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鹿亭的朝食
黎輝完全不記得昨晚吃到最後握着勺子睡趴下的事了,也不知道嚴庭抱自己進屋睡覺的事,一大早睜開眼,感覺自己睡在一個軟綿綿的地方,輕柔地擡着自己也不往下沉,然而這感覺還沒持續多久眼前的景象就忽地一轉,整個人踏踏實實地滾到了地上。
緩過神從床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黎輝借着透過窗簾的光往床上瞧。
這床是兩個人睡剛剛好的大小,熟睡中的嚴庭把手臂壓在被子外,整個人攤成個「大」字,腳還耷拉在床邊。想着反正也回不去床上,黎輝幹脆這麽蹲着打量起嚴庭來。
昨天那個叫做池葉旗的公子雖然也長得好看,可嚴公子又是不一樣的好看。細長的眼睛,鼻子很挺,整個人更有男子氣一些,而有男子氣概是黎輝非常向往的。
「老!大!」
門外響起聽過的聲音,門被象征性地敲了敲接着被一把推開,來人果然是池葉旗。櫻粉色的頭發随意地綁起,穿着寬大棉罩衫和黑色系帶靴,一副元氣滿滿的模樣。
「池公子,嚴公子還在睡——」
黎輝告訴他好讓他小聲些,對方卻蹲下來跟他擠擠眼睛:
「小黎輝,看樣子你是不是被老大踢下床啦?」
「... ...」
「昨晚你睡着了沒法跟你講,老大他睡覺很不老實,早上還特別不容易醒。」
池葉旗邊說邊遞了個袋子過去:
「拿着,給你的。」
黎輝接過袋子往裏頭一瞧,原來是些衣物。
「今天先湊合穿,總比穿老大的衣服好行吧,你看看你人都快被衣服罩沒了。」
嚴庭的衣服确實太大了,可黎輝以一點也不在意,不過池葉旗的好意讓他心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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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公子,謝謝你... ...」
抱緊袋子,黎輝小聲道謝。池葉旗擡手伸出一根手指:
「叫我葉旗就行。」
見黎輝點了頭,池葉旗滿意地揚起眉毛,然後囑咐黎輝跟着他學叫嚴庭起床的正确方式,只見他捏住了那個高挺的鼻子,沒一會兒嚴庭吸口氣恍惚地睜開眼,擡手打掉池葉旗的手悶聲道:
「再五分鐘。」
「小黎輝你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老大,踢人不說還賴床。照說小黎輝你其實比我們都要年長,大幾百年以前的人诶,可你看看他既不尊老,」池葉旗指了指黎輝,接着指了指自己:「也不愛幼,你确定要留下來嗎?」
特意把「留下來」這幾個字加重了音,池葉旗把手搭在黎輝的肩頭認真地問。
「大學都讀了六年還幼。」
嚴庭被池葉旗的念叨叨弄得心煩,坐起身打了個哈欠。
「我那是熱愛學校舍不得親愛的老師。」
池葉旗把衣服拿出來硬要幫黎輝換上,嘴巴也不閑着。
「你們老師沒見到你就煩?」嚴庭揉了揉頭發徹底醒了,「幾點了現在?」
「快八點啦,唐叔在食堂,對了早上在哪邊吃?」
「去鹿亭吧。」
把前發往腦後抓了抓,嚴庭瞟了眼正在穿衣服的黎輝:
「換好了叫葉旗帶你洗臉刷牙。」
池葉旗帶來的袋子裏還有新的內褲和洗漱用具,黎輝學會了擠牙膏開關水龍頭之後,洗漱完畢便跟着池葉旗走到院子裏。這院子個不很大,裏頭十分随意地長着些花草,一簇一簇很是熱鬧。院子當中放着張木桌,桌邊有棵槐樹,樹枝伸展開來剛好變成了傘,漏下點點光斑到桌面上。擡頭一看,對面三面全是落地窗的地方就是鹿亭食堂了。
池葉旗告訴黎輝鹿亭食堂一般都是十一點半開門營業,見他不明白便拿出手機查了現在和古代的時間是怎麽轉換的給他看,黎輝也終于知道了大家都有的這個小板子原來叫做「手機」,可以做很多的事,自己也不由得想要一個了。
「對了,我把小黎輝的事告訴唐叔了,唐叔和我一樣,基本每天也會來,喏,他在那。」
兩人說着說着走到食堂門口,黎輝順着池葉旗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以為會看到一個年紀有些大的人,結果在料理臺後面站着的卻是一個不過二十七八的青年。
「唐叔!這就是小黎輝,可愛吧?」
那青年和嚴庭一起轉過身來。黎輝遇上嚴庭的視線,想到今天就是第一天做工了,也顧不上問池葉旗為什麽要叫這個青年「唐叔」,有些緊張地僵着背站在那。嚴庭關上爐子,和青年一起走出來。兩人個子差不多高,不過比起一米八四的池葉旗還是要矮一些。黎輝被三個大高個一圍,視線不由得在幾個人臉上晃來晃去。
「可愛,可愛。這孩子幾歲啦?」
「... ...十、十八。」
「十八啊,挺好。對了,我叫唐蒙。」
一臉溫和的唐蒙微微欠身,輕聲細語地介紹完自己又問:
「以後能問問你裴朝的事兒嗎?」
黎輝連忙點頭,又看了看嚴庭和池葉旗,垂下臉結結巴巴地答:
「我,我沒念過書,大概只能告訴公子一些平常的事兒... ...」
「那樣就很好啦,謝謝你啦黎輝。」
唐蒙扶了扶黎輝的肩頭,又對嚴庭說:
「我想這事暫時就我們幾個人知道比較好,嚴庭你覺得呢?」
嚴庭點了點頭,池葉旗則打了個響指:
「了解啦!」
黎輝明白自己來歷奇怪,自然也和那三人是同個意思。
「不是讓你帶紮頭發的來嗎?」嚴庭看到黎輝的長發還是披着的便問池葉旗。對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我是說還有什麽忘記放袋子裏了。」
不客氣地把池葉旗腦袋上的皮筋扯下來,嚴庭讓黎輝轉了個圈背對着自己,三下兩下地給辮了個麻花辮,配上池葉旗給的的中山裝和黑皮鞋,竟有點像漫畫裏的少年,池葉旗這下更是嚷着要黎輝和他一起cos了,唐蒙笑起來,嚴庭則又開始和池葉旗鬥嘴。
黎輝邊聽邊打量起鹿亭食堂來。這兒和衡樂樓很不同。衡樂樓的竈屋更象是個別館,被建在長廊的盡頭。牆壁和橫梁上挂着各種腌制的肉和瓜果,油鍋和蒸鍋的白氣彌漫,忙起來時十幾個人都埋頭,除了大師傅的吆喝和來取菜的堂倌兒們的聲音,再聽不到別的話。
這裏呢?雖不大但是幹淨又亮敞。進來的大窗戶那左右各擺着四張淺色的木桌和椅子。對着門口的是青灰色的臺子,也放了幾把高凳子。
黎輝好奇地再往裏看去,發現臺子後面也有好些廚具,嚴庭邊答着池葉旗的話,邊注意着黎輝的表情。
唐蒙和池葉旗早上買來了新鮮的蔬菜還有挂面,堆在牆角大冰箱邊的米色推車上,嚴庭看到黎輝眼瞳裏閃着光便問:
「會做飯嗎?」
「會!我、我會做飯的!」
雖然只是幫大師傅打過下手,但黎輝不想放過任何機會。
「那煮個面吧,我教你怎麽用這些。」
唐蒙和池葉旗整理着食堂,見到是黎輝在料理臺後面做飯,兩人便好奇地湊了過去。嚴庭正給黎輝做示範怎麽讓煤氣竈點火,看到只用輕輕轉動按鈕火就能出來,黎輝睜大了眼睛,一臉歡喜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唐蒙和池葉旗相視一笑,不久以後切菜聲和燒水聲在安靜的食堂裏響起,窗外的鳥鳴和早晨的陽光也溜到食堂裏,這些聲響混在一起,讓人忘記了要交談。盡管全是不熟悉的東西,黎輝學習過後上手很快,不過還是花了些時間才煮好面和配菜,來不及擦掉額頭上的汗,抿着嘴把面仔細地盛到白瓷碗裏。
「你的呢?」
看到黎輝只盛了三碗,嚴庭問。
「我,我等下再吃就好。」
在衡樂樓師兄他們是不會讓他坐在桌上吃飯的。嚴庭擡手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
「過來一起吃。」
四碗面端到了靠窗的桌子上,池葉旗忍不住拿出手機開始這樣拍拍那樣拍拍,嚴庭瞪他一眼,又遞給唐蒙一碗,唐蒙面帶微笑地接過來,看到面碗裏青綠粉紅的配菜不住點頭。
做這面時,黎輝要了火腿和鮮筍。放到一起蒸出碗湯汁面,又把這兩樣重新拿了些切成丁加白芝麻炒香,面煮好後用現搗的冬棗汁浸着,最後要盛到碗裏時再撈出來淋上熱騰騰的火腿鮮筍高湯,把炒好的火腿粒和鮮筍撒在上頭。做着這些的黎輝身上透着一股安和的氣氛,另外三個人幾乎沒說話,只靜靜地看着這個瘦弱的孩子。
「我吃啦。」
池葉旗收起手機,和唐蒙同時夾了一筷子送到嘴裏。
「卧槽好鮮!」
「還有些清甜啊,不錯不錯。」
黎輝的手指一直摳在膝蓋上,聽到池葉旗和唐蒙的話稍微放下心,又緊張地望向身邊的嚴庭。嚴庭嘗了嘗,又喝了口湯,笑着對黎輝點點頭,黎輝這才松口氣。
「小黎輝你簡直比老大做的還好吃!」
說完池葉旗捧着碗開始喝湯,唐蒙則慢條斯理地吃着,黎輝聽了這話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嚴庭看出他的困窘便說:
「真的好吃,這工錢看來給得值。」
黎輝開心地低下臉去,嚴庭吃了幾口又問:
「早上我是不是把你踢下去了?」
「好、好像是的... ...」
「得給你買張床了。」
黎輝一聽連忙擺手:
「不不不,不能讓嚴公子破費!」
嚴庭停下筷子,細長的眼睛彎起:
「我沒有要破費,是要從你工錢裏面扣的。」
——那我就睡地上成不成... ...
黎輝捧着碗有點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