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為什麽要分手?為什麽連一個正常的理由都不能給我?是不是我不夠好?是不是我平時太少關心你照顧你了?我以後不整天把韓凜挂在嘴邊, 我哪裏不好我可以改,你要是累了不想做飯我也可以做,以後我洗衣服, 我澆花, 我喂兔子, 你別走好不好。”
越是說話說的大聲, 就越是暴露了自己心裏還有多少心虛和不安。
蘇青濑抱着林謹殊腰身的手臂逐漸失去力度,像是脫節一般, 他一下一下的将那個人給松開, 許是察覺到自己這樣哀求的模樣實在是過分卑微了些, 比起為難林謹殊, 蘇青濑自己反而更加痛苦,畢竟他,從來沒有過認為有人可以為自己停下腳步來的自信。
所有人似乎都走的理所當然。
于是後退兩步突然雙腿發軟的跪坐在地上,蘇青濑低着頭,肩膀微微有些發抖,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臉, 放聲大哭。
一面鄙視這樣懦弱無能的自己,一面又控制不住走勢極端的情緒。
他只是很難過。
特別特別難過。
一直以來都懷着一顆最赤誠的真心去善待身邊的所有人或事,蘇青濑渴望在這個過程之中得到相互對等的關系,而這之中不管是韓凜也好, 林謹殊也好,不管是朋友也好,愛人也好, 他從來都是付出的最毫無保留,最掏心掏肺的一個。
但選擇是自己做的,不關別人的事。
因為再好的人到他身邊也會離開, 所以是他的問題對吧。
蘇青濑覺得呼吸困難。
林謹殊本是咬牙想往外逃,可又實在沒辦法對身後的人做到視而不見,他把手指頭搭在門把上,哪怕這個時候稍微再狠狠心也能結束這一切,可到底先動心的人是自己,做不到的人也是自己。
從踏出這一步的時候就預料到會在對方面前潰不成軍的模樣,林謹殊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人。
十七歲就混進敵方做卧底,不管是在這之前,還是在這之後,一直沒有談戀愛的心思也是因為自己做好了随時可能光榮殉職的準備,和何二說過不少為了隐藏身份的假話,但是那一句‘別去禍害人家’,林謹殊卻是說的十二萬分真心。
他從很早就開始想,我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指不定哪天子彈在腦袋上開朵花兒,人就沒了,留個孤兒寡母的,讓人家獨自一人拖家帶口的過日子得多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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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就沒動過這份心思,所以自己孤身一人闖蕩賊窩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直到那天被黑曼巴懷疑算計,捂着傷口一路逃命到市一醫院,林謹殊摸黑蹿進醫院後巷的垃圾場,因為失血過多所以雙眼發黑也辨不清什麽方向,他只能靠着鼻息尋到一只最臭最臭的垃圾桶,然後腦袋一沉就雙腳朝上的倒栽進去。
濃厚的腐朽酸臭味嗆得自己好一陣惡心,林謹殊昏昏沉沉,那個時候本來就雙腳發軟、渾身無力、呼吸困難的自己,愣是被這令人反胃的味道活生生給熏得再堅持清醒了一會兒。
後來天亮了,塑料桶裏能看見透進來的光,應該再有十分鐘左右,就能有人來發現自己,再救走自己。
他還是想活的,盡管做着的是踩着刀尖的活計,可林謹殊還是想活,他還有大好的人生,他還沒談過戀愛,還沒結婚,還沒順利完成任務,還沒..............還沒做好多好多的事。
不比何二,林謹殊對黑暗是有一種生理性的排斥,一旦身處暗處,他腦子裏的那根弦就會立刻不受控制的完全繃緊,手指永遠是握成拳的形狀,腳尖也做好了随時沖鋒的準備。
在桶裏熬了一夜,好不容易看見天亮了,氣松了,手指用力按住的那處傷口也沒有那麽明顯還在流血的跡象時,林謹殊才一點一點閉上自己早已困倦的雙眼。
他好想睡覺。
那天做了一個夢,夢裏沒有天堂,沒有雲朵,沒有花草,沒有河流,甚至沒有能讓人正常呼吸的新鮮空氣。
在某個摸不到底的最深處,只有一條狹窄空洞的臭水溝,而自己此刻正挂在一顆滿是鐵鏽的小釘子上,腳底下踩着的是肮髒黝黑的臭水溝,來往竄逃的黑老鼠不停發出令人厭煩的‘叽叽’叫嚣,腳底下用力踩着濕滑泥濘的石壁,手指頭縫裏摳滿了黑泥。
林謹殊渾身上下都在用力,像是稍微一個松手,自己就會落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然後萬劫不複。
“別緊張,放松些。”
就連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也不敢随意讓自己沉靜下來的人,突然有一天,他聽見有人輕聲在自己耳朵旁邊說‘別緊張,放松些’,那個人像是在引導,也像是在安慰,說完話不忘動手拍了拍林謹殊緊繃的小腿,然後再坐下來像哄小孩兒一下,一下一下輕輕拍着他緊握成雙拳的手指。
那是蘇青濑。
林謹殊重傷睜眼後瞧見的第一個人。
也是他第一眼,就想要禍害,也決定要禍害的人。
“對不起。”
林謹殊站住腳,他回身走到蘇青濑的面前,彎下膝蓋來砸中地面,只伸手一把再将人用力抱進自己懷裏,用力抱住。
蘇青濑還是在哭,雖然很小聲,但喉間每一個控制不住溢出的痛苦嗚咽聲,都像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抽中了林謹殊的臉。
都是他造的孽,人家又有什麽錯?
------你醒了?頭還痛嗎?身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要不要喝水?吃蘋果?
林謹殊命大,從來都是試探着伸腿去鬼門關溜達一圈兒,和閻王爺打個招呼之後又自個兒掙紮着再跑回來,傷好睜眼的那天太陽很大,明亮的陽光從窗戶口照進來,他嘴裏還罩着氧氣瓶,一呼一吸之間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氣聲。
蘇青濑就坐在病床旁邊,安靜恬淡,皮膚白皙,眉眼如畫,歲月靜好。
細長的手指頭捏着筆,低頭大概是在填寫病歷,見人睜了眼,蘇青濑這才擡頭随口問了他一句。
後來林謹殊知道,原來護士姐姐們輪班吃飯的時候,偶爾也會找這個特別好說話的醫生來順便幫忙看護一下病人,這位醫生人很好,溫柔可親又善解人意,平常看哪家經濟拮據也會自掏腰包來墊付醫藥費。
林謹殊在陰溝裏混跡這般久,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但如蘇青濑這般幹淨澄澈的,倒還真是頭一個。
“對不起。”
伸手将蘇青濑的腦袋按進自己的頸窩裏,那熱淚淌了滿身,林謹殊只将這句話再重複一遍。
在人家用力收緊的臂彎之內,蘇青濑只是伸手緊緊的拽住了林謹殊背部的衣裳。
“別走,好嗎?”仍是卑微哀求的語氣,蘇青濑将頭擡起來,他額頭有幾縷碎發被細汗打濕,眼睛裏深紅一片,“是你說喜歡我的,是你給了生日禮物,說這是來自一位十分愛您的重症失憶病患,所以病患恢複記憶後,以前說過的話,就都不作數了嗎?”
蘇青濑抓住林謹殊的手指,‘心痛’這個名詞被完完全全給具象化,無論如何也是第一次談戀愛,他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就放這個人走。
“如果是結了婚,有了已經交往的男朋友,這些理由我都可以接受,你總得說句話,哪能這樣.................哪怕就算是現在清醒之後覺得不喜歡我,不愛我了這樣的理由也都可以.....................”
“我怎麽可能不愛你。”
怎麽可能。
林謹殊氣血上湧,懷裏抱着人,只看蘇青濑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便是雙手用力捧住他的臉,然後被所有的沖動和不理智牽引着低頭吻住對方緊抿的雙唇。
來自身高和體重的壓迫,蘇青濑被人往後推去,本是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按住地板好借力撐住自己的身體,哪曉得手臂虛無的懸空晃了一圈兒後,最終還是摟住了林謹殊的脖頸。
順着流進嘴裏的眼淚讓這個吻變得稍微有幾分濕鹹苦澀,蘇青濑睜開眼,盡管林謹殊的臉在自己眼前無限放大又無限模糊,他也堅持想要以這樣的方式,想要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一點點真心,哪怕只有一點點。
伴随着逐漸粗重的呼吸和蘇青濑纖弱綿軟快要滑成一灘水的身子。
他們從客廳到走廊再到卧室,直到最後雙雙撲進那張同床共枕許久卻又一直恪守規矩的雙人大床房之上時,蘇青濑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林謹殊半步,他的雙手,始終堅持緊緊抱住那個男人的脖子,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林謹殊就會跑掉一般。
眼睛還是腫的,鼻尖也泛起了一些微紅,林謹殊一只手撐在蘇青濑臉旁,另一只手則是不停的想要去替他擦掉眼淚,誰知道這眼淚不擦倒還好,一擦反倒是越冒越多。
張嘴想說些什麽來哄哄人,哪曉得嘴巴才剛開一條縫,蘇青濑就先一步開口。
“不要說對不起。”
“我不想聽,也讨厭聽這三個字。”
“不說了。”伸手揉揉蘇青濑松軟的頭發頂,只在那一個瞬間,林謹殊突然決定,既然這輩子都逃不開,那就刀山火海也帶着他一塊兒吧。
于是身子下傾幾分,将人緊緊抱進懷裏,“我不走,那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一定要無條件相信我,不管別人說什麽,你都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離開我半步,好不好?”
蘇青濑聽不懂,但他還是乖乖的點了個頭。
伸手去摘掉那人頭上戴着的帽子,這個時候才發現不止是臉頰,原來額頭也有一些輕微的撞傷,伸手小心的摸了摸那道傷痕,蘇青濑懂事的什麽也沒問。
“我輕些,你放松。”
“嗯。”,蘇青濑輕輕應了一聲,而後便不負衆望的緊張到把自己的身子繃直成了一張彈簧床。
作者有話要說:讓我來看看是哪個想上車?
哈哈哈哈,別想了,阿江是不可能有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