往後延,都是因為那個不識時務的雲觀。
汴梁的秋季,夜裏已經變得很冷,她倚在他身邊熱烘烘的,像只幼獸。他自然而然伸出手臂去摟她,一摟便克制不住心猿意馬。将她壓向自己,盡可能地貼近,隔着薄薄的中衣,是她柔軟的身軀。
“皇後,你還怕我麽?”
她溫熱的鼻息拂在他頸上,語調滿有些委屈,“有時候還是會,你一生氣,我就害怕。”
他的手在她背上輕撫,“你為什麽要惹我生氣呢,你乖乖的多好,我舍不得對你發火。”
她頓了下才道:“我也有我的想法。”
都是意氣用事的想法,他腹诽,忽然感覺到她的心跳,在那豐腴的胸房底下,通通地,跳得趕咐。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慌亂裏去尋她的嘴唇,她仰起頭附和他。她的默許給他壯了膽,他解開她寝衣的系帶,她紅着臉低聲喚他,“官家……”
“我不是官家,我是你郎君。”
他控制着顫抖的手,盡量裝得老練,可是兩個門外漢,似乎都不怎麽有天賦。她含羞看他,他眼裏煙雨迷蒙,望也望不到底。好不容易坦呈相見了,互看彼此的身體,居然引來她的捂臉哀嚎:“官家好難看!”
他氣結,“哪裏難看了?”
雖然她不待見他,但是她在他眼裏卻很美。和畫冊上不一樣,不是那種死板的,是活色生香。他無從下手,還得從吻開始。一吻她就恍惚了,再聽不見她對他身體的不屑了。
唇齒相依,然後覆上去,每一寸皮膚都在顫栗。他吻她的耳垂,她縮起來,姿态妖嬈可愛。渾渾噩噩,不知道怎麽就到了這一步,接下去怎麽樣,也說不清楚。
她畏首畏尾,他如墜雲霧,邊上沒有人引導,一切都靠本能。今上覺得自己的領悟力還是不錯的,他也照着設想的那樣去辦了,誰知她失聲尖叫起來,他吓得頓住了,怔怔撐起身問:“怎麽了?”
她憋得臉通紅,顫聲說痛,“你到底會不會?可是哪裏出了錯?”
他急得滿頭大汗,“都是照着書上寫的做……怎麽會出錯呢!”
她含淚問他,“是不是書上寫錯了?”
他為難地看她,“你要是不反對,咱們再試一次?”
箭在弦上,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中途沒法停下來。她咬着唇想了想,點頭說好,“就再試一次。”
又 是全套的,章程不能亂,得從頭開始。慌手慌腳地試探,接觸。起先都還好,她也以為這次應該能成功的,可是到了最後,簡直叫人生不如死。偷眼瞧他,大概也不 好過吧,濃眉緊鎖,打仗一樣。她覺得他挺不容易的,心想再咬牙忍忍罷,可是他卻頓住了,低低一聲吟哦,然後癱下來,沒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