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周過去,翟雁聲的房子也重新裝修好了,趙銘譯直接開着車帶程郁去了新房,并且一路護送程郁到門口。
趙銘譯是個極為專業的秘書,善于察言觀色,口風卻十分緊,除了翟雁聲,他不效忠任何人,他的角色更像一個秘書、司機、管家、助手的綜合,但無論在哪個角色中,趙銘譯都表現出絕對的專業。
比如作為司機的趙銘譯,司機的首要職責就是絕不多聽、多問、多打聽主人家的事情,也絕不說不該說的話,傳不該傳的消息。所以程郁進門前,并不知道翟雁聲正在家裏做飯,趙銘譯半個字也沒同程郁說過。
翟雁聲不僅會做飯,而且手藝還十分精湛,是陸瑾瑜親手教的。但是能嘗到翟雁聲這一手的人卻不多,即便是翟家人一年也難得有那麽一兩回,用的是翟廉佑自己種的蔬果,再搭上翟雁聲親自下廚,算是翟家另一種形式的家宴。
翟雁聲來了雲城沒有請人,雲城地方小,臨時找人只怕訓練不到位,口風也不嚴。程郁還在這裏,翟雁聲顧及他的心情。今天程郁要來,翟雁聲從早晨就開始準備食材,預備着好好招待程郁,也為新家暖房。
程郁輸了密碼進門,翟雁聲探頭望見他,道:“過來幫我打下手。”
程郁連忙進了廚房,看見翟雁聲手裏拿着半截春筍剝皮。這時節即便是江城也不會有什麽春筍,更別提是雲城。翟雁聲見程郁盯着手裏的筍,道:“老頭子大棚裏的,今年試着種了一些,我就要了幾根真空包裝帶來了。”
翟雁聲把手裏的筍遞給程郁,道:“拿去切片吧,知道你喜歡家裏的春筍臘肉,所以春筍和臘肉我都帶了一些。”
程郁幹澀地回答:“不用這麽麻煩。”
翟雁聲說:“是我的意思,也是老兩口的意思。臨走前老爺子跟我說,你要是惦記家裏那一口,就常常回去看看,你喜歡吃的,家裏一直給你留着。”他将另一根剝好的春筍遞到程郁手裏,說:“他年紀大,又是老一代人,不會說這些好聽話,所以私下裏跟我說了。”
翟雁聲拖着全家人一起在程郁面前打感情牌,程郁被翟雁聲這幾招弄得摸不着方向,翟雁聲時而冷酷嚴厲,時而又同他春風化雨,程郁摸不準他的情緒,什麽都無法做,自然只能是翟雁聲說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翟雁聲做飯時讓程郁去外邊待着,程郁就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翟雁聲瞧見了,又嚷嚷着道:“你在家裏四處走走,盡快熟悉環境,別總是跟客人似的。”
程郁慢吞吞地在翟雁聲的新家巡視。翟雁聲的新房倒也沒有大興土木重新裝修,只是敲掉了不少冗餘的裝飾,然後稍作修改,整套房子視野立刻變得開闊,比之先前的土氣俗氣,現在雖然沒有翟家大宅那麽細致講究,倒也勉強算是素淨大方。
翟雁聲就是這種人,哪怕他只是在雲城做項目,這套房子只是他的臨時落腳點,他也要處處合乎自己心意,全然不計成本和價值。
吃飯時翟雁聲問程郁周末想要做什麽,程郁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打算。翟雁聲便提議,道:“去看電影吧,你是不是還沒有在雲城看過電影?”
程郁問:“雲城還有電影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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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果然又取悅到翟雁聲,這意味着程郁确實一點都不了解雲城,他沒有去過電影院。翟雁聲笑起來,道:“不僅有,而且已經開了很多年了。”
程郁晚上睡在翟雁聲這裏,臨到要睡覺的時候,他又磨磨蹭蹭起來,他有些怕在翟雁聲這裏過夜。程郁猶豫了好半天,問翟雁聲:“我現在去把客房收拾出來。”
翟雁聲盯着程郁看了一會兒,問:“程郁,你是不是很怕跟我待在一起。”
程郁連忙搖搖頭,對上翟雁聲的眼神,他又緩慢地點點頭。翟雁聲不屑地嗤笑一聲,道:“程郁,你別胡思亂想了,只要你把這裏當成家,就不會感覺難受。”
程郁在心裏想他其實是個沒有家的人。翟雁聲漂亮的房子也不能讓他産生家的感覺。
見程郁呆呆站着不動,翟雁聲起身攬着他的腰往主卧走,說:“不要收拾客房了,你是這裏的主人,就睡在這裏。”
安頓程郁睡下,翟雁聲去洗了澡,出來時看到程郁依然睜着眼睛望着門口,他眼睛很亮,癡癡望着門口時,顯得格外可憐。翟雁聲順手關了燈,感覺程郁的眼睛好像也随着熄滅了光。
翟雁聲将程郁攬在懷裏,他問程郁:“這個暖氣的溫度合适嗎?”
程郁點點頭,翟雁聲也低聲嗯了一聲,道:“這樣就可以了,你們宿舍裏暖氣燒得太旺,也不好,容易上火。”
翟雁聲搜腸刮肚地跟程郁聊了好些日常話題,程郁被他帶得開始慢慢回答一些問題,兩個人在黑暗裏有問有答地聊到程郁意識不清,開始困倦了,翟雁聲才說了睡覺。
但是說了要睡覺,翟雁聲卻沒有放過程郁,他沉默一會兒,低聲說:“程郁,我知道你還記着從前的事。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雖然過去總是我不對,這樣說也顯得太敷衍,但是程郁,我們把這些計較都留在以後,讓時間來檢驗,行嗎?”
這不是翟雁聲說話的風格,程郁原本昏昏欲睡,意識都已經進入夢鄉了,聽見這話又猛然清醒,他聽着,心頭劇烈跳動,但是呼吸卻并沒有錯一分,繼續閉着眼睛裝睡。
翟雁聲似乎也知道程郁并沒有睡覺,他耐心地等着程郁的回答,等了許久只等到沉默,翟雁聲長嘆一聲,道:“算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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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在夢裏夢見跟翟雁聲的初遇,翟雁聲是他們福利院的資助人之一,但是從前程郁從未見過他,翟雁聲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寫在福利院感謝牆上的名字,很大,也很遙遠。翟雁聲并不指導福利院的工作,他只負責給錢,像程郁這樣長到這麽大還沒有被領養走的孩子,包括翟雁聲在內的各位資助人會資助他們上學,然後進入翟家以及其他幾個資助人名下的企業、工廠工作。
程郁記得他入學那一天,翟雁聲站在臺上,程郁在臺下,他穿着中專學校的校服,白色上衣,墨藍色褲子,又肥又大,很難看。旁邊站着的高年級同學已經把校服改成盡量時尚的樣子,有個女生竟然把肥大的校服改成荷葉邊的,校褲改成貼着腿的緊身褲,雖然都是校服,可她看起來時尚又漂亮。
開全校大會時那個女生就站在高年級的隊伍裏放肆地嚼口香糖,程郁看了她兩眼,又轉頭看着臺上,那個女生似乎注意到程郁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同身邊的人說:“臺上這群衣冠禽獸,是不是每年都得從咱們學校挑兩個,今年又來選妃了。”
程郁那時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回事,不由自主地往臺上多看了幾眼,中專學校的操場主席臺時間久了,已經開始斑駁掉漆,顯得格外破敗。程郁看到臺上的翟雁聲,他西裝革履坐在臺上,聽着隔壁其他資助人冗長的發言,不耐地皺着眉頭,他微微側着臉,也看着臺下。
兩人隔了很遠,可是程郁覺得仿佛和翟雁聲對上了目光,他發覺翟雁聲和臺上坐着的其他人都不一樣,他看起來既不油膩也不猥瑣,姿态端正,儀态大方。程郁想到那個女生方才說的話,覺得即便她們說的是真的,翟雁聲也一定不是這種人。
做了一晚上的夢,程郁醒來時格外疲憊,再一看,自己居然在翟雁聲懷裏睡了一整晚。天色似乎還早,翟雁聲覺察到懷裏的人在動,伸手撫着程郁的後腦勺,道:“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
程郁乖順地閉上眼睛,這一回他夢見了自己的畢業典禮,夢見典禮之後趙銘譯到後臺找到他,然後程郁再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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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蔚然和戚曉寒的見面約在中午十一點,他們約在一家西餐廳吃飯,位置是戚曉寒确定的,一則她是女士,二則她年齡也大一些,吳蔚然充分尊重戚曉寒的意見,即便西餐廳在南城區的一家商場裏,吳蔚然要想過去得有好一段路人。不過吳蔚然向來守時,到商場門口時才剛剛十點半。
吳蔚然也沒有怎麽在雲城逛過,對繁華的南城區也同樣陌生,帶着好奇在商場裏逛了一大圈,終于找到了約定的西餐廳。吳蔚然挑了靠窗的位置,先點了杯檸檬水百無聊賴地坐在座位前等戚曉寒的到來。
西餐廳對面是一家飲品店,離午餐的用餐高峰期近了,飲品店也生意爆棚,小小的店面盛不下太多客人,門前已經排起長隊。吳蔚然無意間瞥見飲品店門前有個人的背影看起來很像程郁,那個背影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但吳蔚然出于心虛,怕自己在相親被程郁看見,連忙轉身想要避開,并不敢細看那個酷似程郁的身影。
等吳蔚然再轉過身時,飲品店門口的隊依然排着,但卻已經找不到先前的身影了。吳蔚然一邊想着或許那并不是程郁,一邊慶幸自己躲過一回。
正想着,一陣高跟鞋聲在吳蔚然的桌子前停下,一只手指修長的手伸在吳蔚然面前,道:“你好,是吳蔚然吧,我是戚曉寒。”
吳蔚然連忙伸出手同她握手,道:“你好你好,快請坐。”
戚曉寒一邊脫掉大衣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一邊笑着解釋道:“本來都已經到門口了,又臨時有了個工作上的事情急需處理,所以遲到了一會兒。不知道蔚然你介不介意。”
她這樣說着,又露出屬于主持人标準而得體的微笑:“你比我小,直接喊名字生疏得很,聽起來也沒禮貌,所以我就喊你蔚然吧。”
戚曉寒落落大方,末了吳蔚然也道:“名字也只不過是一個叫法而已,您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