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米盛工作室的混亂情況削減了陳星澤的困意。
“這也太亂了吧。”陳星澤看着幾乎沒有落腳之地的房間,發自內心感嘆,“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工作室裏到處都是服裝和雜志,廢紙鋪了滿地,幾乎可以當地毯用了。屋裏有扇窗,但能看出很久沒有打開過,屋裏通風非常差,滿是煙和潮腐的味道。
“湊合住吧,別挑剔。”米盛過去将床收拾了一下,工作室裏預備的是單人的行軍床,不大的床上也堆積了很多衣物。米盛大手大腳将衣服全都撥開,指着床對陳星澤說,“睡吧。”
陳星澤有點後悔沒有去外面找賓館住。
“能洗澡嗎……”陳星澤猶豫着問,這是最低要求,他出了好多汗,身上難受得要死,不洗澡根本沒法入睡。
“可以。”米盛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
陳星澤放下背包,進去洗澡。
在陳星澤洗澡期間,米盛又将床收拾了一遍,然後坐在床邊抽煙。他也很久沒有休息了,算起時間應該比陳星澤還要長,可他并不累,從洗手間裏傳來的水聲好像能洗掉所有疲憊。
米盛将煙熄滅,走到洗手間門口,推門而入。
陳星澤吓了一跳,将浴簾猛地拉緊,咆哮道:“你幹什麽啊!”
米盛将一套衣服放到衣架上。
“給你送套換洗衣服,緊張什麽?”
“你都不敲門的嗎!”
“敲了,你沒聽見。”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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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盛放完衣服,又理直氣壯地洗了手,陳星澤大叫:“水變涼了!”米盛在笑出聲之前趕快離開洗手間。他靠在門口的牆上,想着剛剛一掃而過的陳星澤的身體,宛如生長在淨土上的純淨幼苗,讓人心花怒放。
陳星澤洗完澡,換上米盛的衣服出來。他們身材相仿,衣服穿着正合适。陳星澤一邊擦頭發一邊去翻包,米盛翹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欣賞着年輕的肉體。
“小鬼,明天再留一天,後天再走。”
“為什麽?”
“我帶你轉轉,第一次來這吧?”
“我又不是來旅游的。”
“來都來了嘛。”
陳星澤不說話,米盛伸直長腿踢了他一腳。“大人說話呢,怎麽一點禮貌都不懂?”
陳星澤眯着眼轉回頭,冷嘲熱諷。“啊,你最有禮貌了!”
米盛不要臉地笑,“那當然。”
陳星澤眼角抽搐,米盛問:“你翻什麽呢?”
“隐形眼鏡盒。”
“你近視啊?”
“嗯。”
陳星澤摘了隐形,換上一副黑邊眼鏡,米盛好奇打量着。
陳星澤問:“我睡這你睡哪?”
“跟你一起睡。”
“……”
判斷了一下陳星澤的表情,米盛笑道:“開玩笑呢,你不用管我。早點休息,明天帶你出去。”他姿态強硬地留下這句話,不給陳星澤拒絕的機會,轉身走了。
陳星澤躺在米盛的床上,兀自發了會呆。被子上的淡淡的香味,是陳星澤覺得這破房間裏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他聞着聞着,漸漸入眠。
放下挂心的事情,陳星澤一覺到亮。他生物鐘比較固定,早上七點準時睜眼。
酒吧裏安靜非常,陳星澤不知道米盛在哪,他在一樓碰上Jo,點頭打招呼。
“早啊,你也醒了?”
Jo眼睛還沒睜開,模糊道:“醒什麽,起夜。”
“……”
Jo胡子拉碴,上完廁所後沒有回房間,而是将陳星澤叫到後廚,拿了牛奶和點心出來。
陳星澤正覺得餓,接過食物。
“謝謝,你回去睡覺吧,我自己呆着就行了。”
Jo點了支煙醒神。
“沒事,今天有什麽計劃?”
“米盛說要帶我出去轉轉。”
“所以你這麽早就準備好了?”Jo懶洋洋地笑着,“他下午能起床就不錯了。”
陳星澤無語地喝了口牛奶。
Jo:“你不怪他了?”
“還行吧……”陳星澤放下早餐,看着Jo道,“他說的全部都是假的?他從來都沒有過固定男友嗎?”
Jo抽着煙,慢慢回憶,“很久以前有一個,那時他大概就是你現在這個年紀吧,不過後來分了,那之後就沒固定的了。”
陳星澤覺得這話題有些隐私,不好再問下去。Jo抽完一支煙,覺得還是無法抵消困意,跟陳星澤打聲招呼就去睡覺了。
陳星澤吃完早餐,感覺精力充沛,想着反正也沒事幹,幹脆回樓上整理房間。他将工作室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在床底下掃出一些腐爛的水果,惡心得差點把早飯吐出來。
忙活了兩個多小時,陳星澤勉強将工作室整理出來。他費了好大勁推開那扇舊窗,窗外是一個老小區,環境很好,樹木枝繁葉茂。陳星澤忙完簡單沖了個澡,出來的時候房間空氣已經過濾了一遍,清新又明亮。
陳星澤從包裏翻出書來打發時間。
米盛醒來是在十二點左右,比Jo預期的早了很多。他迷迷糊糊來到工作室,在門口看到了靠在床頭看書的少年。
米盛站了一會,被陳星澤發現了。
“你醒了?”
“這屋裏進賊了?”
陳星澤面無表情,米盛輕笑兩聲,走過來坐到床尾。
陳星澤感覺他的狀态并沒有恢複多少。
“你睡得好嗎?”
米盛看過來,迎着光,他的眼睛無法完全睜開。白天的米盛看起來少了分妖冶,多了分安靜。陳星澤好心勸他,“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
“你想陪我睡?”
“你這人說話怎麽……”
“嗯?”
陳星澤嘆氣,“沒事。”
米盛懶散地笑,他摸了摸平整的床鋪,真有種想要再睡一覺的沖動,他預感睡在這張床上一定會很舒服。可惜時間不允許。他工作很忙,硬擠出了休息的時間才能帶這個小家夥出去玩。
“收拾一下,準備走了。”
雖然信誓旦旦說要帶陳星澤玩,但米盛剛出門就卡住了,因為他想不到要去哪。
陳星澤對這行程安排感到匪夷所思。
“你都沒有計劃的嗎?”
“轉轉而已,要什麽計劃。”
陳星澤不再寄希望于他身上,決定自食其力,他将米盛拉到陰涼處,“你先等會,我查一下。”他拿出手機查津城一日游的攻略,一邊拿出筆記本摘抄。米盛疊着腿,姿态優雅地坐在一旁看,不時點評。
“鼓樓我去過,很無聊,劃掉。”
“食品街也一般,都是騙外地人的。”
“這個廣場太遠了,不去。”
陳星澤啪地一下合上筆記本,惱怒地瞪着米盛,将筆遞給他。
“你來?”
米盛笑眯眯地看着額頭上滲着汗珠的少年,不為所動。
陳星澤氣哼哼地做完計劃,又到路邊攔車。
明明是米盛要帶陳星澤出去玩,最後卻演變成陳星澤忙前忙後。買票、買水、背包、拎東西,全是陳星澤一手包辦,米盛全程輕裝上陣。
就這樣轉了半天,最後他們來到位于獨山路上的大教堂。因為時間比較晚,游人不多,陳星澤一邊看着手裏的資料一邊欣賞建築。在陳星澤興致勃勃到處走動的時候,米盛就靠着牆上休息。他看着不知疲倦的陳星澤,發自內心感慨年輕真好,好像永遠不會累一樣。
逛完教堂,天已黃昏。
米盛疲倦得快走不動了,陳星澤讓他在門口等着,自己去買了兩支雪糕。回來的時候米盛被路旁一個拉小提琴的街頭藝人吸引了。陳星澤過去将雪糕遞給他,米盛輕輕舔了一下。陳星澤笑着問:“好吃嗎?”
米盛點頭。
陳星澤拉着米盛到旁邊的椅子裏坐着。
“歇一會再走。”
他看出米盛累了,有心讓他多坐一會,便來到那位街頭藝人面前。街頭藝人剛剛演奏完一段,正在休息,忽然看到面前來了個笑容腼腆的大男孩。
陳星澤指着小提琴,“借我用用行嗎?”
街頭藝人爽快答應。
陳星澤架起琴,先試了試音,站定五秒沉靜心情,然後一段悠揚的提琴聲傾瀉而出。
這首薩拉薩蒂的《流浪者之歌》是小提琴獨奏曲裏的不朽名作,表現了居無定所的吉普賽人在飽受歧視下依舊維持着積極的生活态度。
夏夜的溫熱讓陳星澤不需要太活動手指就能演奏出艱澀絢爛的技巧。米盛聽得入迷了,他不是第一次注意到陳星澤的手,但在他演奏樂器之前,米盛僅僅是覺得那雙手很漂亮。
陳星澤的技法和外形吸引了很多人駐足觀看,還有人拿手機偷偷拍照。這并沒有影響到他,少年閉着眼睛,無比投入。他還穿着昨晚米盛給他的舊衣服,一件廉價的白襯衫,可那認真演奏的姿态卻高貴得如同教堂壁畫裏的聖徒。
一曲結束,大家都為他鼓掌,陳星澤這才注意到周圍那麽多的人。他有點臉紅,将琴還給街頭藝人,從人群中擠出來,坐回米盛身邊。
米盛看着他,“你還會這個?”
陳星澤擦了擦汗,“我不止會這個。”
米盛:“還會什麽?”
陳星澤少年心性起來,說:“你叫得出名字的樂器,我應該都能比劃兩下。”
“學了這麽多?”
“專業學過的就那麽幾種,不過樂器這個東西一通百通,我媽會得更多,都是她教我的。”
米盛凝神看着他,半晌疲倦的臉上露出笑容。
“小鬼。”
“嗯?”
“你要小心了。”
“小心什麽?”
“你這蠢貨的脾性,配上這種硬件條件,早晚有一天會被哪個心機小0大卸八塊拆骨入腹。”
陳星澤撇嘴,“不可能。”
“你要相信過來人的經驗。”
“我喜歡的都是好人。”
“你知道什麽叫好人?”
“知道,尤小林和陸昊就是好人。”
米盛眼角一吊,冷笑道:“你還做着這種要跟直男在一起的夢呢,我不是告訴過你不可能了。”
陳星澤不甘心。
“你不是在騙我嗎?”
米盛翹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就這句是真的。”
陳星澤騰地一下站起來。
米盛看着陳星澤氣得發紅的小臉,笑得越發潇灑。“不信啊?走,回去我給你找幾個人講講他們親身經歷的血案。”
“不用!”
“別客氣啊。”
“誰跟你客氣了!”
陳星澤越氣,米盛就越開心,他簡直覺得周身的疲憊都長着翅膀飛走了,伴随着戲弄和咆哮,他們踏上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