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培訓班最後一天上午有結業儀式,儀式上給每位學員都頒發了證書,其間又夾雜着各種領導、優秀學員、培訓講師、承辦單位主管冗長的講話,結束時已近中午。
吳蔚然想了想,電視臺離姑姑家不遠,平時從北城區來一趟姑姑家太麻煩,不如趁此機會去拜訪姑姑一家,也算謝謝他們為自己操的心。
盡管吳蔚然和戚曉寒都沒有那個意思,但該謝的總是要謝,吳蔚然買了禮物上門,果然受到姑姑的熱情招待和細心盤問。
雖然戚曉寒的情況姑姑都清楚,但是問吳蔚然,再由吳蔚然親口說出來,吳梅才能放下心來,仿佛這樣才能證明吳蔚然的确跟戚曉寒好好了解相處過。
聽聞吳蔚然和戚曉寒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吳梅連連稱贊,道:“居然還有這樣一層關系,姑姑姑父沒有了解到這一層,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是就更好了,你們能聊的共同話題就更多了。蔚然,這就是緣分,如果你們相處得好,盡快在雲城買房吧,這兩年房價漲得厲害……”
吳蔚然無奈地說:“哪有的事,姑姑,現在也只是認識而已,還到不了買房那麽長遠。”眼見着姑姑給自己送來一記眼刀,吳蔚然連忙說:“不急不急,我的意思是不用這麽着急。”
從姑姑家裏出來,吳蔚然很是長長松了口氣,無論如何,總算是安撫住姑姑一家,順遂他們的心願去相了親,以後總能安靜一段時間,不會再逼着他去相親。
·
程郁和翟雁聲從商場裏出來,上了車翟雁聲興致勃勃地跟程郁計劃要把翟寧寧的畫挂在家裏的哪面牆上,程郁興致缺缺地聽着,覺得很荒唐。
返程很快,他們在馬路對面等待調頭的紅燈,車就停在靠近路對面的小區門前,程郁望着窗外,想起翟雁聲剛來的時候就同他說過的,吳蔚然的姑姑一家住在這裏。
他多看了兩眼,翟雁聲便嗤笑一聲,道:“別看了,你的朋友在前面站着呢。”
程郁猝然回頭,順着翟雁聲的目光向前看去,才看到吳蔚然站在小區門前的輔道路口看手機。緊接着程郁的手機就響了,他拿出來看,是吳蔚然發的消息,說:“我現在準備回廠裏了,晚上一起去吃飯吧。”
翟雁聲的餘光瞥見短信上的內容,笑了出來,道:“何必等到晚上,就現在吧。”
程郁驚慌地望着翟雁聲,問:“你想幹什麽?”
但為時已晚,翟雁聲已經将車停在吳蔚然面前,他緩緩降下車窗,程郁的眼睛便對上了好奇地望過來的吳蔚然。
“程郁?好巧啊,我剛剛還在給你發短信。”吳蔚然說。
Advertisement
他彎下腰同程郁打招呼,看見駕駛位的翟雁聲,好奇地望了一眼,程郁喉結滾動一瞬,艱難道:“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的遠房叔叔。”
吳蔚然笑道:“原來是程郁的叔叔,之前總說要跟他一起去拜訪您,沒想到一直忙到現在,居然今天偶遇了。”
翟雁聲笑了一瞬,他偏過頭問吳蔚然:“遇上了就是緣分,不如一起吃個飯吧。”
吳蔚然聞言,猶疑地道:“真是不湊巧,剛過了飯點,我吃過飯了。而且這碰面也有些突然,不夠正式,我……”
翟雁聲打斷吳蔚然的話,又提議道:“不吃飯的話,去咖啡館裏坐坐也好,聽說你平時工作很忙,我也忙,很難有機會這樣碰在一起,擇日不如撞日,怎麽樣?”
程郁怕吳蔚然看出端倪,想要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去,卻又一時想不到合适地跟吳蔚然圓謊的借口,只好一直埋着頭,希望自己消極的态度能讓吳蔚然反應過來。
可程郁低頭等了一會兒,只聽到吳蔚然猶豫過後的爽快,他說:“那好吧,只是有些太不正式了,總有些過意不去。”
吳蔚然上了車,坐在後座,翟雁聲從後視鏡裏看着吳蔚然的模樣,道:“馬路對面有一家咖啡館不錯,就去那裏吧。”
吳蔚然連忙說:“都聽您的。”
程郁一言不發,絕望地靠在椅背上,從吳蔚然上車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事态已經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控制,或者說事态從未被自己控制過,先前的一切只不過都是翟雁聲的有心放水,和吳蔚然的全心信任。
雲城人不愛喝咖啡這種小資活動,雖然是下午時間,咖啡館裏卻連半個人影也不見,只有服務生懶懶地躲在收銀臺後邊打瞌睡。他們挑了咖啡館臨窗的位置,能看見街邊的景象,程郁一言不發,坐在窗邊直勾勾望着窗外。吳蔚然和翟雁聲的交談時不時傳進程郁的耳朵,程郁知道一切都要完了,翟雁聲不會再寬容他,而他可能也要失去吳蔚然的信任了。
“程郁說您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所以您來雲城以後,他時不時就去探望您,我原本想請您來宿舍坐坐,但一直忙碌,還沒能顧得上。”吳蔚然說。
翟雁聲饒有興致地聽着,瞥了程郁一眼,含笑問:“是嗎,程郁還說我這個‘遠房叔叔’什麽了?”
吳蔚然覺得程郁這個遠房叔叔不太像程郁的長輩,他的模樣、氣質、談吐都不像是十幾年能對遠房親戚不管不顧的人,更不像是落魄的人,雖然奇怪,可吳蔚然還是回答了翟雁聲的問題:“他說您今年才來雲城做生意,也很忙。”
服務員端上咖啡,翟雁聲将甜點往程郁的方向推了推,道:“你喜歡吃這種,嘗嘗吧。”
程郁驚恐地瞪大眼睛望着翟雁聲推到自己面前的甜點,半點不敢動彈,只埋着頭喝咖啡,把咖啡當成水一般往肚裏灌。
吳蔚然總覺得今天的程郁十分奇怪,他想分出精力問問程郁的情況,但翟雁聲在掌控局面上實在太厲害,吳蔚然的話題和精力一直被對面這個程郁的叔叔牽着鼻子走,竟分不出一句話來問候程郁。
程郁喝完咖啡,似乎實在不能再忍受這種情況,他起身,道:“你們先聊,我去一趟洗手間。”
他原本想去洗手間給吳蔚然發短信,讓他趕緊離開自己這個“遠房叔叔”的視線範圍,沒成想前腳剛進洗手間,翟雁聲緊跟着就進來了。
翟雁聲進門,還将門順手關上,程郁靠在洗手臺上,問:“你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看你狀态不好,來關心你。”翟雁聲靠近程郁,他手撐着洗手臺,将程郁圈在自己的領地範圍,道:“你瞧,你臉色這麽差,只有我發現了,我來關心你,那個吳蔚然,他還坐着喝咖啡呢。”
程郁難以理解地望着翟雁聲,說:“我以為你不會容忍你的人跟別人有關系,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看到我不會讓你生氣恥辱嗎?”
翟雁聲的目光有如逡巡領地一般在程郁臉上環視,而後他說:“你也說了,是有了關系我才會生氣,現在你們什麽關系也沒有,我也不會讓你們有關系。”他的手輕輕撫過程郁的臉頰,說:“更何況,你真的覺得你像你想象中那麽在乎他,而他也有那麽在乎你嗎?”
程郁閉上眼睛,問:“你什麽意思?”
翟雁聲的臉湊過來,他聲音低沉,有一種奇異的魅力和蠱惑:“我沒什麽意思,你也說了,我是你的遠房叔叔,做叔叔的,難道不該幫你把把關嗎?”
說完,翟雁聲擡着程郁的下巴,将他的的嘴唇貼近自己的嘴唇,程郁無處可逃,柔軟的唇瓣被翟雁聲吸吮舔舐,程郁喝過咖啡,唇齒間有醇厚甘苦的香味,翟雁聲低聲說:“把嘴巴張開,像以前一樣。”
程郁仰着頭,被迫承受翟雁聲的親吻,有那麽一刻,他幾乎絕望了,他感覺一生一世也無法逃出翟雁聲的手掌心。
·
“你們在做什麽?”
程郁是被這一句問話給驚醒的。吳蔚然的聲音有如一盆涼水,将程郁從頭到腳澆了個透,程郁如夢初醒,猝然睜開眼睛推開翟雁聲。
翟雁聲對此并不意外,他松開手,用手指拭去唇邊晶亮的涎液,他望着程郁,道:“真不巧,被發現了。”而後他又望向吳蔚然,道:“你要用洗手間嗎?我們現在就出去。”
翟雁聲拖着僵硬木然的程郁,程郁死死扣着洗手臺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拉着離開。直到程郁從自己的視線裏消失,吳蔚然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良久,吳蔚然才轉過身,打開水龍頭,用冰涼的水撲向自己的臉頰。涼水讓他的混沌茫然的思緒清醒半分,他不再一直回想着他朝思暮想的身影與他的“叔叔”親吻的畫面,也不再回想那一句“像以前一樣”,他望着鏡子裏頹唐的自己,好半天終于笑出聲來。
吳蔚然想起程郁和他的叔叔都去洗手間以後自己獨自坐在窗邊,然後有服務生走到他面前,說洗手間裏邊的人不太舒服,說跟自己是同伴,想讓自己去幫幫忙。
那時吳蔚然多麽迫切,他以為程郁一直以來的不在狀态是因為不舒服,連忙走到洗手間門前,然後隔着未曾關緊的門縫,看見兩個纏綿的身影。
吳蔚然突然想起翟雁聲那一刻銳利的眼神,他從沒有沉浸于這個親吻中,他在做戲給自己看,包括那個服務生,想必也是專程将自己叫過去的。翟雁聲像一個成功的獵人,沖着吳蔚然炫耀自己的獵人,并且警告敲打了吳蔚然,不要妄想觊觎分食他的獵物。
原來這一切,從不是吳蔚然看到的想象的那樣簡單,他苦苦愛慕着、想要去追求,想要擁有的程郁,早就是別人的囊中之物。
吳蔚然渾渾噩噩地從洗手間出來,即将離開咖啡館的時候,他又回到收銀臺去買單,卻被告知之前那位先生已經買過單了。
吳蔚然艱難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自言自語道:“原來我又來晚了。”
收銀員從櫃臺下取出一個小盒子擺在吳蔚然面前,道:“不過那位先生讓我把這個轉交給您。”
是吳蔚然先前送給程郁的那個陶塑的小盒子,上邊貼着一張便利貼,龍飛鳳舞地寫着一行字:“多謝這些日子對程郁的照顧,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吳蔚然拿着自己送出去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禮物離開了咖啡店,他想起就在前兩天,自己還是那麽興奮地在村子裏買下這個紀念品。同行的人紛紛去刻字,把自己的期望一同刻在禮物上,只有吳蔚然沒有刻,他對程郁甚至沒有半分多餘的期望,他最大的期望不過是程郁能夠好好地接收到他這分愛意。
而現在吳蔚然知道了,連自己送出去的這分心意都是一場笑話,盡數是一場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