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蘭澤
回到店堂內,沒坐一會兒蘭澤的另一位主人楊術柏便推門進來了。
「術柏哥,打擾了。」
見唐蒙他們站起身對着來人打招呼,黎輝也連忙站起來。那人看起來的确要年長一些,個子比嚴庭他們矮,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嘴角還有一顆痣。
「你們坐吧。宋菘呢?」
「在廚房。」
楊術柏推了推金邊眼鏡,把一瓶酒從袋子裏拿出來,黎輝一看,有些激動地出聲:
「北府太常!」
「這孩子是,唐蒙的表弟吧?」
店裏沒別人,楊術柏拉過張椅子坐下,把那個墨色描着白花紋樣的橢圓形長酒瓶放到嚴庭他們那張桌上。
「他剛來這邊,黎輝,這位是楊術柏,你可以叫他術柏叔叔。」
嚴庭幫黎輝介紹着,黎輝為剛才的激動有些不好意思,叫了聲術柏叔叔,對方輕輕笑了笑,說:
「你再看看。」
「小黎輝,你怎麽知道這酒叫什麽?術柏哥,這酒有什麽特別嗎?瓶子蠻好看的。」
沒回答葉旗的問題,楊術柏把酒瓶往黎輝那邊推了推,黎輝忍不住拿過來仔細看起來。北府太常是臨安千春樓的自釀酒,度數比較高,産量也不算多,衡樂樓每年會收回來四五瓶,提供給那些貴客。這酒一般要用上好的銀器裝了,每杯再賣個好價錢。黎輝挨打的那次也就是因為師兄們不知怎麽搞到了放北府太常的櫃子鑰匙,他們高興也就分了他幾口。如果是別的酒,大掌櫃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可偏偏是北府太常。害得黎輝不但挨打扣工錢,還要負責整個竈屋和院子的清潔。
不過北府太常确實好喝。入口時極烈,到了喉嚨又馬上回甘,溫出一股花香,如玉般滑潤。這一瓶乍看很像,可瓶子的花紋好像不太對。太常的花紋是花骨朵紋樣的才會凸起于瓶面,因此比較重,而手上的這瓶重量不夠,瓶身也太過光滑。
黎輝小聲說了自己的看法,楊術柏有些吃驚地望向唐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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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表弟懂得好多。」
「他對這些比較感興趣。」
「對對對,小黎輝特別喜歡歷史,還和我一起出過cos。」
擔心楊術柏看出什麽端倪,葉旗連忙掏出手機滑到那幾張照片遞過去。楊術柏看了點了點頭:
「葉旗,你還是比較适合古裝,比以前那些個西服什麽的裝帥要好多了,但是黎輝還是比你要像。」
那可不是比我要像麽,他就是個古代人啊。默默在心裏吐槽,葉旗又笑嘻嘻地問:
「術柏哥,那這瓶到底是什麽?」
「是我一位朋友試做的,瓶子找了幾個廠家,都是嫌工藝太麻煩,小批量生産不劃算。但是味道應該是不錯的。今天拿來一起嘗嘗。」
說話當間,宋菘端了菜出來。嚴庭準備起身幫忙,楊術柏輕聲說了句「讓他來」,便起身去牆角的酒櫃裏拿來四個杯子。黎輝目不轉睛地看着楊術柏的動作,酒瓶一開,酒香就出來了。大家也熱鬧了起來。
「黎輝是成年了吧?想不想喝一點?」
大概是那眼神太過執着地盯着酒,楊術柏便問。黎輝又回頭看看嚴庭,嚴庭笑了笑,把自己那一小杯舉起來:
「他喝我的就行,小孩子喝不了多少。」
楊術柏一愣,瞟了眼正在和葉旗說話的唐蒙,對方好像很放心把表弟交給嚴庭照顧,想着聽說黎輝是才來不久,原來已經這麽熟了,便點了頭。其實黎輝只是覺得看到自己那個朝代的北府太常,哪怕是仿造的,也覺得親切,所以想要喝一點。嚴庭怕他覺得烈,端起小酒杯送到黎輝嘴邊,囑咐他抿一小口就好,楊術柏邊拿起自己的邊看着兩個人。
「怎麽樣?」
「比太常淡一些,花香不夠。」
黎輝悄聲說着,嚴庭看他又是滿足又有點遺憾的樣子,習慣性地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唐蒙回過頭正準備對楊術柏說酒的味道很好,就看到楊術柏在看對面那兩個人,于是輕聲笑道:
「黎輝現在是跟嚴庭比較要好呢。」
葉旗反應過來,也跟着幫腔:
「哪有,你跟葉旗哥哥比較要好對吧?」
「怎麽,唐蒙弟弟成吉祥物了?」
宋菘又端了兩盤菜出來,看葉旗争得起勁,也插了一腳:
「那我也來争一下吧,蘿蔔弟弟,啊不對,唐蒙弟弟,要不要來蘭澤呀?」
還惦記着黎輝剛才切的蘿蔔,宋菘俯身親了下楊術柏的嘴,笑着解釋說:
「你剛才沒看到,小小年紀刀功就了得,這得練多久啊,孩子也不大,诶你們都看着我幹嘛?」
「宋菘,你來一下。」
楊術柏站起身,轉頭對張着嘴的黎輝有些抱歉地說:
「黎輝,喝果汁吧?我給你去拿點,你先吃菜。」
「來,黎輝。」
嚴庭夾起一個炸酥肉吹了吹,喂到黎輝嘴裏,小家夥雖然嚼了起來,但明顯還沉浸在驚訝當中。葉旗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也沒反應。
「老大,這沖擊略大啊。」
「吃你的菜。」
「好好好,我猜啊,術柏哥現在一定在教育白菜哥哥。」
「葉旗。」
唐蒙看過來,對葉旗搖搖頭,調子雖然溫和的,但明顯帶着警告的意思,葉旗聽話地閉了嘴。
廚房裏,楊術柏看着宋菘,對方一臉讪讪的笑。
「我是真忘記了,嚴庭他們都習慣了我就——」
「我說了很多次,麻煩你注意場合。以前有客人在的時候你也是不記得。」
楊術柏聲音不大,語速也不快,但就是透着威嚴。
「術柏,你別生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親你,我錯了。」
「我不是不喜歡你親我,這裏是工作的地方,工作的地方要有工作的樣子。」
「你看你,以前做主管的那個樣子又出來了,我是你男朋友,術柏,」
心裏被那句「不是不喜歡你親我」填滿,硬是攬過楊術柏的腰,宋菘低下頭壓低聲:
「我就是想你了。喜歡你,沒辦法。你罵我吧,打我也行,只要別這麽對我說話,怎麽都行。」
嘆了口氣,楊術柏耐心地對宋菘說:
「黎輝從唐蒙老家那出來,到大城市還沒多久,你覺得他看到兩個男人在自己面前接吻會怎麽想?」
「是是是,我想得不周到。」
「你是根本就沒想。」
「可是我們就是在交往啊?」
「那也不等于不考慮下那孩子的感受吧?」
宋菘被楊術柏說得有些過意不去,抓了抓腦袋,很苦惱地說:
「那,那怎麽辦?」
「唐蒙肯定會想辦法跟他好好說的,你先別操心了,記得注意你的言行。」
看到楊術柏似乎沒那麽生氣了,宋菘開心地抱住他,在他耳邊小聲保證:
「我記住了。」
「嗯。」
「術柏,」
聽到宋菘有點膩歪的聲音,楊術柏知道拗不過他,便仰起臉任他把胡子在自己臉上磨蹭。
「術柏,晚上我們早點回去好不好?」
楊術柏邊回吻着宋菘,邊伸手環住他的脖子當作是回答。
「以後我們真的不考慮在廚房來——」
話還沒說完,楊術柏就一把推開了宋菘。
「我去拿果汁。」
看到宋菘手還是環抱的姿勢疆在那,楊術柏推了推眼鏡:
「怎麽,是等着人來投籃嗎?」
「是等着你來熄火!」
楊術柏瞟了他一眼,從冰箱拿出幾瓶果汁,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剩下宋菘在那琢磨以前葉旗對他說的話:
——白菜哥哥,術柏哥他看起來就是很禁欲系的,這種很受歡迎,你可要抓好。
禁欲系?
宋菘望着廚房入口。
我家老柏在家是很主動配合的呀,他想。但這話絕對不敢對第二個人講。
宋菘出來時,飯桌上一片祥和美好,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于是也樂呵呵地過來坐下。
「蘿蔔,哦不對,唐蒙弟弟,怎麽樣,你宋哥炒的菜?」
黎輝正夾起一塊糖醋排骨,聽到宋菘的問話剛紅着臉要回答,葉旗就搶先了一步:
「蘿蔔弟弟,白菜哥哥,你是想拐走我們小黎輝去搞組合啊?」
「什麽拐啊?我是直接問的。」
宋菘又扭頭去看唐蒙和嚴庭:
「說真的,蘿蔔弟弟要是願意,随時都可以來這裏,想練習也好,做事也好,大大的歡迎。」
嚴庭知道宋菘很欣賞有實力的小輩,便點了點頭:
「我們晚點再說。」
「行,吃飯吃飯。」說完宋菘又想起來什麽,又問黎輝:「你剛才說了個什麽?玉,玉霧湯?是怎麽做的?」
吃了一口酥軟軟帶着果物清甜的排骨,黎輝連忙坐端正:
「玉霧湯,那、那是大師傅做的一道湯。要用很多春蘿蔔,和柚花一起蒸出湯水,那個湯水再熬鍋雞肉絲菇鴿子湯,啊,對、對了,鴿子要泡在流動的泉水裏頭,」想了想,黎輝又接着說:「差不多半日吧,大師傅說那樣能去腥,鴿子湯在火竈上熬好以後,把切得薄薄的白蘿蔔趁熱丢進去燙熟,加上鹽巴就好了。」
想起之前嚴庭說的話,黎輝努力不結巴地邊想邊說。終于講完壇做法了之後,發現大家都放下了筷子和酒杯,蘭澤裏一片安靜。
「我說,唐蒙,你弟弟的師傅,就是個匠人啊!這年頭肯這麽花時間去做一道菜的人不多啊。怪不得說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在偏僻的地方,你說我們這,哪兒去找柴火竈和泉水啊?」
「那麽做出來的,得多好吃啊!」
葉旗咽了口口水,楊術柏又推了推眼鏡望着黎輝。
「嗯,所以黎輝他做飯,也很用心。」
「不錯不錯,哎,真是不錯。」
想起嚴庭剛才說黎輝的師傅已經過世了,宋菘又感嘆:
「可惜了啊。哎,蘿蔔弟弟,你師傅他,有沒有留下菜譜什麽的?」
一聽到「菜譜」這兩個字,黎輝背後一冷,也不敢望嚴庭那邊看,連忙搖頭:
「我、我、我不知道。」
「那你記得多少?有空要不要來這兒我們一起做出來?」
「宋菘——」
楊術柏覺得宋菘當着嚴庭的面說這個不太好,雖然兩家風格不同,但怎麽說也是唐蒙的表弟,哪有就這麽拉人過來的。見嚴庭像是想着什麽,便又給黎輝開了瓶果汁:
「黎輝,不用管他,吃飯。」
黎輝點點頭接過來小聲道了謝,始終沒敢看嚴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