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距離高考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無論如何也來不及,在與父母商量後,陳星澤決定複讀一年。
吳行芝也聯系了樂團作曲老師,算好明年的演出日程,空出時間幫陳星澤進修專業課。
準備這些事大概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陳星澤徹底改頭換面奮發圖強。為了收心,他停了自己一切通訊和娛樂設備。他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裏,米盛曾瘋了似地尋找他。
所有人都在催米盛,不論是工作上,還是家庭上,可米盛一顆心長在了陳星澤身上。他想要找機會跟他聊聊,否則他安不下心做任何事。
可陳星澤就這樣憑白消失了。
開始時米盛安慰自己,陳星澤應該在考試。可考試也不是每天都有,不需要時時刻刻關手機。在等了兩周後,米盛決定去陳星澤的城市。
Jo堵在酒吧門口不讓他去,他一樣樣給米盛列舉他應該幹的事情。“你工作室的活壓了多少,給你媽媽找好保姆了嗎,這麽多事沒弄完你還要去找那個小孩,米盛,你冷靜點好不好。”
米盛順從地點頭,“好,我知道。等我跟他談一談的,談完我馬上就去做這些。”
“米盛!”Jo恨鐵不成鋼地捏着他的胳膊。“你當初是怎麽說的,不就是做個夢而已,那你現在就醒醒吧。你跟他差了這麽多歲,你覺得他有可能跟你想到一起去嗎?”
“可我有話跟他說,我得跟他談談。”米盛一遍遍地重複着同樣的話,聲音越來越輕,他擡頭,懇求地望着Jo,“你讓我去找他好不好,就這一次,找不到我真的放棄了。”
于是Jo陪米盛一起來到陳星澤的城市。米盛不知道陳星澤的住處,就去他的學校等。那時陳星澤被吳行芝帶着去見樂團老師,去了很長時間。米盛在學校門口蹲點,偶爾也會問到陳星澤的同學,但他們跟米盛一樣,都不知道陳星澤在哪裏。
等了一周之後,Jo忍不了了,“你要接着在這浪費時間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米盛沒說話,他在校門口垂頭站着。他的外套薄厚适中,但因為身材過于清瘦,看着就像只裹了一層紙一樣,單薄得如同路旁枯萎的松枝。
Jo同米盛一路走來,将他的痛苦看得真真切切。
“你這兩天一直失心瘋,我都沒跟你說。”Jo雙手插兜,站在米盛背後。“宋柏楊聯系我了。”
米盛肩膀顫動,一時間,Jo覺得他更為蕭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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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是第一次了,去年的時候他就聯系我一次,想找你,但我拒絕了。今年……”Jo頓了頓,又說,“今年情況不太一樣,你妹妹搬走了,阿姨身邊時刻需要有人照顧。你肯定不能像從前那樣一連幾個月上外面跑工作。宋柏楊雖然混得也不怎麽樣,但好歹工作穩定,生活還是有保障的,你跟着他會輕松很多。”
米盛沒有回頭,“跟着他,你忘了我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所以去年他找來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你。我不是勸你跟他複合,宋柏楊确實是個混蛋,但你也別跟生活過不去。你就把他當成高喜文,你們各取所需,等把這段時間熬過去了,你也可以另做打算。”
米盛沒有說話。
“本來這些天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把事情告訴你。但看你現在這樣,我也沒得選擇了。米盛,十年前是誰說絕不會再做傻事了?”
米盛愣愣地望着校園。
當年遭遇背叛,他信誓旦旦說絕不重蹈覆轍。之前見那小鬼時,他也說絕不會被小屁孩傷害。
雪地像是鏡面,照出了他那顆外強中幹優柔寡斷的心。
米盛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薄唇紫青,依舊難以相信這樣的結果。他不知道,變化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以為輪也該輪到我了……”
殊不知仍舊一場空。
“如果那晚我沒讓他喝酒就好了……”他開始強行找尋理由,如果沒喝酒就好了,如果沒表白就好了,如果沒上床就好了,如果沒那麽投入就好了。
如果那小鬼沒那麽溫柔就好了。
學校正在上課時間,有種靜悄悄的肅穆感,有一瞬米盛甚至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來這種地方。
他抱着身體慢慢蹲下。
星月挂在天邊,不會讓人難過,人都是在碰觸了它們映在水中的幻影後,才開始變得傷感。
陳星澤再次聯系米盛的時候,已經入夏了。
高考結束,因為已經決定複讀,陳星澤能夠以平靜的心态來面對考試了。吳行芝讓他休息幾天勞逸結合,陳星澤久別地開啓了手機,裏面空蕩蕩的。
陳星澤不知道運營商只會為關機的手機保留最近幾天的記錄,所以他沒看到幾個月前米盛打來的無數電話,也沒看到他深夜發出的,那些軟弱祈求的信息。
他以為一切都跟從前一樣。
可他始終聯系不到米盛,吳行芝為了給陳星澤散心,提出帶他出國度假,陳星澤沒有去,他跟母親坦白想去找一個朋友。吳行芝同意了,囑咐他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陳星澤前往津城,見到了Jo,他問Jo米盛在不在,Jo回答說米盛已經走了。
“走了?去哪了?”
晌午時分,酒吧閉門,昏暗的大廳內,只有吧臺這裏開了一盞燈,有些晃眼。
夏日天氣炎熱,Jo給陳星澤調了杯冷飲。
陳星澤接過冷飲,道了謝,又問,“米盛去哪了?”
“上海。”
“去工作嗎?”
“不是。”
“旅游?”
Jo嗤笑一聲,陳星澤茫然地看着他。Jo放下杯子,說:“他帶他媽媽一起去宋柏楊那邊生活了。”
“宋柏楊是誰……”
“米盛的男朋友。”
陳星澤驚訝地睜大眼睛
Jo:“準确來說,應該是前男友,我記得我跟你提過。”
他一這樣說,陳星澤馬上就想起來了,“十年前的那個?”
Jo嗯了一聲。
陳星澤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怎麽這麽突然……”
Jo說:“米盛需要用錢。”
“錢?”陳星澤反射性皺眉,“又是錢,他是因為錢才去上海的?”
“對啊。”Jo清爽地承認,看向陳星澤,“怎麽,你有什麽不滿嗎?”
陳星澤再遲鈍,也能從Jo的語氣和視線裏察覺出壓迫和敵意。但他還是有話要問。“僅僅是因為這個嗎?就因為缺錢就去——”
“對。”
這回Jo都沒有給陳星澤說完整句話的機會,他雙手按在吧臺上,冷峻地看着陳星澤。
“就是錢,你有意見嗎?”
陳星澤垂下頭,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小鬼。”
冷不防聽到這個詞,陳星澤指尖一顫。他發現比起Jo或其他什麽人,他更喜歡聽米盛這樣叫他。
Jo問他:“你經歷過挫折嗎?”
陳星澤擡頭看Jo。
Jo:“我說的‘挫折’不是心情差,不是單相思,也不是失戀,不是考試考得不好,而是真正陷入絕境的時候,你有過嗎?”
這一連串的“不是”讓陳星澤啞口無言。
Jo說:“我可以告訴你,宋柏楊是個人渣。他比米盛大兩歲,當時他們在一起一年多,後來一起被經紀公司看上。當年兩人愛得你侬我侬,約定要光明正大地生活,就決定一起出櫃。”
陳星澤微微張口。
Jo說:“有意思吧?米盛也有過這麽天真的時候。結果就是宋柏楊害怕了,臨陣脫逃了,只有米盛公開了身份。再然後就全完了。經紀公司跟他解約,他欠了一筆違約金。他家裏也受到很大影響。你知道他媽媽有精神病嗎?”
陳星澤攥着手,緩緩搖頭。
他不知道,米盛每每都是那麽玩世不恭,他什麽都沒跟他講過。
“他媽媽是被人吓傻的,他們以前住一樓,院裏的小孩在夜裏砸壞了他們家的玻璃,往屋裏潑雞血,後來被抓住,說是要幫他們驅邪。”
陳星澤的後背冒出薄薄的汗來。
假的吧。
他聽完這些事第一反應,是懷疑Jo在騙他。
世上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Jo:“他爸也是那個時候氣病的,他把米盛趕出去,今後再也沒讓他進家門。米盛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自己打工賺錢,一邊還違約金,一邊養活自己,一邊還要補貼家用。”
陳星澤感覺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攥住了,連呼吸都困難。
壓抑的安靜中,挂鐘一下一下擺着。
Jo再一次拿起杯子,細致擦拭。
“你永遠也沒機會體驗那種生活,對很多人來說,像你這樣的孩子,連痛苦都像是在炫耀。你大可以這樣一邊喝着冷飲,一邊心高氣傲看不起他。”
“我沒有看不起他!”陳星澤焦急為自己辯駁,“我是質疑過他,但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他!”
“事到如今怎樣也無所謂了。”Jo淡淡道,“他已經離開了,而且沒有留給你聯系方式,就是不想讓你再找他了。”
“為什麽?”陳星澤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跟他是朋友,為什麽我不能再找他了?”
Jo擦杯的手停頓下來。
“朋友?”
Jo想起數九寒天裏,米盛在陳星澤學校門口苦等的樣子,不知該哭該笑。他看向陳星澤,用前所未有的真誠态度對他說:“小鬼,你就當可憐可憐他,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了。”
“你不要這麽叫我!”
陳星澤突然之間暴跳如雷,他忽然發現自己難以忍受除了米盛之外的任何人這樣稱呼他。他扯過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