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放肆,你可知站在面前的是誰!”薔薇往前一站,頗有氣勢地喊道。
那護衛卻是一步也不退卻,仍舊面無表情道:“我們王爺身子不适,不管是何人來,一概不見。”
羌意眉頭一動,伸手制止住薔薇,隐在面紗下的朱唇微彎,道:“勞煩小哥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是頤安宮來了人,有要事面見攝政王。”
這話一說完,她便做好在王府外等上一等的準備了,可誰想那護衛一聽到“頤安宮”三字立刻變了臉。
“兩位姑娘原是頤安宮來的?!快快快,阿丁你快帶二位姑娘進去。”護衛忙朝着裏頭一個小厮喊道,同時整個人往邊上退開,擡着手請她們進去。
羌意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給弄懵了,她看了眼薔薇,後者顯然也反應不及,但既然不用再等通報的時間,她也不想過于糾結這些,便朝着那護衛點點頭,徑直往大門內走去。
小厮阿丁似乎在裏頭等了許久,見她們一走近立刻笑道:“王爺估計得真準,一早便說宮裏會來人,還真的來了,二位姑娘這邊走。”
羌意眉頭一挑,終于明白為何門口護衛前後态度差別這麽大,不過裴賀朝怎麽就這麽肯定自己會在這個時候派人來找他?
兩個人被帶着來到一個極為安靜的院子,甫一進去就瞧見一株幾近凋零的紅梅。本以為裴賀朝此時應該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誰想那小厮直接将羌意她們帶去了書房。
“二位姑娘先在此處等着,我進去通報一聲。”
“多謝小哥。”薔薇輕點下頭。
阿丁進去後,房門很快又被打開,這次出來阿丁看着她們二人的神色卻大有不同,“王爺……王爺請這位……姑娘進去。”
羌意接收到阿丁敬畏的目光,心下了然,看來屋裏頭的人是知道自己來了。她給了薔薇一個眼色,示意她安心在外頭等着,旋即便推開門,往裏頭走進。
屋內燃着淡淡的丁香,擺設總體來說十分簡單明了,一眼便能看盡。
羌意往裏頭走幾步,一轉身便瞧見着一身白衣的裴賀朝端坐在書案前,手裏頭拿着一封明黃色的奏折。
這人聽到她的腳步并未立刻擡起頭,反倒輕輕一笑:“阿丁說外頭有兩個頤安宮來的宮婢,其中一個還戴了面紗,我猜定是你自己來了。”
羌意又走近幾步,纖手将面紗一側摘下,目光落在他手頭的折子上,道:“籌款的事如此重要,我自然是要親自過來。”
“看來公主是有了法子。”話落,裴賀朝這才擡起頭,一雙桃花眼裏帶着淺笑。
也正是這個時候,羌意才發現他的面色确實有些蒼白,她目光微動道:“攝政王既然染了風寒何不好好在床上躺着,難道還怕我看到占便宜不成?”
裴賀朝輕笑着搖頭:“我的病不礙事,公主不妨先說說自己想到了什麽好法子來籌款。”
正事要緊,羌意立刻收起調侃之意,正色道:“國以民為本,梁州水患雖是一方之災,可從長遠看卻關乎雲昭總體的國運,這也意味着赈濟梁州,人人有責。而這個‘人人’自然是要從我做起,從雲昭所有京官做起。”
其實一開始原玉峥是從貪墨赈災款一事聯想到的這個辦法,并且同她說的時候,亦只是稱“帝京有許多富可流油的京官,其中又有很多白白着享受朝廷帶來的權力和財富,平日裏卻閑得養魚逗鳥”。
這話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她拿那些貪官污吏下手,可這種時候哪裏來得及挖這些毒瘤,到後來,她便索性提議讓所有在京的官員一起掏錢。
羌意說完這番話,便直直地盯着裴賀朝,想看看他能有什麽反應,接受或者否決,總是會有一個結果。可沒曾想裴賀朝這厮聽完她的話頓了頓,慢悠悠地将手中的折子放下,不露半分情緒道:“這是公主自己想的法子?”
羌意并不想攬功,便直言:“這是丞相提的建議。”
“原玉峥?”裴賀朝眸光一定。
她輕嗯一聲,随意地點了點腦袋。
“這法子聽上去是不錯,可公主又如何保證所有京官都能主動拿出錢款,畢竟我想,在絕大部分人的心裏,提高賦稅才是最好的一個辦法。”裴賀朝突然垂眸,語氣淡淡道。
羌意見他面上笑意消散,頓了下,道:“提高賦稅的代價歸根究底還是由最底層的百姓來承擔,若說水患是天災,那麽胡亂征收重稅便是人禍,如果攝政王連這點都不能想通并且支持本宮和丞相的建議,我想雲昭未來堪憂。”
她一邊說着,心裏也生出些許不解,原著中男主看上去疏離冷漠,可內心卻并非薄涼之人,也正是想到這方面,她開口時語氣生硬許多。
果不其然,裴賀朝聽完她的話後面色微變,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這樣的沉默讓她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心道,這下不會直接把裴賀朝得罪徹底然後翹辮子吧?
就在她糾結該怎麽再開口時,裴賀朝卻先出了聲。
“若本王真如公主所言,大可一錘定音加重賦稅,何需公主來同意?”
這話說得其實有些大逆不道,可羌意卻是一怔,有些明白過來,如果裴賀朝真的同意加重賦稅,昨日王青就不可能會出現在延華宮。
“那你……”羌意這下有些不解,那他之前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大概是裴賀朝瞧出了她的猶疑,只見他淡淡開口:“剛剛我的那番話就是站在大部分京官的立場,他們更樂意讓百姓來掏這個錢,你和原玉峥想的法子是不錯,可你們想過怎麽讓這些京官主動掏腰包嗎?”
羌意愣了愣,這她倒是沒想過,在她看來直接下旨意便可。
裴賀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一勾:“一道聖旨确實方便,可這聖旨該怎麽拟?若是規定每人捐款數額,那這個數是多少,若是不規定這個捐款數額,定會出現兩袖清風之人出得比那雁過拔毛之徒還多。”
“你說得……不無道理,可我們又該如何做?”羌意眉心微蹙,“若只是口頭說一說,免不了很多人只當做是耳旁風,或者拿出個幾兩幾十兩的做做樣子。”
“輕飄飄的一番話自然沒什麽分量,但若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能夠給出一個比較大的數額,接下來的人自然不好意思落于下風。”
羌意心念一動,看着裴賀朝的眼神微變,意有所指道:“珩王說得在理,而且如果這第一人本身就十分有威望,剩下那些人甚至可能為了讨好這人出得更多……”
話說到這裏,裴賀朝自然也看懂了羌意眼底帶着略微讨好的笑意,他面上不動聲色,唯有唇角微揚:“公主這話,我怎麽有些聽不明白。”
羌意緩緩移開目光,狀似不經意道,“其實在本宮心裏,珩王倒是同這人挺像,一樣有威嚴,一樣……”
“公主不必為難自己,這般誇贊,在下可消受不起。”裴賀朝眼裏帶着玩味之意。
羌意面上一滞,輕咳了幾聲,不知該如何接話。
屋內就這樣沉默良久,到最後還是裴賀朝收起玩笑的心,正色道:“此事公主不必再操心,剩下的事我自會辦好。”
羌意打量着他的神色,見他嚴肅起來,便也松了口氣,本想就此離開,可腦海裏突然想起原玉峥說的一件事,她又開口道:“對了,珩王可對梁州赈災款一事生過疑慮?”
裴賀朝的反應很快,又或者說他早就對此事有所注意:“你也懷疑有人貪墨了赈濟款?這也是原玉峥同你說的?”
羌意見他知曉此事,心裏放松許多,便輕點了下頭。
“此事我心中有數,現在還不是處理此事的最佳時機。”
裴賀朝話音剛落,書房的門就突然被敲響。
“進。”裴賀朝應聲道。
“咯吱”一聲,房門被推開,随後腳步聲愈近,羌意下意識回頭,就見一個青衣侍女端着托盤走了進來。
“王爺,這是新煎的藥。”
羌意見狀,便想讓裴賀朝早些休息,只道:“那我先走了。”
後者擡眼看了下她,倒也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
正當她轉身,還未邁出一步時,後頭突然發出一道碗碟落地碎裂開的刺耳聲響,緊随而來的是侍女的驚呼聲。
“王爺!”
羌意腳步一頓,趕緊回身,就見裴賀朝面色蒼白地躺倒在地上,更令人覺得刺眼的則是他左腹處隐隐滲出的血跡。
一盞茶後,羌意還在攝政王府,而且來到了裴賀朝的卧房。
“珩王是何時受的傷?”她蹙着眉看向那個青衣侍女。
這青衣侍女已經知曉她便是嘉安,開口時十分恭敬:“回公主,此事……此事王爺不讓人說。”
這答案倒是一點不意外,羌意也不惱,目光緩緩落在仰面躺着的裴賀朝身上。這人面上幾乎沒有血色,安安靜靜的,平日裏那雙漂亮卻又讓人捉摸不透心思的桃花眼緊緊阖着,讓她多少有些不習慣。
“你們好好照顧王爺,本宮便先回宮了。”她在這裏也沒什麽用,反倒是這些丫鬟小厮對她過于恭敬的态度讓她十分不适。
青衣侍女見此,忙道:“那奴婢送公主出府吧。”
“不必,你留這兒便好。”
羌意擺擺手,剛要擡腿離開,就聽到身後那張床上有了動靜。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可能會有二更,應該吧,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