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程郁沉默許久,說:“吳蔚然,這不是一個選擇題,你不知道他……”程郁說到這裏沒有再說下去,他慌亂地轉開目光,想了一會兒,他平靜而淡然地望着外邊的雨,說:“算了,吳蔚然,就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吧,我不想讓你冒險。雨停以後,我們就各自分開吧。”
吳蔚然愣了一會兒,然後驀地笑出聲來,他笑得很苦澀,許久,他才開口。“我還以為我會是拯救你的英雄。”
他站起身,背對着程郁,外邊雨水帶來的潮氣進入廢棄的廠房裏,塵土氣息也變得清新。吳蔚然深吸一口氣,說:“這一個月,我白天想你,晚上想你,想你是怎麽吸引我的,也想你是怎麽騙我的,有時候恨你怪你,有時候又擔心你牽挂你。可能人性本就如此,我也真的賤,明明你也不需要我,我還幻想帶你離開那個人。”
程郁慌亂地搖頭,說:“不是這樣,我不想連累你,更不想害你。”他懷裏抱着的兩套夏季工裝已經皺成一團,程郁揉着衣服,說:“吳蔚然,你離我太近,會受傷的。我不想你受傷。”
但這終究不是吳蔚然想要的回答,他望着程郁,最終轉開目光,說:“雨停了,走吧。”
外邊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陰雲散去,天空碧藍如洗,大片大片的白雲浮在遠處的天空,偶有水滴滴落,室外一陣清新的香氣。
程郁和吳蔚然并肩站在廢棄廠房的門前,吳蔚然說:“你走吧,我也要回辦公室了。”
程郁自知已經深深地傷害了吳蔚然,無法再辯駁什麽,低着頭準備離開,可吳蔚然又喊住他,“程郁!”
程郁回過頭,望着吳蔚然,吳蔚然也看着他,問:“那天晚上你來找我,是因為我,還是因為他?”
程郁又回想起那個夜晚,而後他說:“原本是因為他,現在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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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的嘴角破了,怕翟雁聲看出來,接連一兩天都假裝沒什麽事似的正常吃飯,然後故意在刷牙時把嘴角刷破,蓋住原先的傷口,在翟雁聲面前糊弄。
翟雁聲最近忙着工作,沒什麽心思再和程郁較勁,再加上程郁最近也沒有故意跟翟雁聲擰着來,兩人相安無事,程郁暗自松了口氣。
程郁小口小口喝着粥,翟雁聲在他對面翻文件,溫熱的液體燙得程郁的嘴角有些疼,他又想起在廢棄廠房裏的那個親吻。想到吳蔚然的強勢,還有他的質問。程郁想着想着,就覺得心口有如高潮疊起的海灘,無法平靜下來。
“你想什麽呢?不趕緊吃飯?”翟雁聲用文件敲敲桌面,将程郁從神游天際中拉回來,他不滿且懷疑地盯着程郁,說:“程郁,最近你總是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
程郁連忙搖搖頭,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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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翟雁聲就要立刻檢驗,第二天中午程郁吃過午飯回到家屬樓上時,就看到翟雁聲坐在客廳裏翹着二郎腿等他。
程郁站在門口換鞋,翟雁聲給他安排的“新宿舍”稍微整修了一下,将原本的地磚敲掉重新鋪了木質地板,搭配房子原本的木藝裝修,倒是比之前要耐看許多。
這是個工廠老領導的房子,孩子長大後去了別的省份工作,把老兩口都接走了,這套房便空下來,被翟雁聲長期租了下來。他出手大方,一口氣付了一大筆租金,老兩口自然應允他對這房子敲敲打打整理收拾。
見程郁回來了,翟雁聲便起身,道:“今天剛巧閑着沒事,就來看看你在做什麽。”
程郁哦了一聲,換好鞋便進了卧室,他準備關上門,翟雁聲又跟着進來了,道:“我也累了,我們一起。”
程郁和翟雁聲進行了一場無聲的眼神拉鋸,最終翟雁聲還是得償所願,和程郁并排躺在床上。程郁身上蓋着夏涼被,盡量将身邊的翟雁聲視作空氣,沒想到翟雁聲卻不放過他。
“程郁,你最近真的沒有什麽騙我的事嗎?”翟雁聲問。
驟然聽到這樣一個問題,程郁下意識就回想起廢棄廠房裏的親吻,但他很快将這件事排除,那是一個偶然,周圍沒有任何人,除了他們兩個,不會有別人知道,他不說,吳蔚然就更不會說。于是程郁安下心來,說:“沒有。”
翟雁聲嗤笑起來,說:“可是我怎麽在小區裏看到吳蔚然了?”他睜開眼,望着程郁,說:“你們前後腳,他在前,去了隔壁單元。”
程郁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他仍舊閉着眼睛,道:“這小區裏不止住了我一個人,他也是廠裏的員工,來找同事領導之類的,很奇怪嗎?我必須要知道嗎?”程郁反将翟雁聲一軍,說:“我如果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那才比較奇怪吧。”
翟雁聲低低地笑出聲來,很快又嚴肅地警告程郁:“程郁,你最好是真的跟他沒關系了。”
程郁也笑:“我跟他沒關系,不都是你親手所為嗎?你對你的工作成果沒有信心嗎?”
翟雁聲惱怒起來,他翻身起來,壓着程郁,先是細細看了眼前這個顯然已經不受控的人,目光在程郁唇角的傷痕多停了一瞬,而後又擡手看了眼手表。“你還有一個半小時上班,程郁,你覺得時間夠嗎?”
程郁終于瑟縮地睜開眼,他問翟雁聲:“你想幹什麽?”
翟雁聲慢條斯理地解下手腕上的手表,又順着一路摸下去,摸到程郁的腰帶,程郁像砧板上的跳魚一樣掙紮扭動起來,但最終都被翟雁聲壓制住,翟雁聲心滿意足地說:“不夠也不要緊,畢竟你現在只是挂了個名,去不去的,真的不打緊。”
程郁下午沒去上班,來了兩通電話都被翟雁聲給調成靜音,最後改為短信,是張永中發來的,說是晚上車間聚餐,問程郁要不要參加。
翟雁聲似乎覺得好笑,想着程郁這個小車間,業績不怎麽樣,聚餐吃飯的事情倒是樣樣不少。程郁睡醒後翟雁聲将手機交給他,說:“你來電話了。”
程郁打開手機看了一眼,輸了幾個字,然後把手機放回床頭,起身去洗澡。洗完澡以後他擦着頭發出來,看着自己皺皺巴巴的工裝,又打開衣櫃拿出幹淨的衣服。先前翟雁聲在這邊放了幾套換洗衣物,居然在今天派上用場,這樣一想程郁又覺得翟雁聲老謀深算,怕是早就打着這樣的主意。
程郁換好衣服就準備出門,翟雁聲跟在他身後問:“你去幹什麽?”
程郁看也懶得看他,只悶頭道:“你不是已經看了我手機嗎?去吃飯,車間聚餐。”
翟雁聲站在門口笑着送他,二十四孝好老公似的,避開程郁的反問,只溫和道:“別喝酒,我在路口等你。”
程郁聞言,終于舍得看他一眼,而後沒說什麽,穿上鞋便下樓了。翟雁聲通體舒泰,在不大的出租屋裏來回轉了兩圈,站在樓上看着程郁走遠了,這才換了衣服出門。下午原本要去一趟市政府,因為程郁一直沒醒,翟雁聲把時間推了兩個小時,等他到了,市政府的人已經全數到齊,只等着開會了。
離下班還有一會兒,程郁走在廠區的路上,沒什麽人,他也不想此刻大張旗鼓地回車間惹人注目,于是在路上漫無目的地逛着。他不知不覺便走到機關大樓的附近,晃晃悠悠時看見一群人拿着設備從樓裏出來,他們中間簇擁着一人,是吳蔚然。
吳蔚然要去銷售科做個小型的頒獎活動,銷售科的人這回開拓市場簽下大單,領導有意嘉獎員工,中午時銷售科的科長還特意請了吳蔚然去自己家詳聊這事。銷售科是廠裏半棵搖錢樹,吳蔚然自然得把銷售科的想法都安排得當,包他們心滿意足。于是原先定好的頒獎儀式又重新細化修改了一部分流程,拖到此刻才出發。
程郁望着意氣風發的吳蔚然,不由自主便跟了上去,一直跟到銷售科門前才停住,他茫然慌亂地看着自己的影子,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到這個地方來。
裏邊的頒獎典禮開始了,因為是銷售科內部的,并不十分隆重,但是流程和獎勵卻一樣不少,宣傳科全程跟拍,按照銷售科科長的意思,之後還要刻錄成光盤留作紀念。
程郁坐在銷售科旁邊的臺階上,無聊地聽着裏邊的動靜,然後等待下班的時間。沒過一會兒他便聽到有腳步聲朝自己走來,擡眼一看,是吳蔚然。
吳蔚然走到程郁身邊,皺着眉問:“剛才我就看到你了,程郁,你在這裏幹什麽呢?”
程郁連忙站起身,拍拍屁股,說:“沒什麽……我沒什麽事……随便逛逛……”
但是說到這裏,程郁又不再說下去了,他越說越覺得羞恥,為什麽可以沒事幹四處游蕩,他和吳蔚然都再清楚不過,如今提起來,就是一陣尴尬。
程郁連忙沖吳蔚然擺擺手,說:“你趕緊進去忙你的吧,我這就走。”
他轉身想走,吳蔚然盯着程郁看了兩眼,拉着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扯進一片建築物的陰影中,他們的影子都藏在巨大的牆體陰影裏,兩個人貼着牆面對面站着,沒什麽人能注意到。
“你是不是一路跟着我過來的?”吳蔚然問。
程郁連忙擺擺手,說:“不是,我沒有!我是瞎逛逛到這兒的。”
吳蔚然便吓唬程郁,說:“最近廠裏領導成立了一個督察組,就是要檢查上班時間溜號、翹班、還有其他不符合員工守則的行為,被抓到的話不僅要罰款,還要視情節輕重在全車間或者全廠面前做檢讨。”
程郁不傻,一聽就知道有問題,反駁說:“全廠面前檢讨?哪來的這種機會?”
吳蔚然笑了,說:“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從下周開始每周一都要舉行全廠的升旗儀式,就在籃球場上。”
程郁低下頭不說話了,被吳蔚然攬着腰貼近,吳蔚然逼問程郁:“不是不選我嗎?不是說讓我離你遠一點嗎?為什麽還要追着我過來?”
為什麽呢?程郁自己也說不清,他張張嘴,半天什麽話也沒說出來。反倒是吳蔚然,目光垂下來看了一會兒,突然又松開程郁,他說:“你走吧,別讓督察組看到了。”
吳蔚然說完,率先轉身離開,程郁站在陰影裏不明就裏,他愣了好半天,順着吳蔚然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望去。天氣入夏,他穿了一件淺色的襯衣,開了兩個扣,如果有心,順着裸露的領口可以一路望到胸前,然後看見胸前暧昧的吻痕。
程郁如遭雷擊,他站在烈日下邊,用力地系上了敞開的兩個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