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b市醫院的病房內,慕歡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兒,從見到女兒起眼淚就沒停止過,而一旁的蘇焱和蘇泊爾同款表情都緊繃的俊容臉色十分難看,尤其太陽穴兩邊綻出的青筋分外駭人。
半夜已經入睡的蘇焱接到妹妹的電·話聽她氣若游絲的說要回家,他整顆心都揪起來了,在妹妹挂斷電·話後立即打給陳讓想問清楚緣由,卻無人接聽。
他下樓的動靜驚動了所有人,在所有人的質問下說出了妹妹給她打電話說想回家,父親調來直升機和他一同去。
抵達a市機場時已經淩晨六點多。去金海灣途中撥妹妹的手機提示用戶已關機,回撥她打給他的那組座機電·話也是響了許久都沒人接聽,這讓一向鎮定、泰山壓頂都面不改色的他都忍不住惶恐,就怕妹妹是出了什麽事。
等到了金海灣他才知道是妹妹昏過去了,而那張床上滿是陳讓和別的女人合影的照片,而陳讓不知去向。
接女兒返回b市前他先帶妹妹去了a市醫院,在經過一些簡單的檢查确定妹妹只是昏迷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後他才帶着妹妹回b市。
途中女兒依舊昏迷,一回到b市他立即又把妹妹送來醫院,做了全面而精準的各項檢查,現在都三個多小時了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他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叩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過後一個護士進來,對蘇焱說:“蘇焱先生,我們梁醫生請您過去一趟。”
護士口中的梁醫生是蘇焱的同學兼好友梁尤希,既是這家醫院的最大股東,也是神經外科的權威。
慕歡聽護士說醫生只讓兒子過去,心尖一顫,立即察覺到什麽,抹了把眼淚站起來說:“我也去。”
蘇泊爾卻說:“我跟着去吧,冉冉可能随時會醒來,你留下來看着。”
這樣的理由慕歡無法拒絕,只好說:“不論什麽結果你都要如實告訴我,女兒是我們共同的,我有權利知道。”
蘇泊爾點頭,跟着兒子和護士去了會診室。
推開門,裏頭的幾位神經內、外科和心腦血管科的專家權威紛紛看來,這些都是蘇焱在帶着妹妹返回b市時打電·話給梁尤希,後者第一時間請來的。
一身白大褂的梁尤希站在一堵屏幕前,屏幕上全是頭部核磁圖片。
在看到蘇泊爾時他有遲疑地看了蘇焱一眼,而蘇泊爾氣場很足,沉聲道:“梁醫生有什麽事不妨說,我是蘇冉的父親有權知道,你不用看着蘇焱。”
蘇焱點點頭,得到允許他才尴尬地擡手放到嘴邊咳了聲走向父子倆,語氣有些沉重的說:“冉冉的情況有些麻煩,除了她之前頭部受傷的那一塊有淤血壓迫周圍的組織,最糟糕的是有部分颞葉正在萎縮,如果不得到及時控制,後果不堪設想。”
蘇焱緊眉:“什麽後果?”
“具體的要等她醒來看她的反應才能夠下結論。另外……”梁尤希停下來,父子倆擡眼望着他,蘇焱問:“另外什麽?”
“她懷孕了。”
父子倆神色驟變,眉頭蹙得更緊。
“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這個時候懷孕并不是好事,随着孕期增加有可能加速她病情惡化,治療期間的用藥也會影響胎兒,所以站在醫學的角度為冉冉着想,她必須終止懷孕。”
蘇泊爾幾乎能想到女兒醒來得知自己懷孕後的反應,她在感情上的執着太像她母親,就算陳讓讓她痛苦傷心,可她最後一定還是會把孩子留下來。
所以他不能讓女兒知道她懷孕了,而且還要在女兒不知道的情況下讓她終止懷孕。
父子倆一同回到病房,慕歡迫不及待的問他女兒的情況,蘇焱知道瞞不住,一五一十告訴她,慕歡聽完險些昏過去。
“你們竟然瞞着冉冉被綁架而且頭部受過傷?”
“媽,對不起,我們也是不想你擔心。”
蘇泊爾攬過她的肩輕抱住,望着還處于昏迷中的女兒輕拍着妻子的背無聲安撫。
慕歡卻難掩激動,一疊聲問:“阿讓到底對冉冉做了什麽?為什麽冉冉會變成這樣?他在哪裏?我要當面問他是怎麽照顧冉冉的,他當初的承諾難道只是口頭說說而已?”
父子倆都沒告訴她陳讓和那個女人的合影照,而蘇焱抱着妹妹離開時陳家的管家一臉震驚和惶恐的告訴他陳讓去美國出差了。
一直到晚上蘇冉還是沒醒來,守着女兒一整天不吃不喝的慕歡坐立難安,眼淚都流幹了幾度瀕臨奔潰,終于在淩晨一點多時蘇冉緩緩醒轉,開口的第一個字就是‘疼’,把慕歡的心都揪緊了,淚流滿面的握着女兒的手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來。
蘇泊替女兒撥開額前被汗水浸透了的發,放柔了聲音問她渴不渴,想不想吃東西。
蘇焱端着水遞到她嘴巴,她疼地沒顧得不上吸吸管牙關緊咬再發不出半個音節,醒來不到一分鐘又昏了過去。
飛機抵達b市機場時已經是暮色西沉。
從貴賓通道出來,陳讓撥電·話給蘇焱,可和之前撥打的那十幾次一樣電·話提示無人接聽,而此時距離蘇焱上次打電·話給他已經過了五十多個小時。
剛調回b市市政府工作的葉文輝在機場大廳等他,見他神色疲憊臉色也差,仿佛好些天沒休息過,就問他發生了什麽事,可陳讓一個字都不想多說,只讓葉文輝把車鑰匙給他便徑直開車去了蘇家。
門鈴按了許久才有人來開一道門,是剛從醫院回家拿東西的蘇焱。
蘇焱見了他卻是直皺眉,另一道門他卻沒開,垂在大腿倆側的手緊緊握成拳,像是在隐忍着什麽,就那樣站在鍛鐵大門內半眯着眼看他,一副有些不耐煩的表情:“你還來做什麽?”
陳讓也不介意他對自己的冷淡,只問:“她在哪?”
蘇焱語氣有些激動的說:“你還有什麽資格來找她?陳讓,我看你是我兄弟,我沒有阻止冉冉和你在一起,當初我還告誡她讓她不要傷害你,可我沒想到我最想不到會傷害她的人,既然傷害她了,你走吧!我不會讓你找到她的。”
“阿焱對不起,不過那是誤會,我會向她解釋清楚,你告訴我她在哪。”
“我不管是不是誤會,總之你傷害她是事實,我們家的人都不會再給你第三次傷害她的機會。”
陳讓皺眉,心想原來蘇焱也是知道那件事的。視線掠過蘇焱往裏頭探,卻被蘇焱重重地關上了門。
陳讓掏出手機撥通葉文輝的電·話:“幫我查一查冉冉在哪。”
“冉冉怎麽了?”
“你先別問,盡快讓人幫我查。”
結果葉文輝那邊的消息還沒到,蘇泊爾卻開着車回來了。
聽到身後車子駛進的聲音,陳讓回頭看,然後便看到了駕駛座上的蘇泊爾。
蘇泊爾也看到了他,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麽變化。
他從身旁的座椅上拿過一份資料下了車朝陳讓走來。
“爹地。”陳讓招呼。
蘇泊爾眼皮都沒擡一下,在走近他後把手頭那份資料遞過去:“正想讓律師發律師函給你,既然你本人在這,那就直接簽了這份文件吧。”
他語氣和平常一樣,似乎什麽事也沒發生過的雲淡風輕,但陳讓卻感覺得到他隐忍的怒氣。
接過文件打開,裏頭是一紙離婚協議書。
他心頭震顫,一目十行浏覽過,視線落在最後簽名一欄——蘇冉已經在上頭簽字。
“你簽了這份協議,以後你們之間的一切都一筆勾銷。我不追究你的責任,你也不要再來找我女兒。”
陳讓抓着文件的手驟然緊握,從抿緊的唇裏蹦出一句:“我不會簽。”
蘇泊爾像是冷笑了一下:“不簽也沒關系,反正可以讓法院強制執行。”
他去按了鐵門的密碼,在鐵門開啓時又說了一句:“你讓我很失望,我絕對不會再允許你接近我女兒半步。”
陳讓目送蘇泊爾走進屋內,這時葉文輝打電·話過來。
“冉冉在醫院,不過院方不肯透露冉冉的病情,她到底怎麽了?”
“告訴我醫院地址。”
等葉文輝報上地址他就挂了電·話,因為後面那個問題他無法回答,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蘇冉到底怎麽了。
那天蘇焱打電·話給他他是在過了十幾個小時後才察覺的,同時也看到了管家打給他的電·話,而等回撥給蘇焱時蘇焱已經不接他的電·話了,他又打給蘇冉,卻是關機狀态。
最後打給管家才知道出事了。
他立即飛回a市,卻在卧室裏看到滿室狼藉,卧室和書房到處都被翻得一團糟,而地上滿是結婚證等碎片。
他在床上看到那些自己被偷·拍的照片,一下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他沒想到竟然會有人跟蹤他偷·拍這些寄給蘇冉,而她應該是在那天半夜三點多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哪裏時知道的,那時她聲音沙啞,他還以為是她喉嚨不舒服,現在想來應該是哭得嗓子啞了。
他趕到蘇冉所在的醫院,按照葉文輝提供的科室和病房號找過去,病房裏卻空無一人。
他去護士站問,護士告訴他蘇冉半個小時前辦理了出院手續已經離開了。
他又詢問蘇冉的病情,兩名護士面面相觑,其中一名護士說:“梁醫生吩咐有關蘇小姐病情的事不能對外透露,先生如果想知道可以去找梁醫生。”
陳讓去梁尤希的辦公室找他,梁尤希正在接電·話,聽到敲門聲來開門。
“到了那邊給我電·話。”他說完這句收了線,然後才望着陳讓問:“你是陳讓?”
陳讓有些訝異梁尤希竟然認識他。
“我是蘇焱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在冉冉住院後知道你和她的事。”梁尤希解釋,轉身走向辦公桌。
“你想問我冉冉的病情?”梁尤希問他。
“她怎麽了?”
“情況很糟糕,她顱內的淤血壓迫周圍組織,顱內壓增高,部分颞葉萎縮,大腦受刺激記憶錯亂……在醫院住了兩天她只醒過來三次,其中有兩次她醒來一分鐘不到,幾乎都是剛醒來就又被疼昏過去,而另外一次她醒來記憶不是回到幾年前就是幾個月前。”
陳讓沒想到蘇冉的身體狀況這麽糟糕,那些可怕的字眼仿佛掏空了他的心,胸腔裏一陣空落落的疼。
他想起自己離開前一晚洗澡出來她臉色就有些不對勁,當時他問她她卻不說,他也就沒在意,也許那時她的身體就開始不舒服了,卻被他疏忽了。
“她這種情況很特殊,而國內的醫療設備有限,無法更精準的确診她的病情,所以我建議阿焱讓她轉院去美國治療,剛才那通電·話就是他在登機前打給我的。”
“去了美國?”陳讓震住。
“我不知道你和冉冉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我知道阿焱和他的父母的态度都很堅決,他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去打擾她。所以我勸你一句,如果你不希望冉冉在清醒的情況下見到你再受刺激加速病情惡化,你就不要再去找她。”
“……”
梁尤希從他不自覺緊握成拳的雙手感覺到他拼命壓抑的情緒,卻也只嘆了聲,沒再說什麽。
陳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醫院的。
天色已經暗下來,他行屍走肉一樣走去停車場找到車坐進去,漫無目的的在b市的主幹道穿梭,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哪。
手機響起,他充耳不聞,任憑手機在中控臺上‘嗡嗡嗡’響個不停,只目不斜視望着前方,腦海裏卻浮現蘇冉痛苦不堪的面容。
眼眶漸漸有些濕潤,他閉上眼深呼吸平複胸口翻湧的情緒,再睜開時卻發現自己的車正筆直撞向橫穿馬路的一輛紅色跑車。
剎車已經來不及,一聲巨大的碰撞聲過後,紅色跑車被他撞了出去,而他身後緊跟着的一輛越野車又将他的車撞翻……
剎車聲此起彼伏,行人的驚叫聲也不絕于耳。
陳讓在感覺到胸口傳來的銳痛時,仿佛聽見了蘇冉嬌嗔着喊他老公的聲音。
——老公,我想你了。
——老公,我愛你。
——老公,我會乖乖在家等你回來。
他真是後悔,後悔騙她自己是去美國出差;後悔大意沒堤防有人會跟蹤他偷·拍到那些照片去刺激她;後悔失去了才知道原來是這麽痛,原來他對她不僅僅只是喜歡……
眼前浮現那滿地的結婚證和兩人合影的碎片,他仿佛看到了她當時是如何傷心欲絕将那些東西一點點撕碎,就像撕碎了對他的希望,撕碎了她自己的心。
她一定是對他萬念俱灰,所以才會在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的情況下就簽了那紙離婚協議。
可是他沒有資格怨她,即便是他知道她誤會了自己,可他對她的傷害已經造成,這是不争的事實。
胸口的疼痛加劇,一股腥甜湧到喉嚨口,順着嘴角滑下,意識也漸漸遠離體內,最終,在周圍的一片混亂中徹底失去意識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