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進入十一月的b市氣溫急劇下降,月底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晚上十點多蘇泊爾開着車帶着妻兒從朋友家吃完飯回來,在家門口看到停着一輛黑色豪車,而一道高大的人影伫立在路燈下,任雪花飄落在身上也不抖一下,雕塑一樣站着,肩上已經積了一層白色,顯然已經在那裏站了很長一段時間。
“又是他。”坐在後座的霍筱茜望着聽到車聲緩緩轉過來的男人,嘆了聲,有感而發:“我覺得阿讓應該是愛冉冉的,否則以他的身份地位找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他大可以另外找一個的,就像我有個同學,和他丈夫離婚不到半個月就再婚了。可阿讓每隔幾天就來我們家站崗,我覺得他這份真誠和堅持可以将功抵過,彌補他之前對冉冉的傷害,反正那件事也只是個誤會,而阿讓也因為車禍住了快一個月才出院,已經受到懲罰了。”
結婚這麽久,蘇焱對她的态度也變了不少,不那麽冷淡了,還會偶爾擠出一些時間陪她,霍筱茜也是能感覺得到蘇焱正在一點一點的接受自己,她在這個家過得很幸福,蘇泊爾和慕歡也把她當作親女兒一樣看待。
更何況這段時間她和蘇冉混得很好,會時不時的去倫敦找蘇冉玩。
蘇焱瞥了眼她:“你不是死活都不讓他找冉冉嗎?怎麽現在不但讓他找還替他說好話?”
霍筱茜聳聳肩:“我只是實事求是,不是特意為他說好話。”
兒子兒媳倆人對話時,蘇泊爾已經推開車門下了車朝站成雕塑的男人走過去。
“爹地。”陳讓在他走到面前時開口。
蘇泊爾沒吭聲,只望了他一眼便轉開了視線去開門。
陳讓以為自己這次又會吃閉門羹,卻在鐵門開啓時聽蘇泊爾說:“把車開進來,別擋着後面的車。”
他楞了一秒,馬上反應過來,上了自己的車。
還在車上的慕歡望着這一幕,正琢磨着丈夫是不是動搖了,就聽兒媳說:“我猜爹地一定會告訴阿讓冉冉的下落。”
蘇焱望向她:“為什麽?”
“直覺。”
“……”
蘇焱下了車繞到駕駛座去,在陳讓把車開進院子裏後也發動引擎跟上去。
書房裏,蘇泊爾端着杯熱茶站在落地窗旁對身後望着他的陳讓說:“你以後不要再來了,我說過不會讓你再接近我女兒半步,就算你天天守在這兒我也不會告訴你她在哪。”
“爹地您誤會了,我來并不是想讓您告訴我冉冉在哪,事實上我已經知道她的下落。”陳讓說。
“你已經知道?”蘇泊爾擰着眉轉身看來,黑眸微微流露一絲困惑,“如果你真知道了她在哪那你還跑來這裏做什麽?”
“我是想請您和媽咪答應讓我把冉冉接回來照顧。”只有征得他們的同意他才能順利把蘇冉接回來,安心照顧,所以他才像個傻子一樣在蘇家門口站崗。
“我都說不會讓你接近她半步了,你還提這樣的要求,你覺得我會答應嗎?”蘇泊爾反問他。
“我不會再讓冉冉受半點傷害。”
“上次你也這樣承諾,可你險些要了她的命。”
陳讓握拳:“不會再有上次那樣的事發生。”
“我不會再信你。”
“……”
“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蘇泊爾下逐客令。
陳讓卻站着沒動,半晌後仿佛做了個什麽決定般,他說:“爹地,如果您真的不肯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那麽我只能按照我自己的方式來了。”
“你自己的方式?”蘇泊爾冷哼:“你這是在警告我?”
陳讓神色無畏:“我只是提醒您,我和冉冉目前還是合法夫妻,我有權利要求照顧我的妻子,就算您是我妻子的父親,也無權幹涉我的權利。”
蘇泊爾沒想到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心裏卻意外的并沒有因為被頂撞和警告而感到不悅。
“你這番話提醒了我應該盡快向法院申請強制性解除你和冉冉的婚姻。”
陳讓抿了抿唇,皺眉說:“您上次問我對冉冉的感情是什麽,當時我沒回答是因為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對那種比喜歡還喜歡的感情是不是愛,可我現在可以很肯定的告訴您,我對冉冉的感情是愛,所以我希望您再給我一次讓我好好照顧她、愛她。”
“已經晚了。”
“……”
“你去看過她?”蘇泊爾忽問。
陳讓點頭。
他車禍後斷斷續續昏迷了半個多月才真正清醒,之後又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一出院就讓人避開蘇泊爾和蘇焱的耳目去查蘇冉的下落,直到半個月前才知道她已經從美國回到倫敦。
他迫不及待飛去倫敦看她,卻怕刺激到她不敢和她見面,只能在她外出散步時影子一樣跟在她身後隔着十幾步的距離偷觑她。
她瘦得讓人心疼,走在那些體型彪悍高大的英國人身邊,就像是紙片人,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刮走,讓他好幾次忍不住想上前把她擁到懷裏。
“既然你見過她,那她認出你來了麽?”蘇泊爾又問。
“我沒和她見面,只是偷偷——”陳讓突然頓住,神情困惑的望着蘇泊爾,問:“您後半句是什麽意思?”
“你查到她的下落卻不知道她現在的身體狀況?”
“她不是在美國那邊接受治療病好了才回倫敦的嗎?”
“她這種病沒法治。”
陳讓神色一震:“什麽病?
“部分颞葉萎縮導致她的面部識別系統輕度損傷,她現在不能像正常人一樣一眼就能認出誰是誰,有的時候雙眼還會看不見,在識別對方的身份時會花比平常多好幾倍的時間。而且她還有輕微的記憶缺失,以前發生過的許多事情她現在都只有模糊的記憶,包括你和她之間的事情,她只記得她結過婚愛過一個人,可不記得那個人是你,更想不起你的樣子。”
陳讓震驚得不能言語,身體的溫度仿佛也被外套上還沒完全融化的雪帶走了,手足冰涼。
“所以就算你現在知道你對她的感情是愛也沒用了,她已經忘了你。”
“……”
“我沒把她接回來是因為她從小跟外公在倫敦長大,對那邊比較熟悉,所以先讓她在那邊呆一段時間看對她恢複記憶有沒有幫助,如果情況還是一樣,我會把她接回來。”蘇泊爾注意到他的臉色,語氣緩和了些,“你如果真的愛她,就不要再出現去打擾她的生活。”
“……”
陳讓抿緊唇不發一言,這時手機響起來,他隔了一會才松開攥緊的拳從內襯口袋裏掏出手機,一看來電是二姐夫陶思宇的,他楞了一下,然後才接通。
二姐夫是蘇泊爾的同學,倆人的關系也是因為陳讓的關系熟悉起來的,現在關系還挺鐵,偶爾有時間會一起吃飯。
陶思宇不是商人,職業是大學教授,為人斯斯文文,對陳讓二姐陳嘉敏很好。
“黃秘書說你在b市?”陶思宇的聲音傳來。
“嗯。”
“在蘇家?”
“嗯。”
“你回去吧,現在冉冉變成這樣,他們不會答應再把冉冉交給你,換做是我,我也會這樣做。”一向溫和不容易發脾氣的人,此時語氣有些沉。
“……”
“你身體還沒完全康複,如果身體弄垮了以後怎麽照顧冉冉?回去好好調養好身體,這件事我會打電·話給泊爾和他談。”
這邊陳讓剛挂電·話,那邊蘇泊爾的手機就響了。
蘇泊爾在看到來電時視線移向陳讓,像是猜到什麽,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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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讓從書房出來,經過客廳時被慕歡喊住。
“去把餐桌上那碗姜茶喝了,客房我也整理過了。”
陳讓有些詫異慕歡竟然會允許他在這兒留宿,一旁已經把自己當作這個家一份子的霍筱茜笑眯眯蹿過來:“妹夫,爹地是不是告訴你冉冉的下落了?”
陳讓搖頭,霍筱茜一臉失望:“怎麽會沒有?那我不是要輸媽咪一千塊?”婆媳倆為了這事打賭一千塊,她還以為穩贏呢。
“那爹地和你說了什麽說這麽久?”
“霍筱茜,這麽晚了還不上樓睡你的美容覺?”蘇焱在樓上喊了聲,待霍筱茜上樓,慕歡才對陳讓說:“把外套脫了我給你烘幹,餐桌上還有碗面條,你吃完上樓洗個熱水澡,這麽大的人都不會照顧自己,還說要照顧別人,你要等不會在車上等嗎?站在外面當雪人,你站給誰看?你以為誰為你心疼?”
慕歡邊數落邊動手去脫他的外套,陳讓有些尴尬的自己脫了交給她。
陳讓忘了自己已經有多久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可就算是一整天不吃不喝他也不覺得餓,只想着盡快征得蘇泊爾的同意把蘇冉接回身邊好好照顧。
可是她竟然忘了他。
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他想過千種萬種的可能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寧願她恨他怨他折磨他,哪怕是一輩子也不原諒他,也好過她記得愛過他卻不知道他是誰。
“你怎麽不吃?”慕歡給他烘幹外套出來見他還沒動過筷,面條裏的湯汁都被面條吸幹了,于是問。
陳讓回神,拿起筷子伸進碗裏攪拌幾下。
慕歡在一旁坐下來,目光落在他瘦得眉骨都有些突出來的臉上,想起他是因為女兒才恍神出了車禍,心裏其實不是不心疼,只是比起現在女兒的狀況,對他的心疼還是抵不過對女兒的。
她輕嘆了聲,說:“阿讓,你車禍受了那樣重的傷,要好好把身體調養好,別折騰自己了,冉冉的事我們已經不怪你,你也別自責了。”
陳讓攪拌面條的動作一頓,慕歡又說:“以後就這樣吧,冉冉我們會照顧,你也好好照顧自己,這件事就這樣翻頁過去以後大家都不要再提了。”
陳讓以為慕歡對自己态度轉變是心軟了,可原來她還是堅持讓他和蘇冉做兩個陌生人。
“快吃吧,吃完了上樓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以後——”
“我做不到。”陳讓打斷她,落在桌面的視線移向慕歡,目光堅定:“我錯過她一次,就不會再錯第二次,哪怕她忘了我,我也會讓她重新接受我,不論過多久、付出多少都無所謂。”
慕歡一愣:“你知道冉冉忘了你?”
“是爹地告訴我的,我雖然早就知道她在倫敦,但并不知道她失憶了。”
“她不是失憶,她只是對以前發生過的一些事記憶很模糊,并不是完全忘記得一幹二淨,這和她損傷了部分面部識別系統有關,醫生說她以後模糊的那部分記憶或許有可能漸漸記起來。”
慕歡話剛落就聽到一陣走近的腳步聲,陳讓循聲望過去,見是從書房出來的蘇泊爾。
“我和你姐夫談過了。”蘇泊爾走過來望向陳讓,“他要我給你一次贖罪的機會,你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陳讓其實在姐夫說這件事他會和蘇泊爾談時就猜到姐夫會幫他,所以在蘇泊爾這麽說以後并不覺得意外。
他想了想說:“爹地,我知道我讓您和媽咪很失望,不論我怎麽保證您們都不會再相信我,那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只能用實際行動向您證明。”
“實際行動?哼,你打算背着我硬來?”
陳讓的确是打算背着他去見蘇冉,但不是硬來,他會先嘗試着接近蘇冉,試探她對自己的态度,然後再做決定。
“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你背着我去見冉冉,我向法院申請強制判定你們離婚,你知道這對我來說這不是什麽難事;第二,等冉冉身體恢複,如果她在重新記起你後還是願意和你在一起,我不會阻攔。”
這兩個條件陳讓都不想選,他問:“如果冉冉一年兩年或者五年十年都記不起我,那我是不是只能繼續等?”
“就算是她永遠記不起你這也是你造成的,你能怪誰?你別得寸進尺,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如果不是你姐夫替你求情,我會堅持讓你遠離冉冉。”
“您所謂的讓步讓我懷疑您只是想藉此拖着我不讓我去找冉冉。”陳讓說着站起來,望着蘇泊爾繼續說:“我知道您能讓法院強制判定我和冉冉離婚,但在法院沒判定之前,我和冉冉還是合法夫妻,我有權利以一個丈夫的身份去看我的妻子,就算您阻止,我也會去見她。”
語畢沒等蘇泊爾回答,只向慕歡點了點頭算告別就拿過她搭在一張椅背上的外套離開了。
慕歡聽着腳步聲遠去,望向丈夫:“阿讓看來是認真的,我們要不要把冉冉送去別的地方?”
蘇泊爾搖頭:“你以為我剛才那樣說是真的想阻止他?”
慕歡愕然:“什麽意思?”
“思宇說的對,犯過錯并不等于死罪,以前我們也犯過錯,我還三番兩次傷害過你,你都對我絕望了,可最後你還是給了我機會,所以我也願意給他一次機會看他能不能喚醒女兒對他的感情。”
“那你剛才還讓他做什麽選擇?”
“我是試探他,看他敢不敢忤逆我堅持要和冉冉在一起。”
慕歡皺眉:“冉冉的情況還不穩定,我真擔心她會因為阿讓而再受刺激。”
“別想太多。”蘇泊爾把手伸過去拉她起來,岔開話題:“你不是說想冉冉了?她這個時候應該有時間接你電話,你打給她和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