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翟雁聲同程郁之間不存在“說說我們兩個人的事情”這種情況,一直以來,都是翟雁聲說,程郁照做。所以這一刻程郁當然也不會去說,他只沉默地、頹唐地坐在翟雁聲面前,聽候翟雁聲的發落。
翟雁聲是海源名義上的總經理,但卻是事實上的掌舵人。翟家嫡系旁系親戚衆多,不過核心一直被翟雁聲這一脈把持,翟雁聲今年三十七歲,正是黃金年齡,盡管老爺子早有心思退下來,讓翟雁聲直接做順理成章的一把手,但翟雁聲始終推拒。畢竟做幕後掌舵人和名義上的掌舵人之間,要走的虛文還有太多太多。
然而這并不影響翟家人仰翟雁聲的鼻息,翟雁聲向來說一不二,無人膽敢忤逆,連他從外面帶回來一個不明不白的床伴回家,與翟雁聲一起養着他和亡妻的孩子這事兒,都處在翟家的一個真空領域,既沒人敢提起,就更沒有人敢反對。
而床伴程郁不識時務地偷跑,算是對翟雁聲最直接的反叛。還沒有翟雁聲身邊的人敢這麽直截了當地背叛翟雁聲,沒有人知道翟雁聲會怎麽做。
現在有一部分人知道了,在面對背叛翟雁聲的程郁時,翟雁聲就好似放風筝一般,任由他飄飄蕩蕩過了小半年,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順利飛遠的時候,翟雁聲驟然收緊手裏的線,将程郁吓成了驚弓之鳥。
翟雁聲伸手去拿筷子,程郁吓得瑟縮一下,翟雁聲嗤笑起來,他夾了一塊肉送進嘴裏,細嚼慢咽地品味了一會兒,道:“來之前就聽說雲城的羊肉很好吃,跟其他地方的羊比起來,口感都不太一樣。程郁,你倒是很會挑地方。”
程郁再度保持沉默,翟雁聲方才品味羊肉的笑容又收了起來,冷聲道:“程郁,你真的長大了,在用不說話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了。”
這話他說的冷淡而平靜,似是感慨,似是警告。
“沒有。”程郁連忙回答。
翟雁聲斜睨他一眼,早已将程郁所思所想看了個透,他慢悠悠地說:“之前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了,你也不要一直擺出這麽一副生怕我會吃了你的模樣。我要在雲城待好一段時間,足夠你把雲城這個破地方逛個底朝天,逛個透,等你在這個地方待煩了待膩了,咱們就哪來的回哪去,繼續過日子。”
程郁瞪大眼睛望向翟雁聲,翟雁聲只當他是對他既往不咎的震驚,畢竟這的确不是翟雁聲的處事風格,翟雁聲擺擺手,道:“你別這麽看着我,這是寧寧的意思,寧寧确實喜歡你,我不想讓寧寧失望。程郁,我希望你也不要讓寧寧失望。”
翟雁聲有這麽多床伴,之所以對待程郁有一些不一樣的感情,是因為在他能完全看透程郁的時候,程郁也有一點點能看穿翟雁聲。翟雁聲對人心的洞悉是本能,他幾乎能看穿所有同他接觸的人,但旁人很難看透他的想法。程郁勉強能做到一些,這讓翟雁聲覺得驚奇,也因此愛不釋手。
所以程郁也就知道,方才翟雁聲對他說的話,也是翟雁聲能允諾給他的極致了,再多的,翟雁聲不會給,即便給了,程郁也不會要。
程郁低着頭小聲說:“可我不會回去的。”
翟雁聲重重地将筷子拍在餐桌上,湯碗盛得太滿,液體立刻灑出來一些。似乎是怒極反笑,翟雁聲話裏顯然帶着譏諷的笑意:“不回去?不回去就在這兒做一輩子車間工人嗎?程郁,你覺得你是這塊料嗎?”
反抗翟雁聲一次已經讓程郁大費心力,他無力再抵擋翟雁聲之後的冷嘲熱諷,于是只能低着頭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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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翟雁聲卻并不放過程郁,他伸手擡起程郁的下巴,細細打量一番,眼神如同鋒利的刀刃一般割過程郁的面頰,程郁顫抖着閉上眼睛。
翟雁聲将程郁的臉靠近,低沉而緩慢地說:“程郁,趁我還在好言好語跟你說話的時候,你老實聽話,不然你可不光是連這個年都要過不好了。”
程郁終于忍不住崩潰地落下眼淚,他仍舊閉着眼睛,淚水卻一串一串滾落,他啞聲道:“你到底要怎麽樣。”
“不要怎麽樣。”翟雁聲的拇指替程郁擦拭掉一片淚痕,他頗為溫和地說:“就像以前一樣就好。”
程郁就像翟雁聲手邊的挂件一般,翟雁聲找上門的時候他無法反抗,翟雁聲他要帶程郁走了,程郁也只能順從跟随。
他們從金碧輝煌的酒店裏出來,翟雁聲手裏還拎着一份打包的紅燒羊肉,外加幾樣別的小菜,他說雲城的羊肉的确不錯,要帶回去,晚上做宵夜。
說這話時他們已經在車上了,酒店的外帶餐盒精致,翟雁聲将東西放在後座,對身旁的程郁說:“為了來這一趟我壓了不少工作,晚上回去還得加班,明天咱們再一起回去過個年,本家那裏少不了人。年後你若是還想來雲城,那咱們就繼續來。”他這話說的頗有些哄人的意味,擡眼瞥見程郁呆滞的神色,翟雁聲又覺得雞同鴨講,躁郁地說:“別愣着了,把安全帶系上。”
進了南城區,因為交通便利,所以離翟雁聲住的地方也不遠,他住在南城區一個非常高端的小區,是近兩年才剛剛開發的,入住率不超過百分之二十,絕大多數樓棟都黑着,但小區物業做得非常好,年節底下小區裏燈火喜慶,一片火樹銀花,已經在盡力沖淡小區冷清的氛圍了。
翟雁聲打着方向盤拐進小區,程郁臉貼着車窗,終于緩慢地說:“我不回去過年。”
翟雁聲冷眼瞧他一眼,連同他就此話題争辯的打算都沒有,直截了當地将車停好後熄了火,道:“把東西拿着,上樓。”
程郁恨自己永遠都只能歸順于翟雁聲,卻也無力反抗翟雁聲,他跟在翟雁聲後面,電梯門開了,裏邊是敞亮的鏡子,照出面色尋常的翟雁聲,還有如喪考妣的程郁。
翟雁聲住在頂樓,進門輸密碼時翟雁聲側過頭對程郁說:“密碼是你的生日,昨天讓你搬來你不搬,只能我親自跑這一趟了。”
程郁低着頭進門,房子已經裝修好了,翟雁聲大約也是第一次進門看這房子,環顧一圈他終于露出了一種從他出現在程郁面前開始就應該會露出卻始終沒露出的極度嫌棄的表情,道:“什麽破爛審美。”
翟雁聲外祖父算是半個藝術家,這藝術天分遺傳給他的母親,又繼續留給他,所以看到千篇一律的中西混搭式樣板間時,翟雁聲的嫌棄可謂是發自內心。他能忍得下又髒又破的宿舍樓,忍得下狹隘逼仄的北城區,卻實在忍不下亂七八糟的房子。
翟雁聲脫了外套,沖程郁擡擡下巴,道:“去找找冰箱在哪,先放在冰箱裏吧,然後去洗個澡。”
劉阿姨聽見響動,從裏間出來,聞言接過程郁手中的食盒,道:“小程先生,交給我吧,我去收拾。”
翟雁聲擺手拒絕,道:“劉阿姨,你別管,就讓他去收拾,你來跟我說說寧寧的情況。”
程郁在這個巨大的如同迷宮一般的頂樓平層裏繞了半天才終于找到冰箱,遠遠地還能聽見劉阿姨同翟雁聲講話的聲音:“還是有點認床,哄了好一會兒才睡着,因為送回來時趙秘書說晚上吃了蛋糕,怕她牙疼,就換了一管牙膏,躺在床上睡覺時直撒嬌,說味道太沖了,嗆得睡不着。”
翟雁聲冷哼一聲,嚴厲地說:“就數她嬌氣!先前說好了換牙期間一個月不許吃任何甜食,來了這邊她就趁機胡來。劉阿姨,以後不許給她吃了,過年也不行。”
劉阿姨賠着笑,溫聲同翟雁聲說話:“小孩子長時間不吃這些,總是心裏偷偷惦記。到底吃得不多,也按時刷牙了,權當是開個葷。只是年節底下本家一向要做許多甜點果子之類的東西,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