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程郁被吳蔚然逼着給了應允,卻好幾天沒見到吳蔚然,他早出晚歸,而程郁的小店也進入游客旺季,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年輕客人多,程郁能跟他們聊得來,也就沒有鑽在吳蔚然這事的牛角尖裏出不來,正巧多日沒見到吳蔚然,程郁索性将之前的事抛在腦後,盡心盡力做起他的好老板。
正巧到了七夕節,店裏的年輕人想要過個本土情人節,其實是找個理由紮堆聚一聚,就跟程郁說了想法,當天晚上大家就在院子裏将幾張桌子拼起來,一人一道拿手菜,将幾張桌子擺了個滿滿當當。
挨着桌子坐下,程郁坐在上首,客人們起哄,讓他開飯前先說幾句。這對程郁來說是比較新奇的體驗,以前他總是聽別人怎麽說,然後跟着別人去做,像這樣以他為中心,還要圍繞着他來做事的狀況,是他做了老板以後才有的體驗。
程郁難免羞澀,簡短地說了幾句便讓大家開飯,店裏住了十多個客人,除去今晚原本就有安排的,幾乎盡數到齊,雖然大多數人都是陌生人,互相并不認識,但并不影響飯桌上熱鬧的氛圍。
因為是七夕節,桌上聊的話題也都偏向感情方面,程郁平時就不在他們的談話中插話,現在就更不會插嘴,只一邊吃菜一邊聽他們說話。正在聊着,門外有人進來了,正是一整天不見人影的吳蔚然。
桌上的客人比程郁這個老板要熱情得多,見到吳蔚然回來,便招招手,說:“嗨!哥們兒!吃了嗎?沒吃就一起過來吃吧,我們這是七夕局。”
吳蔚然走近了,沒看程郁,只跟方才同他打招呼的人笑笑,目光投向桌上,道:“這麽豐盛呢,那我洗個手換身衣服就來。”
吳蔚然一回來,程郁就覺得坐立不安,他想不明白,明明逼着他追着他的是吳蔚然,怎麽現在反而是自己更緊張更不知所措。程郁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吳蔚然也換了衣服出來了。
“都坐滿了,咱們加個塞吧,老板那邊位置空,要不就跟老板擠擠。”桌上的年輕客人七嘴八舌地給吳蔚然安排座位,安排來安排去,吳蔚然便坐在了程郁身邊。
坐下了,吳蔚然倒也沒有別的反應,只沖程郁笑了笑,程郁也回他一個笑,仿佛很緊張的樣子。
桌上有人跟吳蔚然攀談,問他的年齡和工作,這些情況先前桌上的人都交流過一遍,吳蔚然也大大方方回答了:“我二十八歲,剛來越城,準備做點生意,這段時間正在跑市場。”
于是就有人親熱地嚷嚷:“那是比我們都大一些,是不是跟東哥一樣大?”
東哥笑了笑,說:“沒有,我大一些,再過半年就三十了。”
吳蔚然擡眼看過去,東哥就是那群帶着程郁去拍照然後喊他程程的人。
也有人質疑起來,道:“這邊在景區,去市區還有一段路,不太方便呀,怎麽不住近一些、交通方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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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蔚然便看了一眼程郁,笑着解釋:“這不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嗎,程郁老板是我的好朋友,因為他開了這家店,所以我才特地來投奔他。”
吳蔚然特地加重了那個“好”字,聽得程郁又是一陣坐立不安,他只能尴尬地笑笑。恰好此時桌上有人便恍然大悟似的說難怪吳蔚然一來就能獨門獨戶住一間房,原來是老板給的特殊照顧,程郁臉上的笑容便更尴尬了。
吳蔚然來了,很順利地便融入這場聚會,聊天時難免被問起感情狀态,吳蔚然答得大言不慚,只說自己勝利在望。一桌單身男女看他這信心百倍的樣子,以為他是什麽情場高手,紛紛向他取經。
于是吳蔚然笑眯眯地說:“追了三年,再有三個月就能成了。”
滿桌人哄堂大笑,紛紛取笑吳蔚然追人的效率也太低了,三年時間生個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吳蔚然怎麽還在起步階段。
吳蔚然的目光一絲也沒往程郁方向飄,只道:“是我的問題,在盡力改呢。”
程郁聽得面紅耳赤,連忙打斷他們的談話,又惹得衆人不滿,說程郁掃興,偏要吳蔚然把對方的情況好好說個清楚,然後幫吳蔚然追人。
“哥,什麽人啊,三年都追不着,天仙也沒這麽難搞吧。”桌上的年輕小孩問吳蔚然。
吳蔚然挑眉,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我看他可不就是天仙嗎?難搞是難搞,但是樂在其中嘛。”
衆人紛紛啧啧稱道,被吳蔚然這種好心态折服,轉而又問起兩人是怎麽認識的,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吳蔚然便說:“以前我倆是同事,後來我倆先後離職了,緣分差點就斷了。”
程郁想攔着,可桌上衆人都不許,又怕自己遮掩得太誇張被人發現端倪,只好任由吳蔚然跟他們聊,好在吳蔚然講話有一搭沒一搭的,又是真假摻半地說着,看似說了好半天,掏心掏肺又推心置腹的,實際正經的內容并沒有說幾句,程郁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他放心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實在是心急則亂,吳蔚然本就是非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性格,偏偏他還在這裏提心吊膽好半天。
年輕的孩子們紛紛給吳蔚然出主意,有的讓他臉皮厚點,別這麽端着,有的讓他膽子大點,小風一吹小手一拉就成了,還有的讓他幹脆窮追猛打,主意出了一籮筐,程郁覺得字字句句都是說給自己聽的,越發焦躁難堪,可這頓飯好像怎麽也吃不完,程郁只好獨自拿着筷子慢吞吞吃飯。
吳蔚然本就善談,他又存心要在程郁面前出風頭,一整晚跟桌上的客人聊了個賓主盡歡,全然不把自己當客人,只當是半個老板似的,說了不少話,喝了不少酒,挨個把年輕客人們都喝趴下踉踉跄跄回房睡覺了,這才轉過頭望着程郁。
這幾年吳蔚然酒量見長,前些年在雲城的時候,吳蔚然參加飯局,十次裏有六七次都喝得醉醺醺回宿舍,等着程郁一把接過他,現在他一個人跟十幾個人喝了一通,再回望程郁時,眼裏似乎還留着幾分清明。
桌上只剩下他們兩人,對視幾眼,程郁準備起身,他說:“好了,我們也……”
吳蔚然接過他剩下的半句話,說:“我們也過個七夕節吧。”他笑得有些沒那麽明朗,說:“我們比牛郎織女還慘,牛郎織女一年能見一面,我三年才重新找到你。還是憑運氣。”
程郁沒法接他這話,只好自顧自說自己原本要說的話:“我們也把桌子收了吧,端到廚房裏去。”
吳蔚然咯咯笑起來,十分開心的樣子,他撐着桌子起身,說:“好,這就去!”
吳蔚然和程郁跑了幾趟才把杯盤狼藉的餐桌收拾幹淨,連馬悄悄都睡下了,廚房裏只剩他們兩人,程郁把餐具都堆在洗碗池裏,打開水龍頭一個一個地洗碗,吳蔚然則負責進進出出地收拾外邊桌上和廚房裏殘餘的垃圾。
他們兩人分工密切,就仿佛曾經在宿舍裏同住時,一個站在竈臺前做飯,一個在宿舍裏打掃衛生一樣,默契,而溫暖瑣碎。
程郁想到在雲城時候的事情,思維就跟着跑了,這一晚他也喝了些酒,腦袋本就暈暈乎乎,現在這麽晚了還要撐在這兒刷碗,就更累了,想着雲城的事情,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吳蔚然收拾完室外的垃圾進門時,就看到程郁拿着碗放在水龍頭下邊,水嘩啦啦流着,程郁卻沒動。
吳蔚然笑了笑,接過他手上的碗,說:“我來洗吧,你去睡覺。”
程郁懵懵懂懂就被吳蔚然趕走了,吳蔚然站在水池邊洗完,洗了幾個碗回頭一看,被他趕走的程郁又回來了,他搬了個小板凳坐在自己常坐的烤箱前面,說:“你洗吧,我在這兒看着。”
吳蔚然樂了,問他:“怎麽,還要監工啊?”
程郁困倦地同他開玩笑,說:“是啊,你一天打兩份工,白天上班,晚上就被押到我的黑作坊裏做苦力。”
吳蔚然低頭直樂,很快就把碗洗完了,程郁原本想自己收拾,他去而複返也是因此——他怕吳蔚然摸不清廚房的布置,收拾不了。但吳蔚然看他困得直打哈欠,便讓他坐着,自己來擺。
程郁指揮着吳蔚然把碗碟都收拾幹淨了,起身準備離開廚房,走在走廊裏,反而覺得自己沒那麽困了,精神頭也恢複了。吳蔚然看他一眼,發覺他精神沒那麽萎靡了,便問他:“要一起去倒垃圾嗎?”
程郁的小店所在的這條街,巷子盡頭有個專門的垃圾站,平時每家店裏的垃圾收拾完以後都會拉到垃圾站去,每天都有垃圾車将垃圾整體收走,程郁原本打算第二天一早起床再去扔,但吳蔚然問了,剛巧他也不困了,想了想便答應了。
程郁和吳蔚然拎着垃圾出門往巷子盡頭的垃圾站走,一路上沒人說話,扔了垃圾再原路折返,仍舊是兩人都沉默着。
快要走到門口時吳蔚然叫住他,說:“程郁。”
程郁的心被重重提起來,仿佛他一直隐隐害怕又期待的事情終于發生了。他站在吳蔚然面前,擡起頭來,對上吳蔚然的眼睛。
“程郁,七夕已經過去了。”吳蔚然說。程郁不明白吳蔚然為什麽突然說這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吳蔚然便笑了笑,說:“我不記得今天是七夕了,所以沒能準備什麽禮物給你。但是重新找到你,應該是老天給我的禮物。”
程郁的臉紅了,他又困,眼睛緩慢地眨了眨,而後小聲嘟囔說:“你好肉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