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黎輝的心意
嚴庭知道嚴梓是特意打扮了才過來的,可唐蒙看她的眼神卻還是沒變。
那時明白嚴梓對唐蒙的感情之後,嚴庭并沒有說什麽。這種事做哥哥的也幫不上忙,嚴庭也覺得沒必要去摻和什麽。所以後來曉得葉旗的心思時,嚴庭也同樣只是在旁邊默默地看着。他明白人和人之間,有時候只會是直線,你來我往,相交的時間短暫,有時像圓,可能會繞許多個圈子也看不到頭和結點。嚴庭對這些從來不強求,他沒有失去過什麽,是因為從來沒有迫切地希望去得到什麽。
回到廚房,嚴庭看了明顯情緒不太對的葉旗一眼,對方正洗着碗,黎輝在外面和幾個比較熟了的客人說着話。想了想嚴庭還是問:
「晚上我們幾個聚聚,你沒事吧?」
「沒事啊,我能有什麽事?」
葉旗連忙擡頭,看到嚴庭擡了下眉毛,才明白是在問自己晚上有沒有空,手裏的動作慢下來,有些尴尬地笑笑,又去低頭洗碗。水龍頭裏的水珠嘩嘩地砸到盤子上,打濕了圍裙。嚴庭過去把水給關小,又拍了拍葉旗的肩膀,停了一下,什麽也沒說地開始做起大家的工作餐來。
等食堂終于只剩他們幾個人了以後,唐蒙和黎輝一起收拾餐盤,嚴梓跟着幫忙,葉旗也過去了。
「小梓晚上想不想吃燒烤?」
唐蒙邊接過嚴梓手裏摞起來的碗碟邊問,嚴梓一聽馬上點頭:
「想!想吃得快不行了!」
剛說完又後悔了——好不容易憋了個安靜點的樣子,這還沒到半小時就現形了。不過唐蒙卻沒注意到她的小心思,看到嚴梓聽到吃的馬上活潑起來的樣子覺得可愛,彎起嘴角又跟嚴庭說:
「嚴庭,那我們晚上去水陸小區那家?」
「行啊。」
「葉旗,晚上沒別的事吧?」
唐蒙這一聲「葉旗」,叫聽的那個人下意識地開始比較剛才他叫嚴梓是「小梓」這件事。沖他倆一樂,葉旗按下心裏的一絲失望大聲說:
「去去去!有肉吃當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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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輝看了眼高興得反常的葉旗,小聲問嚴庭:
「公子,葉旗他是不是很開心嚴梓姑娘回來啊?」
「那要問他才知道了,黎輝,拿個大碗過來。」
麻利地遞過去碗,看嚴庭把一鍋飯慢慢倒了進去。那些飯粒被濃濃的醬汁汁裹住,在碗裏被蒸出熱氣。忍不住聞了聞,黎輝才覺得有些餓了。
那醬油色的飯粒裏混着青豆,碎蔥花和尖椒末,嚴庭把它端到長臺上,又拿了勺子和小碗分給大家。唐蒙他們三個坐在外面,嚴庭和黎輝兩人坐在長臺內側,圍着熱氣騰騰的飯,唐蒙有些懷念地說:
「好像很久沒有這麽坐在一起吃嚴庭煮的燙飯了。」
「燙,飯?」
「就是這種用各種菜剩下的湯汁和飯一起煮的東西,最後再加點配菜就行了。如果是在家裏,用上一頓的剩飯剩菜就行。」
嚴庭給黎輝盛了一碗,在他跟前放好。
「啊!所以公子今天炒菜的時候,把湯汁做多了一些倒出來留着了!」
黎輝一高興,忍不住望着碗裏的飯說:
「說起來以前娘也會做這種雜煮飯,可是湯水裏頭沒什麽油,沒這個香... ...」
「哥,他剛才叫你什麽?公子?娘?」
嚴梓正準備張嘴吃,聽到黎輝的話手停住了。黎輝一驚,發現自己是說錯話了,馬上想着要怎麽解釋一下,剛「啊」了一聲,就聽唐蒙不緊不慢地開了腔:
「黎輝一直住在我老家那邊,之前跟你說過是遠房親戚的孩子,他家隔壁啊,有個教書的老先生,特別喜歡古典文學,也喜歡用些古時的稱呼,黎輝從小跟着他學,弄得都有點改不過來了。」
唐蒙一臉溫和,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氣都帶不喘地對嚴梓解釋着,末了還轉過頭去叮囑黎輝:
「沒事,黎輝,表哥幫你說清楚了,姐姐就知道了。」
嚴庭和葉旗看着笑眯眯的唐蒙,對視了一眼,默默在心裏決定以後唐蒙的話一定要過濾個幾遍——這家夥說得連他們都要信了。
黎輝聽完唐蒙的話愣愣地點了點頭,嚴梓想問黎輝是不是這樣才留了長頭發,可看到嚴庭正盯着自己就把話收回去了。被燙飯的香味吸引,大家便開始吃起飯來。嚴庭又問了問嚴梓的近況,但沒有提到父母。飯後嚴梓說想去書店看看,葉旗下午有事,于是唐蒙便陪嚴梓去了店裏。鹿亭和往常一樣,只剩下嚴庭和黎輝。
「黎輝,弄完去睡午覺了。」
嚴庭把手擦擦幹,沒聽到黎輝的回答,回頭一看,他正盯着煤氣爐在想着什麽。
「怎麽了?」
「啊、公,公子。」腦袋被敲了一下,黎輝回過神:「我在想,剛才嚴梓姑娘不是說喜歡吃肉嗎?我,我能不能,做一點給她?」
「可以是可以,但不要弄多了,晚上還要出去吃。」
見黎輝一下子來了精神,嚴庭又說:
「做多了也行,多了我們拿去蘭澤好不好?」
「好!」
「但是要先睡午覺。」
「可是——」
「睡三十分鐘。」
因為已經被嚴庭教會了時間的換算,黎輝在心裏計算了下時間,勉強答應了,于是難得有點着急地催:
「公、公子,那我們快點去床上!」
嚴庭一愣,無奈地笑了聲。看黎輝着急的模樣,幹脆一把抱起他往卧室那邊走去。
到了開始做菜的時候,嚴庭才明白黎輝之前為什麽那麽着急要快點去睡了。小家夥要了些火腿肉,細心地削成短短的圓柱形狀,再把早上買來的豬肘子收拾好去了腥,接下來要小心地去骨。嚴庭擔心他會割到手一直在旁邊盯着,結果黎輝卻握着剔骨刀很順溜地就給那肘子脫了骨,又小心地理成圓形。
嚴庭看他把那些圓柱型的火腿整齊地塞了進去。那些都是一頭帶着白糯的油脂一頭是肉的火腿粒,黎輝把火腿油脂的部分對着肘子肉,刷了些熬好的桂花冰糖汁,等外面幹了些以後,丢到深油鍋裏大火炸了一趟,再撈出來放到泡了蔥姜桂皮肉蔻那些大料的冰糖汁水裏,黎輝還加了一點點太常。
「公,公子,我能借用下院子嗎?在屋子後面就成,」
擦了把汗,黎輝有些緊張地問嚴庭。嚴庭點點頭,黎輝便歡天喜地地去院裏了。嚴庭跟過去,看他把之前修牆時留下的磚拿了,看來是想堆個竈。搭了把手,弄得差不多了黎輝又在院裏撿來些樹枝,聞了聞再丢進去。嚴庭便教他把紙和小木棍放在最底下,拿舊報紙點了火塞進去,不一會兒一個簡易的磚頭竈就能用了。
黎輝把鹿亭裏最大的鍋拿了出來,倒進煮過香菇的水,把肘子再塗幾層紅糖醬油汁着色,放到鑄鐵小鍋裏再穩穩地擱在大鍋裏面,檢查了下水位,這才舒了口氣蓋上了大鍋蓋。
嚴庭看他蹲在竈口前,蹲了會兒又在院子裏扯了些又寬又扁的長草,回來折成一小束一小束的,盯着火,時不時往裏頭添一點。
嚴庭也不問他,幹脆在他身後的地上坐下,看着黎輝瘦小的背影。最近他臉色是好多了,可還沒見胖一點,看來得要讓再他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公、公子!」
回過神,嚴庭看到黎輝不好意思地對自己說:
「公子去,去休息吧。等下做好了,我再告訴公子。」
「我在這兒挺好。」
笑了笑,嚴庭起來也蹲到黎輝身邊,鍋裏頭已經開始有些香氣了。
「怎麽拿了這些草?」
「其、其實用稻草比較好,因為要這麽調火候,大師傅說火前是不能離人的。」
「大師傅教了你很多嘛。」
黎輝一聽,眼神一黯:
「都、都是我偷偷看的,有些是大師傅跟師兄他們說的,我就,就記住了。」
嚴庭摸了摸他的腦袋。
「想不想聽我們幾個小時候的事?」
「想!」
「那你邊看着火我邊說。」
「嗯!」
嚴庭說起小時候葉旗和嚴梓的糗事,把黎輝逗得哈哈大笑,說着講着不知不覺肘子也蒸好了。嚴庭幫他把小鑄鐵鍋夾出來放到隔熱墊上,一打開香氣就溢開來。等熱氣散了些,看到肘子皮變成漂亮的淺琥珀色,晶瑩油亮。黎輝聞了聞,點點頭,把蒸好的軟滑肘子拿出來切了不同的形狀。
「這樣好入口,太薄太厚都不好。有的地方吃薄的好,有些要吃厚一點的好。」
黎輝邊切邊輕聲跟嚴庭說着。嚴庭看他左一刀右一刀地劃拉着,很是熟練。
「公子,你先、先嘗嘗。」
嚴庭知道他每次都擔心做得不夠好,便笑着點點頭,夾了一筷子,先看了看再放進嘴裏。黎輝緊張地盯着他。
「好吃,确實好吃。」
如果用黎輝說的稻草和木枝燒的話,應該會更好吃吧。這肘子肉,皮已經炖糯了,但入口還是彈滑。皮和火腿的油脂已經完全滲到了肉裏,火腿的鮮鹹和冰糖桂花還有大料在一起,層次又豐富了。
「嚴梓姑娘,會喜歡嗎?」
黎輝也嘗了一口,覺得味道是不錯的,但還是有些擔心。
「到了晚上就知道了。」
嚴庭已經能想象嚴梓到時候的表情了,便笑着把黎輝沾了灰的笑臉用手指抹了抹:
「走,去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