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陸昊是在第二學期末尾跟陳星澤表白的,過程十分曲折。
起因還是尤小林。
之前吳行芝去德國演出的時候,給陳星澤帶回來一支百利金鋼筆,乳白的筆尾,搭配着半透明的金色筆身,陳星澤覺得很好看。他自己不太常用鋼筆,就當做生日禮物送給尤小林了。
結果這支鋼筆惹出了事情。
模拟考試秦博輸給了尤小林,記恨在心,咬準鋼筆的事向學校投訴,要學校取消尤小林的貧困生資格。
“班裏還有其他需要幫助的同學吧,為什麽要把助學名額給一個用一千多塊錢鋼筆的人?”
老師也詢問了尤小林鋼筆的事,尤小林說是朋友送的。
老師說:“那盡量不要帶到學校了,影響不好。”
可往日都很乖的尤小林,這次卻沒有聽老師的話。雖然不再在同學面前拿出來,但尤小林還是将那支鋼筆貼身帶着。本來這樣也沒什麽了,後來秦博不知怎麽知道了這件事,下課時在走廊裏堵住尤小林,從他衣兜裏翻出了鋼筆。
秦博把鋼筆舉高,不顧周圍同學的目光,對尤小林說:“你還帶着呢?”
尤小林盯着他,“還給我。”
秦博:“真奇了怪了,學校怎麽會資助你這麽愛慕虛榮的人?”
尤小林臉色蒼白,“還給我!”
秦博視線冰冷,“做貧困生就要有貧困生的樣子好吧。”
周圍看熱鬧的同學圍成一圈,竊竊私語。尤小林嘴唇發青,但還是堅持着一步也沒有退縮。
“把鋼筆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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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博:“你別這麽看我,讓人瞧見還以為我欺負你了。那咱們就去老師那說說理呗,我也替其他同學讨讨公道。”
“這是幹什麽呢?”
僵持之中,一道懶散的聲音傳來,大家回頭,陸昊剛剛打完球,從外面晃晃悠悠回來。
“有事找別地兒說去,別堵走廊啊。”
一個學期的功夫,陸昊個子又高了。加上他喜歡運動,體格結實,薄薄的校服因為汗水貼在身上,隐隐露出肌肉的輪廓。
陸昊長得帥,家裏有錢,性格又好,不久前還帶領班級拿了籃球賽冠軍,在學校裏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同學們為他讓出一條路來,陸昊看見人群裏臉色慘白的尤小林,嘴角反射性一抽,走過去。
路過秦博身邊時,陸昊順手從他手裏将鋼筆拿走了。
“你別多管閑事。”秦博警告陸昊。
“緊張什麽啊,人家都說是朋友送的了。”
“那又怎麽樣?”
陸昊笑道:“怎麽,你喜歡啊,你喜歡我也送你一支,型號随你挑。”
旁邊圍觀群衆被樂了,秦博冷着臉,他不想跟陸昊這種校園風雲人物起沖突,冷哼一聲轉身走了。人群也漸漸散去。陸昊把鋼筆還給尤小林。
“謝謝。”尤小林低聲道了謝,陸昊也沒接話,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尴尬。
對于尤小林,陸昊一直抱着很複雜的情緒。他看着那支鋼筆,不鹹不淡地說:“陳星澤送的吧。”
尤小林:“嗯。”
陸昊:“秦博事太多,你就別帶來學校了呗。”
尤小林:“我是帶在身上的,沒想到他會這樣翻,下次我會注意的。”
陸昊覺得他跟尤小林也沒什麽好說的,錯身而過打算離開,可走了兩步還是覺得有些在意,回頭問:“你一直都把鋼筆帶在身上?”
尤小林不知他為何這樣發問,說:“對,怎麽了?”
陸昊支支吾吾,“也沒什麽……”
尤小林見他沒話說,就走了。
陸昊心裏這個鬧心啊,使勁撓了撓頭。正巧陳星澤從洗手間回來,見到陸昊抓腦袋,調侃道:“幾天沒洗頭了啊?”
一見陳星澤,陸昊可算找到發洩口,将手裏籃球狠狠推向他。可憐陳星澤剛洗過的手還沒擦幹淨就接了滿手灰。
“幹什麽啊你?”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陳星澤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一萬次了。
陸昊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教室了。
陳星澤被瞪得一頭霧水。
後來班裏有同學告訴他走廊裏發生的事情,陳星澤聽得差點背過氣去。
“那狗東西!”陳星澤當即就要去找秦博算賬。同學勸他,“算啦,秦博小心眼出了名的,誰成績比他好他就找誰事。”
陳星澤:“他說的那叫人話嗎!”
同學:“消消氣,狗咬你一口你還咬回去嗎?”
陳星澤:“我不咬回去……”
同學:“這就對了。”
陳星澤:“但我能打斷他的狗腿。”
同學:“……”
陳星澤怒火中燒之際,陸昊在旁冷哼一聲。陳星澤忽然想起陸昊幫尤小林解圍的事,過去道謝。沒想到不道謝還好,一道謝陸昊臉更臭了。
因為陸昊這次脾氣鬧得太厲害,導致陳星澤都沒精力去想怎麽找秦博報仇。往後兩天的時間裏,陸昊都跟陳星澤搞冷戰,陳星澤想盡一切辦法哄他,可就是不管用。
到了第三天陳星澤改變了戰略,陸昊不找他他也不找陸昊了。一天下來就見陸昊的臉越來越黑,晚上放學的時候,陳星澤故意早走一會,後被陸昊追上,堵在了桃林前。
夏日天長,放學的時候天還是淡青的顏色,樹叢裏的小蟲煽動翅膀,打得樹葉陣陣作響。
“你什麽意思?”陸昊問陳星澤。
陳星澤微歪着頭看他,“什麽什麽意思,你不是不跟我說話麽?”
陸昊氣得臉上漲紅,“陳星澤!”
陳星澤:“幹嘛?”
陸昊:“你別太欺負人了!”
陳星澤:“……”
此話怎講。
陸昊喊完這句就感覺受不了了,轉身要走,陳星澤耐着性子過去拉他,“好了,別氣了……”他扳過陸昊的肩膀,頓時滞住。陸昊眼裏噙着淚,本來忍着,被陳星澤一看,瞬間流出來了。
陳星澤詫異道:“怎麽了……怎麽就哭了,我開玩笑的,沒不理你,之前不是哄了你兩天嗎?”
陸昊:“要是他生氣,你會只哄兩天?”
陳星澤自然知道陸昊口中這個“他”指的是誰。
陸昊:“尤小林要是生氣你怕是要二十四小時跟在屁股後面道歉吧!”
陳星澤皺眉,“你總跟他比什麽啊?”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跟他比?”陸昊越來越氣,聲音也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咆哮了。“你他媽真不知道我為什麽跟他比?!陳星澤你有種再問一遍!”
陳星澤沉默了,他有點不敢看陸昊。
陸昊見他這樣,冷笑一聲。
“你就接着裝傻吧。”
不歡而散。
陳星澤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于是第二天又找陸昊了。
“我們好好談談吧。”
趁着下午課餘時間,他們找了一樓一間空自習室,陳星澤把門關好,陸昊自顧自坐到靠窗的位置,往外面看。
午後的陽光很足,照得教室懶洋洋的,陸昊就像往常在教室睡覺那樣趴在桌子上,臉朝着室外籃球場。
陳星澤走到他身旁,剛要開口,陸昊搶先一步——
“我喜歡你。”
他說得很平靜,那聲音混進陽光裏,混進蟲鳴裏,混進球場上的争搶聲中,就像假的一樣。
平日能言善辯的陳星澤忽然啞巴了。
陸昊轉過頭,趴在桌上看着陳星澤,笑了笑。
“怎麽了,吓傻了?”
“陸昊……”
“嗯?”
陳星澤不知道該說什麽,陸昊慢慢直起身。
“答複呢?我剛跟你表白了,你怎麽想的總該給我個答複吧?”
陳星澤完全摸不清狀況。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你為什麽要跟我表白……”
“這哪有為什麽,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所以就表白了。”
“你是同性戀嗎?”
“不是。”陸昊毫不猶豫道,“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那天陳星澤并沒有答複陸昊,他短暫地喪失了表達能力,事先想好的大道理一句也說不出口。陸昊也沒逼他,給他時間讓他考慮。
當晚陳星澤就失眠了。
他輾轉反側折騰到淩晨,最後實在沒辦法,就給米盛發了短信,結果被訓斥了一通。
米盛那邊似乎出了點事情,陳星澤不再只考慮自己,他跟米盛道了歉,把攢的錢打給他希望能幫他渡過難關。第二天陳星澤跟米盛通了電話,結果還被陸昊給抓包了。陳星澤匆匆挂斷,陸昊頂着黑眼圈質問他:“你跟誰打電話呢!還嬉皮笑臉的!”
陳星澤:“……沒誰。”
這還沒怎麽呢,陸昊就俨然一副正宮形象出現在他面前了。
尴尬了兩天後,陳星澤又就此事詢問了米盛意見。經過那次電話,米盛對陳星澤的态度和善了不少,這次他很認真地回複了他。
——我以前認識過一些直男,年輕時心血來潮對同性有過沖動,但等他們走上社會後就慢慢改變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終究會離開,他們早晚還是會選擇女人。你別覺得自己是特殊的,如果貪圖一時享樂答應他,你将來會被脫層皮的。
其實米盛說的道理陳星澤早就明白,他內心深處隐隐期待米盛能給他另外的回答。
“大人都好成熟啊……”
陳星澤看着米盛的回複,苦笑道。他連道謝的話都沒力氣發出去了,一頭栽倒在床上。他總是想起陸昊跟他表白時的場景,陽光,校園,籃球場上的聲音……他好像将那段記憶做成了GIF圖,一遍又一遍在心裏回放,越回放就越難受,好像心肝脾胃都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