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沈語遲猶猶豫豫地看着那兜衣:“我能不穿嗎?”貼身穿他親手繡的兜衣,怎麽想都怪得很。
裴青臨臉上笑意不減:“大娘子是想自己換上, 還是我扒光你的衣裳幫你換上?”
沈語遲鬧了個大紅臉, 裴青臨原來調戲她的時候還比較含蓄, 現在都奔放多了。她把罪魁禍首沈幼薇在心裏罵了一千八百遍, 又據理力争:“這花樣也不适合我啊,你見過哪個姑娘穿大鵬展翅的衣裳?難道我是那展翅的大鵬?難看死了!”
裴青臨斜睨她一眼,帶了點嫌棄:“啧,誰跟你說大鵬是你了?”他興致盎然地點了點被大鵬抓起來,一臉茫然無措的小雞:“這才是你。”
那大鵬是誰不言而喻, 沈語遲又被隐形調戲了一把, 她再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我拿回去吧。”
裴青臨笑一笑:“就在這兒試, 若有不合身的, 我現給你改了。”
沈語遲心不甘情不願地伸出手接過:“你出去。”
裴青臨倒是沒再說什麽,直接退了出去。
他屋裏放了一面大的立身鏡,沈語遲心裏默默吐槽, 就這還說自己不是太監呢,太監都沒這麽娘的!她解下衣裳, 展開他親手繡的肚兜,一股子蘭麝香氣撲面而來, 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臉色又詭異了幾分,好半天才解下原本穿着的兜衣,把他繡的那件挂在身上。
大概是她磨蹭的有點久,裴青臨在外‘篤篤’瞧着窗棂, 含笑問:“大娘子可是不方便,要我進來幫你嗎?”
沈語遲吓一跳,不敢再磨蹭,三兩下系好脖頸後的繩結,這兜衣的底色是婉約的秋香色,配大鵬展翅圖有點別扭,她對着鏡子照了照,別扭的感覺消去不少,他也不知道怎麽繡的,尺寸竟然分毫不差,穿在身上跟第二層肌膚似的,沒有半點違和。
她一穿身上,就被淡淡的蘭麝香氣包裹住了,他身上的淡香簡直無孔不入,從每一塊肌膚滲透了進去,尤其是他還以其上的大鵬自比,她自己都忍不住腦補起來。
沈語遲一臉不自在地穿好衣裳,她今兒穿的是套齊腰襦裙,外面套着輕薄的春衫,內裏的兜衣露出一線來,襯的皮膚白皙如盈盈新雪。
裴青臨欣賞了會兒,手指勾出她落在衣裳裏的一縷青絲:“這件極襯你的。”他用青絲撓了撓她的臉頰:“以後就穿這身,可好?”
沈語遲撓了撓臉,把自己的頭發搶回來:“我難道一年四季就穿這一身?”
他唇角微翹:“我給你做。”他心情極好的樣子,低聲在她耳邊道:“以後你的兜衣,都由我來做。”他又捏了捏她的臉:“不準穿別人做的,知道了嗎?”
沈語遲頭大:“先生,雖然你是...那啥,但作為一個男人,你給別人做繡活不覺得很詭異嗎?”
裴青臨挑了下眉:“你怎麽能算別人?”他瞧她一臉抗拒,眸光微閃,眉眼染上低落,慢慢拖長聲音:“你不喜歡嗎?我昨晚繡了一夜...”
這話倒是不假,昨日她回去之後,他一直沉浸在一種奇特的心緒中,也不知怎麽想的,描了花樣就穿針引線起來。他原來對她的占有欲雖重,但也沒到這個地步,現在卻想讓她目光所及皆是自己。
他沉一沉心,壓下心底思緒。
沈語遲最吃來軟的這一套,瞧他這樣,就不好再說什麽了:“行行行,我穿還不行嗎?”她起身要走,又猶豫了下,轉頭:“先生你睡一會兒吧,黑眼圈都出來了。”
裴青臨含笑應了。
他确實一夜沒睡,待她走了才靠在榻上小憩,只是睡的不怎麽踏實,夢裏的他昨日沒有中途停下來,而是揉弄着她繼續下去,他輾轉親吻她的臉頰唇瓣,她眉梢含春地喚他名諱...
不知過了多久他這才醒過來,身下有些異樣,他臉色奇異,随即掀開被子瞧了眼,看着被弄污的床榻,陷入沉思...
因少時經歷,他本就不是重欲之人,再加上冷靜自持,平時只是對她親親抱抱倒也盡夠了,便是喜歡她,也是精神上的喜歡居多,但經昨日一遭,他看見她心裏就會接連浮現許多旖旎的念頭。
他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去換了幹淨的衣褲,又喝了五六杯靜心去火的茶,才算壓住心下翻騰的欲.念。
......
臨近端午,邺朝上元節端午節中元節都有帶面具上街游玩的習俗,街上游人九成都戴好了繁複華美的各色面具,呼朋喚友的出門踏青。永寧還特地讓沈語遲現場畫幾個面具擱在鋪子裏售賣,以便增加噱頭。
沈語遲近來新點亮了繪畫技能,對能賺錢的事兒當然欣然答應,她選了牡丹,桃花,蝴蝶和天祿四種花樣,一共畫了十六副面具,擺在書鋪子裏售賣。
其實古人也沒現代人想的那麽迂腐,只要你不入商籍,不做些鑽營谄媚有**份的事兒,高門貴女名下有幾個田莊鋪子經營在正常不過。
她畫好一副桃花面具,發現朱紅顏料沒了,随口吩咐掌櫃:“再幫我買點朱砂來。”
掌櫃的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吳二不知何時冒了出來,他走進鋪子,笑着接一句:“沈大姑娘想要顏料,何需去外面買?我家裏就有不少上好的朱砂,回頭命人給你取上幾盒過來。”
沈語遲臉色一沉:“缺那幾個買朱砂的錢?用得着你嗎?”
吳二嬉皮笑臉:“沈大姑娘可千萬別這麽說,咱們兩家馬上要結秦晉之好,說來你還算我小姨子,以後便是一家人了,我送你東西,和你去外面買...那能一樣嗎?”
吳二和沈幼薇這事兒吧,沈南念當天就派人給沈正德傳了消息,沈正德氣的差點當場暴斃,無奈事兒已經做下了,他又舍不得真的把疼愛了這許多年的小女兒掐死或者扔進姑子庵,再說光從身份看,吳家門第并不遜于沈家,且是皇後和太子妃的外家,吳二身份配沈幼薇是夠了的,當平妻也是沒法子。
沈正德既點了頭,這樁親事便成了,吳家也命人送了定親禮,沈幼薇當場哭的昏死過去。考慮到她自作自受,沈語遲對她實在同情不起來,只是吳二就多了個由頭時不時上門騷擾,他雖然不敢明着幹什麽,但這麽三天兩頭的過來,好不煩人。
沈語遲甚是煩他,一指外面:“認識你的是沈幼薇不是我,她現在人在家裏,你要找就去找她,再來我這兒胡言亂語,別怪我不客氣了!”
吳二沒被她修理過,還是涎皮賴臉的:“我今兒就是來找你買幾本書的,你開門做生意,不能不給人買東西吧?”他裝模作樣地拿起一本書翻了翻,诶了聲:“沈大姑娘既能自己寫書,又開了書鋪,應當頗有文采,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這娥皇女英的故事啊?”
娥皇女英,兩姐妹共侍一夫。他都這樣說了,沈語遲能忍?一把掀了桌上顏料,上去一把揪住他領子,揚手就給了他兩記狠的,終于打出了個耳邊清淨來。
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數,太子近來追查前太子顧韻的消息一直無果,後宅裏太子妃整日拈酸吃醋,沈側妃對他也有些淡淡的,他心下煩悶,就趁着端午出來散散。
他換了身簡單的月白色常服,襯的身姿溫潤挺拔,太子有在路邊選了方白澤面具罩上,側頭問身後內侍:“二郎跟咱們約在哪裏見面?”
吳二是他表弟,雖然他不大喜歡這個二表弟,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在吃喝玩樂上頗有天賦,所以他今兒出來散心,為了玩個痛快,特地把吳二也帶上了。
侍衛欠身答:“吳二郎君說了,在雲光閣門口等您。”
太子笑笑:“雲光閣可是永寧和沈家一位姑娘合開的書鋪?”
侍衛應了,太子又似想起什麽,随意問道:“是和他定親的那位姑娘嗎?”
侍衛道:“回殿下,和二郎君定親的是沈二姑娘,開雲光閣的事沈家大姑娘。”
太子漫不經心地哦了聲:“讓他正經點,才定下沈二姑娘,又去招惹沈大姑娘做什麽?”說話間,一行人就走到了雲光閣門口。
太子這運氣不知是好是歹,他才到門口,就聽見沈語遲在裏面喝了聲:“三番四次讓你閉嘴,你偏要上門找茬,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這話說的既脆又快,言辭爽利,一串落珠似的滾過太子心間,引得他微微一怔。
這年頭對女子要求是溫良恭謹,太子則是例外,他跟人不一樣,他就喜歡潑辣明媚的!聽這一聲嬌咤,不但沒有覺着哪裏不妥,反而還勾起他心底塵封數年的一段風月,神魂不守間,似是故人歸來。
他忙擡眼瞧過去,沒瞧見潑了一身顏料的吳二,待看清沈語遲的臉,臉色又是一變,心曳神搖之下,他忙快步走了進去。
沈語遲見一個帶白澤面具的男子直勾勾沖進來,還以為是吳二請來的幫手,皺眉問:“你是誰?”
不怪她沒認出來,她攏共就見過太子一面,壓根都沒顧得上看人家的臉,更別說太子今兒還戴了面具。而且太子在她面前說的話不超過五十個字,聽聲音認人...也有挺大難度。
太子被這一聲喚的回過神,他驚覺失态,忙緩了緩神色,制止了想要上前呵斥的內侍,這才瞧見被潑了一身顏料,臉上還腫着的吳二。他沒回答沈語遲的問題,而是皺眉道:“這是...”
吳二一眼就認出太子,剛要喊叫,被太子一個淩厲的眼風制止了。
沈語遲左右看了看,又問:“你們認識?”
太子恢複從容,笑:“是啊,吳二郎做什麽了,引得姑娘這般動怒?”
沈語遲見他說話公道,便道:“他跑到我店裏大放厥詞,言語辱及我,我氣不過這才收拾了他一頓。”她冷冷看了吳二一眼:“他父母沒教他怎麽說話,我只好幫着教了!”
吳二臉皮子一抽,極想反駁,但見太子在這兒,硬是沒說出口。
太子笑意不變:“姑娘店裏的損失,我幫他賠了。”他又掃了書架上的書本,選了幾套熱銷的:“這幾部書我買了,聊表歉意,他是個渾人,還望姑娘別見怪。”
他既然說和吳二認識,沈語遲猜測他也是什麽世家子之流,他态度誠懇,她也就不再糾纏:“好。”說完讓人給太子把書包起來。
沈語遲渾沒當回事,收拾完就去這條街有名的蘇福樓吃飯了。
她坐在臨窗的隔間,玉雕似的側臉露出一半,兩腮微微鼓起,似乎用的很是香甜,讓人瞧了就有胃口。太子似乎想跟上去,腳步又頓住了,給身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沒過兩天,太子又來了雲光閣,他臉上還戴着面具,不過這回是孤身一人來的,至少明面上看是孤身一人。
他取出一本《溽暑記》上冊,目光卻落在沈語遲臉上:“姑娘,這本書有些問題。”被面具擋着的神情悵然悠遠。
沈語遲挺想說她又不是掌櫃的,找她沒用,但人家既然都說了,她也不好推诿:“哪裏有問題?”
他翻開幾頁,随意點了點其上幾處,還是有意無意看着她的臉:“這幾處有幾個別字和錯漏。”
沈語遲‘哎呦’了聲:“可能是書局印的時候沒注意。”她伸手把書取來翻了翻,也沒瞧見哪裏有別字,她不甚在意地道:“我沒瞧見錯字在哪,書局刊印的時候自然是校對過錯字的。不過...剛好這幾天刊印了新版,不過若是郎君想換,我就命人給這位...郎君換一本,你覺着如何?”
太子一怔,笑了下:“也許是我瞧錯了,姑娘...”
她命人給他上了盞乳茶,沒給他往下說的機會:“你先等等,我讓人去取書。”
太子:“...”雖然他确實喜歡爽利活潑的,但她這也活潑過頭了吧。
太子見她轉身要走,忙道:“我對這本《溽暑記》很是喜歡,看完就期待第三冊 了,能勞姑娘跟我講講後面的情節嗎?”他笑一笑:“我看完第二卷,心裏一直惦記後面內容。”
這當然是個托詞,沈語遲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不成啊,我不能劇透。”
太子:“...”
她還以為遇到個硬要劇透的狂熱私生粉,敷衍道:“天色不早了,我急着回去,郎君等着看第三冊 吧,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能出了。”
她說完就一溜煙走了,太子顧着身份,也不好直接攔她,望着她的背影皺了皺眉。
不過...她和沈側妃是堂姐妹,他總有機會再遇見她,他皺起的眉慢慢舒展開。
......
沈語遲沒怎麽放在心上,轉頭就把這事忘在腦後了。
倒是沒過兩天,沈霓君又打發了人過來問候娘家,自打上回沈語遲窺見她和太子的秘密,沈霓君就再沒讓她過去,估計也是怕她被太子瞧見鬧出什麽紛争,不過兩邊的來往倒是不曾斷過,白氏和沈語遲常命人去總督府問候送禮。
這回來的不是常見的劉媪,而是一個四十五六左右,面白無須的內侍,他先自報家門:“奴婢名喚常福,不知大郎君少夫人和大姑娘還記不記得奴婢?”
他寒暄了兩句,道明來意,笑:“大姑娘有福氣,您寫的那書不知怎麽的,竟在東宮盛行起來,連太子太子妃都在看呢。沈側妃想着自己還沒看過,想在您這兒讨一本回去看看。”
沈語遲沒想到自己都火到東宮去了,愣了下:“真的?”
常福笑:“這還有假?”
沈語遲笑的合不攏嘴:“我這兒有好幾套親筆簽名的,你一并拿回去給娘娘吧,娘娘自己看不完的話,還能拿出去送人,也好做個人情。”她這是要火遍全邺朝的節奏啊!
常福笑:“您考慮周全。”心底卻道這位沈大姑娘也忒會自誇了,太子府裏的人什麽沒見過,幾本書還能送出個人情?到底是在登州這鄉下地方待久了,眼皮子有些淺吶。
他姿态雖恭謹,但舉手投足頗為自矜,尤其是眸光閃爍不正,沈語遲瞧了就不大喜歡。她趁着沈南念跟常福說話的功夫,悄悄跟白氏咬耳朵:“這太監可比劉媪差遠了,眼睛長頭頂上似的!”
白氏小聲跟她八卦:“你大哥也不大喜歡他,不過這常福當年是貼身伺候沈貴妃的,有些高傲自矜也在所難免。他是沈貴妃身邊的舊人,側妃娘娘廢了好大功夫才把他調到身邊,也算是存了個念想。”
她啜了口茶,才繼續:“側妃娘娘既然看重他,他也算得上得用,只要做的不是太過,咱們能忍則忍吧。”
沈語遲好奇:“這麽說,他在隋帝的時候就入宮伺候了?”
白氏随意點頭:“宮裏的老人了。”
姑嫂倆八卦幾句,沈語遲當真命人取了幾套書出來:“讓側妃娘娘留着送人吧。”
常福嘴角抽了抽,竭力笑着接過:“您當真細致。”
沈語遲有點煩他,也不至于表露出來,客氣笑笑:“我送常大人出去。”
她帶着常福才出了二人,迎面竟撞上了裴青臨。
今是沐休,她有些納悶裴青臨怎麽過來了,不過還是招呼一聲:“先生。”
裴青臨見到她,唇邊就含了一縷笑,還沒來得及說話,目光就落到她身後的常福身上,他瞳孔微縮,眼底掠過一道極深的寒意。
他風姿出衆,常福自也瞧見了,他目光有些迷茫地從裴青臨臉上掠過,這女人...怎麽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