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星澤拒絕了陸昊。
他已經忘記自己具體是如何拒絕他的了,好像全程都只是肉體出去打交道,靈魂自動抽離,躲在看不到陸昊失望表情的角落裏。
陸昊低聲問:“我還以為你也喜歡我呢,冬令營那天你不是抱着我睡的嗎?”
嗯,所以他是個自私的混蛋。
陳星澤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然後跟陸昊說:“對不起。”
陸昊:“我不想聽對不起。”
“對不起……”陳星澤好像只能說這三個字。他以為陸昊可能會跟他生氣,可能會哭,可能會氣急敗壞。可陸昊都沒有,他只是失望,很失望,全都寫在臉上了。
陳星澤覺得陸昊雖然一時難過,但終有一天會好的。他慶幸馬上就放暑假了,陸昊要被他媽媽帶出國玩,他衷心希望陸昊能散散心,将這件事忘了。
可事情似乎沒有那麽順利。
假期的某個晚上,陳星澤接到一通異國來電。電話裏沒有人說話,只有輕輕的,勉強忍耐着的啜泣聲,陳星澤聽得心都要碎了。那通電話除了陳星澤一開始問了句是哪位,他們都沒有再說別的。電話大概持續了十幾分鐘,陸昊挂斷了。
陳星澤難以成眠。
他想起之前他們在圖書館,他翻閱那本《紅玫瑰與白玫瑰》時許下的承諾——花朵是用來呵護的,他絕不會讓這兩個男孩受到傷害,他寧願自己承受一切。
這才沒多久,他就已經背棄了承諾,雖然他極力告訴自己,長痛不如短痛,忍住一時,将來對自己對陸昊都好。
可短痛的時間期限在哪?陳星澤不知道,現在對他而言每秒都那麽漫長,一天都像無限。
在彷徨動搖的時刻,陳星澤又想起了米盛,他迫切需要這位前輩來開導一下自己。
陳星澤給米盛打了電話,可接電話的卻并不是米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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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儒最近因為工作的事被米盛罵了,他腦筋不靈活,越被訓越手忙腳亂。那天米盛手機忘在工作室,來了電話,王儒接了。電話裏的人想要找米盛,王儒說米盛在醫院。這時另外一邊催工作的電話又響了,王儒渾身一抖,嘴裏不住地嘀咕“完蛋了”,“要死了”,匆忙挂斷電話。
電話很快再次打進來,可王儒已經離開工作室了。
他這一走可倒好,苦了那邊的陳星澤,他聽了王儒的話,驚出一身冷汗。
什麽叫“完蛋了”?什麽叫“要死了”?
陳星澤不可避免想歪了。
他連續不停撥打電話,沒一會米盛手機就沒電關機了。陳星澤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禍不單行”這個詞。
晚上陳星澤再次打電話,還是關機。
陳星澤最近的心理狀态起伏很大,難免會忘極端的方向想。在米盛對他說的那些故事裏,他與自己的男朋友恩愛多年,陳星澤一想到他男朋友病逝,就覺得米盛很有可能會想不開。
陳星澤慌亂之下竟然報警了,警察象征性地問了幾句,似乎并沒有太當回事。
陳星澤覺得這樣不行。
在考慮一整晚後,陳星澤決定去找米盛。
米盛曾跟陳星澤提過他所在的城市,離陳星澤的城市不遠不近,大概七百公裏。陳星澤跟吳行芝說要去同學家住兩天,吳行芝一向開放,囑咐了幾句就答應了。
陳星澤行動力驚人,買了最早的高鐵票,四個小時就到了津城。陳星澤記得他們第一次打電話時,米盛醉醺醺地跟他提過一個叫“虹色”的酒吧,他在手機上搜索,看到網上說“虹色”是津城頗為有名的同志酒吧。
“同志酒吧……”陳星澤嘀咕着,那就應該是這裏了。
陳星澤餓得前胸貼後背,先找店吃了簡餐,然後匆忙趕路,到達“虹色”門口的時候酒吧還沒有到營業時間。
陳星澤就在外面等。
夏日炎熱,酒吧門口沒遮沒擋,曬得他身上都是汗。陳星澤很愛幹淨,夏天都不怎麽打球,就怕出汗太多身上難受。可就算這樣他也沒有去別處避暑,只是找了個不太繁茂的樹蔭下躲着。他心裏焦急難耐,怕一不小心錯過了。
太陽西沉,酒吧開業了,之前幾個跟陳星澤一樣等在外面的人很快進去了。陳星澤在門口觀望了一會,他還沒去過這種地方,內心有些緊張。但因為真的擔心米盛,他還是鼓足勇氣邁開了步伐。
可能因為是Gay bar的緣故,陳星澤在酒吧裏的客人身上嗅到濃濃的同類氣息。只是這種氣息太過濃厚了,他還從沒體驗過被人用那種赤裸的眼神盯着。
陳星澤不敢跟那些人對視,迅速在人群中尋找。
Jo正在吧臺裏跟人聊天,忽然被人從後面拉住胳膊。他驚訝轉頭,看到一個俊俏的男孩站在身後。男孩穿着黑色半袖,淺色的褲子,背着一個皮質的雙肩包,一眼就能看出良好的氣質和教養。
完全是Jo的口味,Jo沖他暧昧一笑,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反應。男孩拉着他的手臂很緊,表情滿是擔憂。
“沒事嗎?”
?
男孩焦急道:“你沒事吧,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Jo一頭霧水,“什麽?”
男孩:“你沒認出我嗎?”
Jo:“你是……”
男孩:“是我啊,陳星澤啊。”
Jo覺得這名聽着有點耳熟。
男孩見他還愣着,又試着叫他,“米盛?”
Jo:“……”
他終于想起在哪聽過這個名字了。
腦中所有的線瞬間接齊,旁邊剛剛聊天的友人笑着說:“怎麽回事?他為什麽叫你米盛?”
男孩聽了友人的話,微微一愣,迷茫地看向Jo。
Jo也覺得當下有些難辦。面對迷茫的陳星澤,Jo使勁揉了揉脖子,最後忍不住抱怨道:“啊……米盛那個混賬東西!就會給人找麻煩!”他深吸一口氣,看着陳星澤,“你先坐下。”
聽了剛剛的話,陳星澤已經松開了抓着他的手,神情也變得戒備起來。Jo表情放緩,輕聲說:“你先坐下,我跟你慢慢解釋。”他本想調杯酒,後判斷了下陳星澤的年齡,換成了果汁。
兩天前,米振國做了手術,米婕忙不過來,米盛也去幫忙了。他還要小心不要被米振國看到,否則手術還沒做很有可能先氣死了。米盛忙前忙後将近三十個小時沒有睡覺,好在最後手術成功了。米盛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虹色”,一心只想回樓上睡個昏天黑地。
剛走到門口,服務生小川見了他,笑着說:“哎呦,來了?”
米盛累得眼睛都睜不開,“……笑個屁啊。”
小川:“小朋友來找你了。”
米盛打着哈欠往裏面走,“什麽?”
小川:“那個叫陳星澤的小朋友來找你了。”
米盛停住腳步,看向小川。
“你說什麽?”
小川一副看熱鬧的表情,“你可真行啊,竟然騙那麽可愛的孩子。Jo 跟他解釋完他差點就要砸店了,你快去看看吧。”
三十幾個小時沒有睡覺,本來疲憊不堪的米盛,在聽完服務生的話後,忽然感覺熱能充滿了全身,好像要從裏到外燒着了。
他第一反應是往後躲,躲到人群中,偷偷望向吧臺位置。
他先看到Jo的身影,Jo正傾着身體跟吧臺邊的一個人聊天。米盛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他的背自然彎曲着,但比其他人要挺直一些。他的身體還在發育期,有年輕人獨有的消瘦,但比例很好看。肩膀是寬的,腰很窄,脖頸幹幹淨淨,漆黑的頭發服帖在飽滿的後腦上。
就這麽遠遠看着,米盛就感覺自己的臉熱起來了。
小川擠過來找他,“你怎麽還躲起來了?喂……你臉好紅啊。哎呦不是吧,你還會臉紅,笑死我了,我要去找他們說。”
米盛一把拉住小川,“先別告訴他們我回來了。”
小川:“為什麽?”
米盛:“別說就是了,廢話那麽多!”
小川:“你是不好意思了吧。也對,騙了這麽可愛的男孩,我要是你我也沒臉露面了,要不你幹脆把他介紹給我們吧。”
米盛眯着眼睛。
“你敢打他注意,老子剁了你。”
小川誇張地聳聳肩膀,擺手道:“知道啦,說着玩呢。”
米盛悄悄上樓回工作室,進屋後二話沒說以最快速度洗了澡,換了身見客戶時才舍得穿的衣服。他在鏡前給自己抓了個帥氣的發型,看了一會覺得這樣看着太成熟,又全部打亂了。他擦了點香水,再從頭到腳檢查一遍,覺得完全沒問題了才下樓去。
酒吧裏人潮湧動,米盛朝着吧臺走過去。
Jo先一步看到他,第一眼愣住了,後明白什麽,深深笑了。
米盛本想直接打招呼,可走近了,他鬼使神差注意到陳星澤的肩膀,他想知道那曾經落過桃花的肩膀是什麽樣的觸感,于是就擡起手,輕輕搭了上去。
男孩很快轉頭,從米盛的角度看過去,男孩微揚起的臉龐光潔無暇,他的睫毛很長,嘴唇很薄,眼珠清澈晶瑩。
就是這張臉。
比當初的照片更好看了些,不愧是十幾歲的年紀,皮膚都在閃閃發光一樣。
米盛嘴角彎了,輕聲說:“你好啊,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