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孫姐的原話是說吳蔚然的姑姑又親自跟她聯系了一回,說是已經勸動吳蔚然了,所以她要親自問問吳蔚然,免得強人所難。
孫姐說:“小吳科長,我從來不幹強人所難的事情,我雖然說喜歡給人介紹,但也不是随便說媒,心裏也還是想着般不般配合不合适,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我比你更明白。所以你要是真的不樂意,就跟姐姐直說,要是自己真的點頭同意了,姐姐就想辦法給你們安排見面。”
孫姐這話說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即便吳蔚然有心拒絕也得在心裏掂量三分,更何況他已經答應了母親和姑姑,是得見一面在她們那裏交差。
于是吳蔚然說:“孫姐操心我的事兒我知道,過年回家我家裏人也批評我,說我不懂事,沒能體諒孫姐的苦心了。既然是孫姐安排的,那肯定沒問題,我什麽時候都有空,您安排時間就是。”
吳蔚然把孫姐哄得眉開眼笑,自己也終于落得清淨,既然已經答應了孫姐相親的事,孫姐也就不再在吳蔚然面前時時念叨,反倒讓吳蔚然輕松下來。
複工沒幾天廠裏就開了全員大會,春節放假許久,又多了不少文件材料要學習,廠裏安排了三天的集中大學習,這三天的時間每天下午都要去工廠禮堂聽會議報告。
參加集體學習不是看節目,程郁沒有吳蔚然單獨預留的黃金座位,跟車間裏的人坐在一起,車間的人都很興奮,畢竟難得有這種全廠人都在一起的集體活動時間。這對許多人來說都是拓展交際,追求心儀對象的機會。
機床車間是小車間,夾縫坐在大車間大部門沒坐滿的位置裏,跟機床車間一樣夾縫坐的是他們旁邊的化驗科。好巧不巧,程郁身邊就坐着李倩。
李倩是新人,她的工作服顏色比大家的工作服都深一些,上邊還帶着長期折疊留下的褶皺,擡眼看到程郁,欣喜地打了招呼。
化驗科跟機床車間一樣,小單位,人少事少,平時最忙的時候就是廠裏的生産旺季,除此之外都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磨。
程郁跟李倩打了招呼,旁邊又探出一個腦袋,也同程郁打了招呼,是先前糾纏過吳蔚然的宋皎月。宋皎月親昵地問程郁:“嗨,這麽巧,是不是我們小部門的都坐這邊啊?”
程郁客氣地回答道:“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我是跟着安排坐的。”
宋皎月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我看最前面的位置是留給宣傳部的,咱們這一片大概都是小部門填縫兒的,咱們這算是難兄難弟了。”
程郁點頭作為回應,道:“坐得整齊,位置填得滿,站在上邊講話看着舒服,拍照也好看。”
此言一出程郁就後悔了,方才宋皎月不提別的部門,只提宣傳部,就已經很刻意,現在程郁提起拍照,宋皎月一定會趁機把話題引到吳蔚然身上來。
果然宋皎月便道:“小程師傅跟吳科長住得久了,是不是被吳科長傳染了,也很懂宣傳工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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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迫切地想要結束話題,道:“我不太懂,但是聽起來好像你更懂。”
他的語氣不怎麽和善,宋皎月非常敏感,當然也咂摸出這一絲滋味,于是識趣地沒再繼續找程郁聊吳蔚然的事情,轉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等待開會。
會議冗長而乏味,來來回回都是一些官話套話,領導在臺上拿着文件念得口幹舌燥,下邊的人也聽得昏昏欲睡,偏偏這個會議還要求記筆記,程郁便歪着腦袋懶懶散散地寫字。
李倩撇過頭來看了兩眼程郁的筆記,似乎有些贊嘆外加崇拜地開口:“你的字寫得真好看!”
程郁不自然地把筆記本往自己懷裏攏了攏,笑了一下算作回應。
程郁的字也是翟雁聲教的,他原本在孤兒院,讀書上學也都只能說是馬馬虎虎,後來被翟雁聲帶在身邊了,他才教了他許多東西。但是程郁那時畢竟也大了,很多東西都定了型很難再改,翟雁聲花了大力氣教他寫字,程郁還是只能學個皮毛,最終只是比以前寫得好看了些,要說達到翟雁聲心裏的距離,那倒也還早。
程郁其實也不明白翟雁聲為什麽會教他這麽多,進了翟雁聲的房間,他們只做/愛,但是離開翟雁聲的房間,他就成了翟雁聲在緩慢雕琢的作品。
李倩顯然是想通過誇程郁的字來打開程郁的話匣子,讓兩人聊聊天說說話,可說了那話之後,程郁反而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之中,程郁不說話,李倩就無從再開口。她頗有些遺憾地小心翼翼地偷看程郁的側臉,看到程郁悵惘的目光,心口很配合地猛烈跳動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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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姐給吳蔚然約的見面時間在周末,見面前孫姐把對方的信息給吳蔚然做了大致的介紹,孫姐的遠方親戚名叫戚曉寒,雲城市電視臺的記者、主持人,二十七歲,中級職稱,是家裏的獨生女,父母都是雲城市公務員,雲城市有兩套房,一輛車,戚曉寒目前自己在按揭一套房。
這是吳蔚然第一次經歷如此正經的相親,聽着孫姐竹筒倒豆子一般介紹素未謀面的戚曉寒的身高血型星座、家世資産經歷,他突然覺得壓力頗大,想着若是早知道相親是這樣的流程,不如過年時硬着頭皮扛住姑姑的攻勢好了。
孫姐說完了,又問吳蔚然:“小吳,你把你大致的情況也跟我說一說。畢竟是相親,我也不能光是口頭說說你是個青年才俊不是?”
吳蔚然問:“那我也說我家幾套房幾輛車,這種嗎?”
孫姐分明是想問這些信息,聽吳蔚然這樣說,又眨眨眼睛,看起來客氣大方地說:“也不是非得說這些,你還是得說說你的條件,還有你的需求。”
吳蔚然心想,自己還能有什麽需求,孫姐和家裏的長輩半是催促半是逼迫地架着他去相這一次親,他的需求已經不要緊,總之這背後是他跟孫姐的同事關系,孫姐一家和姑姑一家的同事關系,來來回回都是關系人情,吳蔚然的想法顯然并不重要。
吳蔚然便按照孫姐的想法說了自己的條件:“我二十五歲,正科級幹部,江城戶口,父母是江城公職人員,現在在外挂職。家裏兩套房,因為沒有人在江城常住,所以沒有車。”他說完,又問孫姐:“我在雲城的情況您都知道,我就不用說了吧。”
孫姐眉開眼笑,連連感嘆,道:“小吳,我說的真沒錯,你瞧瞧,你跟夢寒無論是家世、學歷、還是相貌都太般配了。你倆要是能成,那真是我退休前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吳蔚然被相親這事搞得心神不定,既有煩躁,也有緊張,回到宿舍看到程郁正在做晚飯,心思才安定下來。
程郁探着腦袋看到吳蔚然回來了,道:“洗手吧,馬上就好了。”
吳蔚然洗過手,兩人坐下吃飯,他問程郁:“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這幾件嗎,今天是最後一天,提前一個多小時就學完了,所以我們就提前散了。”他說到這裏才反應過來,反問吳蔚然:“你們宣傳科不用學嗎?”
吳蔚然笑起來,道:“這次學習是我們組織牽頭的,我們的學習就免了。”
吳蔚然說這話時還沖程郁眨眨眼睛,程郁有些遺憾地說:“早知道你不用學習,我的筆記就該分你一半幫我抄抄。學了三天,今天下午才說要收筆記,我奮筆疾書了一下午,手指都要抄斷了。”
吳蔚然順勢捏着他的手指放在自己手邊,說:“那我給你吹吹。”
這動作說親密也不親密,說正常卻也有些不正常,在程郁和吳蔚然之間暧昧而含蓄的關系之中,顯得尤為突兀。程郁率先将手指收回來,手指蜷在手心裏,濕漉漉的全都是汗。
“也沒有那麽誇張,我開玩笑的。”程郁說。
吳蔚然順勢換了個話題,問程郁:“你周末有什麽安排嗎?”
程郁以為吳蔚然有什麽計劃,想到翟雁聲對他的要求,十分緊張地同吳蔚然撒謊:“要去我叔叔那裏,你也知道,他年紀大了,現在只有我算是他的親人,所以我想多花時間去陪陪他。”
吳蔚然聽到程郁有安排,也放下心,他原本擔心自己去相親,留下程郁獨自待在宿舍,心裏頗為過意不去。現在程郁說了他才想起來,其實程郁早就跟他說過要去他那個遠房叔叔家裏的事情,只是他心裏一直為了相親的事情煩躁,一時忘記了罷了。
吳蔚然連忙對程郁說:“那挺好的,多陪長輩是好事,有空了也可以讓你叔叔來咱們宿舍作客。”他輕巧地将話題引回自己的事情上,道:“本來應該盡早讓叔叔來做客的,可惜這周不行,我姑姑家裏也有事,要讓我過去。”
程郁瞬間明白了吳蔚然問這麽多是為什麽,他是怕自己像之前元旦過節時一樣,只剩他獨自一人待在宿舍,所以才問了這麽多。想到這裏,程郁心裏對吳蔚然的歉疚感就更甚了。
這好像是個頗為滑稽的畫面,程郁和吳蔚然互相都在對彼此說謊。但是因為謊言讓他們心虛且緊張,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出對方是在說謊話。
兩人吃完飯,程郁的手機亮了一下,程郁連忙拿起來看了一眼,而後他吞咽一口口水,對吳蔚然說:“我叔叔發消息讓我現在就過去呢。”
吳蔚然并未起疑,道:“那你去吧,我來收拾。說不定這會兒去了,還能趕上另一頓晚飯。”
程郁回到自己房間拿起外套,很快就出門了,吳蔚然站在鍋臺邊刷碗,發覺他出門時好像都急匆匆的。
程郁一口氣走到距離後門兩個路口的街口,翟雁聲的車正停在那裏,趙銘譯見程郁過來,下車為程郁打開車門。
“上車吧,先生派我來接你。”這句話趙銘譯曾經說過許多遍,現在程郁又聽到了這句話,他閉了閉眼睛,坐進了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