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趙銘譯開着車送程郁上班,以往他們按照翟雁聲說的,為了隐蔽不被人議論,都将車停在距離工廠還有一段路的巷子口。但是第二天就是那麽不湊巧,程郁從車上下來的場景竟被車間的人給看到了,好巧不巧,那人還是最話多事多的趙雯。
趙雯挑了個沒什麽人的時候去辦公室裏,程郁現在進了工房也沒事可做,大多數時間都在楊和平和李一波的辦公室裏,馮廣樹調走以後他原本的辦公室空了下來,但沒有人搬進去,後來李一波便做主,将馮廣樹的辦公室改成一間獨立的休息室,大家累了困了,都能去那間辦公室歇歇。
程郁時常在幾個辦公室之間打掃衛生,趙雯去的時候他正在休息室裏掃地,趙雯蹑手蹑腳地跟過去,出其不意似的跟程郁打招呼:“程郁!幹什麽呢!”
其實程郁早就聽見她的動靜了,只是了解她的為人,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一直懶得理她,聞言程郁只低着頭,道:“打掃衛生。”
趙雯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程郁沒有搭理她。自從曹瑞雪和陳子明談戀愛以後,趙雯經常出言譏諷,話裏帶刺,一次兩次的,陳子明不跟她計較,曹瑞雪脾氣軟,也不會計較。可次數多了,哪怕兩個當事人不放在心上,車間裏其他人也都發現了。再加上機床車間的頭目張永中不喜歡趙雯,趙雯自己也固不住人緣,一來二去的,車間裏就沒有幾個人願意搭理她了。
趙雯見程郁冷冷淡淡的樣子,又繞到程郁面前,說:“今天早晨我起得早,去隔壁街上買丸子湯了,回來的時候碰到你了。”
程郁瞬間就明白趙雯想說什麽,于是他說:“哦,我坐的是我遠房叔叔的車。”
趙雯道:“哦?是嗎?可是我怎麽看着駕駛座上坐着海源集團的趙先生?趙先生我總不會認錯吧,年前那天咱們都近距離見過的。”
程郁直起身,将掃把放到一邊,問:“所以呢?你想問什麽?”
趙雯笑起來,連忙道:“沒什麽沒什麽,你不要這麽緊張嘛,我就是想,你的工作是趙先生幫着調動的,你又從趙先生的車上下來,程郁,你認識趙先生嗎?”
程郁煩躁地吐出一口氣,道:“誰給你說我的工作是他調動的了?你看見他了嗎?是他親自到車間裏通知所有人了嗎?他給全員開會了嗎?”
趙雯臉上挂不住了,垮着臉埋怨道:“你這麽兇做什麽,趙先生給你調動工作這事車間裏的人都知道,又不是我一個人這麽說。”
程郁勾起嘴角笑出聲來,他眯着眼睛湊近了趙雯,說:“可是只有你一個人鬧到我面前來了。”
跟翟雁聲待得久了,程郁也能模仿翟雁聲的陰郁和強勢,他緩慢地說:“趙雯,如果你真的覺得我和趙先生有什麽關系,你現在該做的應該是離我遠點、對我好點,而不是跟街邊長舌婦似的到我面前來嚼舌根。”
趙雯往後退了半步,跌坐在睡午覺用的長沙發上,她伸出手指着程郁,不可置信一般地問:“所以那些傳言是真的?你真的跟他有關系?”
程郁兩手一攤,反問:“我有承認我跟誰有關系嗎?我從來沒說過這種話,一切都是你自己腦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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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雯讨不着便宜,站起身準備離開程郁的視線,還沒走到門口就被程郁又喊了回來。
“站住。”
趙雯回頭,程郁沖着長沙發擡擡下巴,道:“把沙發收拾好,這是張永中睡覺的沙發,你把他的東西弄亂了。”
打發走趙雯,程郁疲憊地坐在沙發上發呆,他一邊為趙雯方才的試探煩躁,一邊又慶幸還好是趙銘譯而非翟雁聲本人。末了程郁站起身,拍了拍沙發,離開了休息室。
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程郁覺得巷子口的人似乎比先前多了一些,到了車間,程郁便敏感地覺察出車間裏許多人的眼神的态度都變得非常奇怪。他們盯着程郁,程郁轉過頭來後,又連忙躲開視線,既好奇,又閃躲。
一直到上了幾個小時的班,大家各自做各自的工作了,張衍才走到程郁身邊,道:“程郁,你忙嗎?咱們聊聊?”
年前因為吳蔚然對張衍和唐遠仗義執言的事情,兩個人對程郁和吳蔚然一直很客氣,程郁對他們也很客氣,聞言便跟着張衍去了沒人的廠房陰影處。
“程郁,你最近是搬出廠裏的宿舍了嗎?”張衍問。
程郁楞了一下,最後點點頭,說:“搬出去一段時間了。怎麽了?”
張衍皺起眉頭,又是無奈又是震驚地說:“那就沒有認錯。”程郁剛想問是什麽沒有認錯,張衍就将手機交給程郁,說:“你看看吧,這是一個匿名短信發給我的消息,唐遠也收到了,今天早晨我來車間以後,發現大部分人好像都收到了。除了咱們車間,其他幾個年輕工人多的車間,估計都收到了這個消息。”
程郁滿腹狐疑地接過張衍的手機,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着幾行字:“程郁在外私生活混亂,大搞男男同性戀,還有金主專車接送,不信的人明天早晨可以去隔壁街路口做個見證。”
張衍拿回手機,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但是今天早晨有好些多事之徒真的去街口圍觀了,回來傳得面目全非,但還是有鼻子有眼,也沒法抓出錯。”
程郁抿唇沉默,張衍又說:“程郁,上回我和唐遠的事情多虧了趙先生才沒有鬧大,我尊重他,也跟你做了這麽久的同事,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如果真有什麽誤會還是早點解開了好,不要讓人議論紛紛。”
程郁心下煩躁,他猜測這事就是趙雯所為,但是一沒有證據,二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趙雯對峙這件事,更沒有好的解決方法,即便他揪出趙雯,也沒有辦法挽回趙雯散播出去的消息,一時間一籌莫展。
張衍說完自己要說的話,拍拍程郁的手背,道:“你先想想怎麽辦,我回去幹活兒了,程郁,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就跟我開口。”
程郁潦草地點點頭,獨自靠在牆上發了會兒呆,他的思緒神游天際,突然想到這是一個能夠擺脫趙銘譯對自己的監視的機會。程郁将車間裏衆人收到的短信轉發給翟雁聲,然後附上了另一條短信:趙秘書送我上班時被人看見了,現在廠裏都在傳類似的短信,以後不用讓趙秘書來接我了。
那邊好半天沒有任何回信,但是程郁知道趙銘譯以後真的不會來接他了,翟雁聲平生最恨旁人插手他的“東西”,哪怕是傳言也不行。
午飯時程郁去食堂吃飯,果不其然又有許多人對他議論紛紛,消息只在年輕人裏流傳,尚未口口相傳到老工人那裏,所以李一波奇怪道:“小程,怎麽回事,我怎麽覺得很多人在看你?”
程郁沒來得及開口,身邊就坐下一個人,他對李一波說:“李主任,不好意思,我跟程郁說兩句話,我倆有點事。”
李一波擡眼見是吳蔚然,端着碗便起身,道:“行,這麽多人看着我也吃不下,我換個座兒,你們倆說吧。”
李一波走後,程郁擡頭看了吳蔚然一眼,問:“你來幹什麽?有什麽話?”
吳蔚然似乎是冷笑一聲,說:“也沒什麽話,就是想看看我喜歡過的人魅力有多大,哄着這麽多人神魂颠倒。”
程郁心裏難受起來,吳蔚然說喜歡過,他難過地想,那現在就是不喜歡了。程郁自知無法要求吳蔚然在目睹了這麽多事情以後還要對他死心塌地,但是看見吳蔚然夾槍帶棒地跟他說話,程郁心裏又極其不是滋味。坐在吳蔚然對面,程郁越想越難受,飯也沒吃兩口,便端起碗起身準備離開食堂。
吳蔚然原本只是想來刺程郁兩句,他最近對程郁總是如此,感覺快要由愛生恨,看見他傷心難過、跌跤受傷,既覺得痛快,心裏又仍有一絲憐憫。見程郁要走,吳蔚然的腳步倒是快過大腦,拔腿便跟了上去。
程郁一路走得飛快,吳蔚然加快步伐跟着,都有些跟不上他。程郁在前邊,時不時擡起手,吳蔚然瞧着他的動作,感覺是在抹眼淚。想着程郁哭了,吳蔚然心裏又十分難受,他原本也并不想讓程郁哭,更沒想到只是這幾句話就讓程郁哭了。
走到家屬院門前時吳蔚然終于追上程郁,他拉着程郁的手腕環顧四周,道:“原來你從宿舍搬走以後就住在這裏。”
程郁哭過,眼睛紅紅的,像個兔子,聞言一抹鼻涕,自嘲地冷笑一聲,說:“只有中午在這裏休息,晚上我都住在南城區的梧桐灣,你姑姑家對面的那個小區,不然那天怎麽會在路上碰見你。”
那一日的事情對吳蔚然來說始終都是非常痛苦的傷疤,聽聞程郁撕開傷疤,吳蔚然也惱怒起來,他松開程郁的手腕想要離開,末了忽然像想起什麽似的轉過身,問程郁:“你住哪棟樓?”
程郁不解地擡起頭,吳蔚然笑起來,那笑容裏夾雜着說不出的英俊和邪氣,他說:“都走到這兒了,不請我上去喝杯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