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柳州位于江南沿海, 民風自由開放, 主城街道兩旁林立的商鋪甚至比帝京還要繁華。
羌意一路走來時不時被路邊小攤上的小玩意兒給吸引住,見着有趣新鮮的便招來芙蓉和薔薇一同把玩。
“若是喜歡便買下。”裴賀朝對這些物什沒有半分興趣,眸色淡然地看着笑彎了眉眼的羌意。
“就是看個新鮮。”羌意掩在薄紗下的嘴角勾了勾, “若真是什麽都買下, 那不是太浪費錢了?”
她說這話時早就忘了自己今早賞給那個客棧小二的跑腿費。
“小哥, 這城中最熱鬧的茶館在哪兒啊?”羌意走到一處賣首飾的小攤前,随意挑了會兒,不經意地朝着小攤販問道。
小哥是個熱心腸的人, 忙道:“若說離這兒最近且最熱鬧的, 那必然是長離街的松清樓。”
“長離街,怎麽走?”羌意又問道。
小哥手臂一伸, 朝着前頭指去, 道:“走到這條街的盡頭往右邊拐,街口處便能瞧見了。”
羌意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 笑道:“多謝小哥,這簪子我買下了。”
說罷, 她也沒讓芙蓉和薔薇付賬,直接朝着前頭走去。
身後裴賀朝一言不發地擡了擡手,展連立刻掏出銀子遞給了小攤販。
“姑娘,我們去茶館做什麽?”薔薇不解道。
羌意往後瞥了眼跟上來的裴賀朝,道:“自然是打聽消息。”
“柳州孩童失蹤一案動靜不小,但城中并無明顯異态,一定是有人提前下過命令。”裴賀朝走至她的身側, 看似随意落在長街上來往人群的目光裏含着審視的意味,“或許直接問問不出什麽。”
羌意雙目靈動一轉,笑道:“誰說要直接問了。”
“嗯?”
羌意朝他勾了勾手,輕聲道:“我這裏有一個主意……”
一刻鐘後,松清樓。
“喲,客官裏面請。”
羌意領着芙蓉和薔薇,晃悠悠地走進茶樓,裏頭的夥計眼尖,立馬就迎了過來。
“夥計,要一盤新鮮薄皮椒鹽瓜子,還有來一壺碧螺春。”
羌意一邊吩咐着,目光卻已經在茶樓大堂來回掃視一圈,最後落在高臺下人流最密集的一桌,“我們就坐那兒。”
“好嘞,幾位客官慢坐。”夥計幫着将椅子拉開,招呼着羌意坐下。
等夥計離開後,薔薇終于忍不住将自己的椅子拉到羌意身邊,壓着嗓子道:“姑娘,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做啊?”
羌意轉着手邊的杯子,目光時不時地在門口處停留片刻,回道:“自然點,等他們來了,好戲馬上開始。”
這個“他們”自然是指裴賀朝和展連。
不多時,茶樓門口邊傳來一陣喧鬧,羌意順着看去,毫無意外,果然是裴賀朝他們來了。
“爺不愧是人中龍鳳,一出場便能引起那麽多人的注意。”芙蓉在一邊感嘆。
羌意挑了挑眉,人嘛都是視覺動物,裴賀朝這張臉便是穿粗布麻衣都不會輕易被人海淹沒,更何況,她這出戲就是需要裴賀朝引起旁人注意。
“夥計,上茶。”
片刻後,羌意身側便傳來拉椅子的動靜,她用餘光一瞥,裴賀朝已經在她隔壁坐下。
各路演員已經就位,那麽好戲也應該拉開序幕。
“夥計,聽聞你們這兒近來出了一樁懸案?”演員一號裴賀朝端起茶杯,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這話一出,從裴賀朝一進門就盯着他瞧的衆人均是一愣,而後紛紛收回視線低下頭。夥計更是面上尴尬,支支吾吾道:“這,這我們小老百姓哪能知道。”
羌意将這一切反應都收進眼底,笑了笑,摸了顆瓜子放進嘴中咬開,而後才以一種看熱鬧般的口吻開口:“這位公子說的懸案是什麽意思,這柳州城看着與平時無異啊?”
“姑娘也是才來柳州不久吧?”裴賀朝輕放下茶杯,轉頭望向她。
演員二號羌意自然地點點頭道:“我是來柳州探親的,不過每年都會來此一趟。”
“那就難怪姑娘什麽也不知了,在下也是來這兒後聽說的,據說前不久城內丢失了很四五歲的孩童,到現在還未找到。”裴賀朝故意壓低了聲音,身子微微向羌意這邊傾斜。
“你說錯了!”
突然,一道反駁的聲音從裴賀朝左側一桌傳來。
羌意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約莫三十出頭,打扮十分老成的男子晃着腦袋靠坐在椅子上,莫名有一種神叨叨的感覺。
“這位公子哪裏說錯了?”羌意明知故問。
男子斜了她一眼,道:“那些找不到的孩子壓根不是四五歲的,而是七八歲的年紀。”
“看來這位先生對此事頗有了解。”裴賀朝也跟着開口。
那男子頓了下,哼聲道:“這城中誰不知道此事,不過是不得說不可說罷了,都說是鬼神所為,我看不過是官府無能的借口吧。”
“劉伍城,你可莫要胡說!”旁邊一老頭趕緊出聲斥責,而後看向裴賀朝,“你既是外來人,那便不要好奇心過重打探這些有的沒的,案子自有官府在查,你們說再多也沒用。”
劉伍城朝老頭呸了一聲,一腳踢在桌腳站起身,目光在大堂中掃了一圈,語含嘲諷道:“那些孩子便是還活着也遲早被官府的人生生拖死了!”
說罷,他便拂袖離開。
羌意目光直直盯着門口,劉伍城的話提醒了她,或許她的思路并不對,找到證據證明幕後指使人是羌無霜這件事其實并不是第一位,現在首要的是要讓裴賀朝發現他們是如何拐賣孩子,如何藏匿孩子。
從茶樓離開回到宅子的路上,羌意總算想起一些事兒來,是原著中原玉峥同原主提到過的。
羌無霜是孩童失蹤案的主使,但他并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暗中雇傭了一個江湖組織蓮雲閣。
蓮雲閣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家是當今承南郡王,只是收錢辦事,平時聯絡的據點便是柳州城中最大的賭坊。
只是……這賭坊叫什麽,羌意是真不知道,若是直接開口問裴賀朝,也顯得奇怪。
“你在想什麽?”
許是她沉默太久,裴賀朝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羌意朝他看去,突然想到什麽,問道:“你平日裏除了替皇上批批折子,還有什麽興趣愛好?”
替皇上批批折子的裴賀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似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問出她想要聽到的話:“看書,你平日裏有什麽興趣愛好?”
“哈哈哈,這你問到點上了。”羌意雙手輕輕一拍,而後又打了個響指,道,“其實我呆在宮中無趣得很,一直對外頭的賭坊很感興趣,不曉得我們這次有沒有機會去瞧瞧?”
“賭坊?”裴賀朝雙眉微微蹙起,顯然有些意外。
羌意以為他覺得浪費時間不務正業,忙道:“若你覺得不大得空也無妨,我自帶着兩個丫頭去瞧瞧便是。”
可誰想裴賀朝下一句便道:“你想什麽時候去?”
這麽爽快?
羌意一愣,立馬反應過來:“明日吧,今天估摸着來不及了。”
裴賀朝無聲地點了點頭,應下此事。
馬車繼續往宅子駛去,羌意卻開始時不時偷瞄裴賀朝兩眼,這人竟就這麽同意了,虧她還在腦子裏場景模拟了好幾遍。
“若你再這樣看着我,那明日便去不了了。”沉默中,裴賀朝突然出聲。
羌意面露疑惑,道:“為什麽去不了?”
他說的是去不了而不是不去了,所以這和她看不看他有什麽關系?
裴賀朝側過頭看向她,兩人雙眸不經意對上,他靜默片刻,眼底情緒令人捉摸不透,忽地,他又收回視線,只道:“怕被你的目光看穿了。”
……這是什麽新型冷笑話。
羌意忍住吐槽的欲.望,怕自己再頂撞他明日就去不成賭坊了。
是夜。
宅子裏一片寂靜,羌意早早地熄了燈躺在床上,她這間屋子的構造是同隔壁那間完全反過來的,也就是說,她這間屋子床榻的位置正好同隔壁僅一牆之隔。
她本已經閉了眼準備歇息,可誰想半夢半醒間突聽得一陣敲門聲,正是從隔壁傳過來的。
羌意緩緩睜開眼,輕手輕腳地往牆邊靠去。
那頭似乎開了門,有人走進屋子。
“王爺怎……過來了?”
這聲音有些熟悉,好像是上官榮?
羌意模模糊糊聽到幾個字眼,雖不大清晰,可唯獨能感覺到一點,上官榮好像也很意外來柳州的是裴賀朝。
那頭聲音漸漸淡去,好像是往反方向走了,羌意又往牆上貼了貼,只能聽到很模糊的說話聲,半個字也分辨不清了。
偷聽牆角失敗的羌意回身滾到原位,卷着被子閉上眼,心裏卻又被勾起一絲好奇心。
按着裴賀朝的行事風格看,做任何事之前必定是計劃周全後才行動的,可為何上官榮聽上去也很意外裴賀朝會來此?
難道裴賀朝來柳州是臨時起意?
這裏同原著實在相去甚遠,羌意表面上看是接受了這一事實,可實際上還是忍不住奇怪疑惑。
于是,羌意糾結大半夜,直到隔壁再次傳來開門的動靜,她才實在熬不住合上了眼。
次日一早,羌意房間傳來一聲驚叫。
“姑娘,你這是……被人揍了嗎?”芙蓉舉着一柄銅鏡對着羌意,誇張地喊道。
疑似被揍了一拳的羌意揉了揉浮腫的雙眼,看着鏡中兩眼無神的自己,一把将銅鏡奪過翻倒在案上。
“過會兒你們去将齊北叫來,讓他将我房間的床搬到另一頭去。”
“啊?”芙蓉和薔薇兩臉不解,“這是為何?”
“以防萬一!”以防裴賀朝和上官榮以後都在半夜“私會”,讓她被迫聽牆角,好奇心勾得她輾轉難眠。
幸而出門時羌意戴上了面紗,否則一路走來她這雙眼定能惹得路人頻頻回頭。
“你昨夜……”早點攤上,忍了一路未開口的裴賀朝盯着羌意的雙眼半天終于開口,“沒睡好?”
羌意掀起面紗,舀了一口粥,聽到這話,眼皮一掀看着他,意味不明道:“房間裏有老鼠,吵到我了。”
“老鼠”之一的裴賀朝聞言點了點頭:“這間宅子空置了很久,是該好好打掃一番。”
羌意勾了勾唇,這口頭的便宜果然占得舒服。
“客官,這兒一共是八錢。”用完早膳後,早點攤老板走過來收拾桌子,順道結賬。
羌意擡手示意芙蓉付賬,而後笑着問道:“老板,這城中最大的賭坊在哪兒啊?”
“喲,姑娘,你還對這感興趣呢。”老板有些意外,忍不住上下打量兩眼,正當他想打量第三眼時,突然感覺邊上一道冷峻的視線定在他身上,他下意識打了寒戰,趕緊回道,“就,前頭不遠的天順賭坊,城中就屬這賭坊排場最大。”
羌意沒察覺到老板的異樣,笑道:“多謝。”
從早點攤離開後,衆人便按着那老板的指示來到了天順賭坊。
天順賭坊不愧是柳州城最大的賭場,大堂門口上方挂着一個巨大的金框匾額,上頭一個“順”字亦用金箔凸顯,門口道路兩邊立着兩個石獅子雕像,獅子的嘴裏皆含着一顆兩個拳頭大小,金光閃閃的鍍金銅球。
進出賭坊的人也十分多,還未走近,便能聽得從裏頭傳來的各種叫喊聲,有興奮的,也有不甘的。
羌意走到門外心裏才有些發怵,在宮裏安穩慣了,竟有些害怕面對這種魚龍混雜之地。
“怕了?”裴賀朝站在她身側,一眼看穿她的猶豫。
“誰說的。”羌意吸了口氣,一步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正如在外頭聽見的那樣,裏頭的賭徒們各個神情誇張,極端的喜與悲交織浮現在每個人的臉上。
“喲,兩位是生面孔啊。”一位身着寶藍色華服的男子朝他們走來,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女子打扮還特意掩面的羌意身上。
裴賀朝不着痕跡地走上前半步,阻止了男子繼續往前,眉目淡淡道:“你們這兒都有什麽?”
“公子,你得問我們這兒沒有什麽。”男子輕笑一聲。
羌意哪懂這些,目光随意一瞥,就見大堂樓梯口處那一片人稍微少一些,便随手一指道:“我們玩那個。”
“骰子啊。”那男子語氣裏帶着點遺憾,“那姑娘,公子請吧。”
估摸着見他們玩的也不大,那男子沒待多久就離開了,羌意站在賭桌前,随意在大和小之間選了一個押了下去。
裴賀朝站在她身側,自動地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倒是讓她待得還算自在,輪過了五六局,羌意倒是連贏了幾把。
“姑娘好手氣啊。”一旁一個陌生男子忍不住豔羨道。
羌意見有人來搭讪,倒也不拒絕,謙虛地擺擺手:“小女子不過就是随便玩而已,稱不上什麽好手氣。”
見她回了話,那陌生男子明顯有些驚喜,甚至都顧不得她身邊還立着一個比他高了近一個頭的男人,直接擠到羌意的另一側,笑道:“我看姑娘是這兒的新客吧,不若由在下陪着姑娘玩玩,這兒所有玩意兒我都熟悉。”
聞言,裴賀朝似帶着冷箭的目光立刻飛了過來,那人下意識也有所感應般回看過來。
“咦,這位公子又是?”他還沒察覺到異樣,只當是兄長帶妹妹出來玩。
羌意輕瞥了眼裴賀朝,這厮又冷着一副臉,恐怕也不指望他來回答,只好開口:“這是我……舅舅,聽說我要來賭坊玩,不放心便跟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攝政王:你這一聲舅舅,我倒是對阿糯的“叔父”釋然了。
羌意:其實舅舅也沒叫錯(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