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先生

第8章 ☆、習慣

曹若躺在自己偌大的床上，任冬季早晨的陽光灑在身上弄得渾身燥熱，他看着手機發呆，嘴唇還是如同往常那樣緊緊的抿着。

陳潇那天以後就沒有主動給他發過任何信息了。

這種拒絕的姿态實在是太過明顯，讓他略微的有些洩氣。

他是一個懂得自己想要什麽的人，從小時候故意拒絕別人靠近，到初中時突然轉變成一個讓人喜歡的好學生，一切都是因為他想要這樣。

初中的時候，他在母親的辦公室裏見到了正在挨老師批評教育的陳潇，那樣沉穩有擔當的陳潇讓他一下子反思了起來。

他在陳潇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學着他的樣子，剪掉了自己過長的頭發，摘掉了沒有度數的平光眼鏡，雖然表情還是有些冷漠，但他在慢慢的學會怎麽和別人相處。

後來陳潇畢業了，他便沒再見過他。

說來也是命中注定，當他憑借自己的實力考來父親的公司之後，他發現了那個他險些遺忘了的人。

剛開始曹若偷偷地在網上看關于他的消息。

後來在單位默默地觀察他，遇到年會這樣的活動便會悄悄湊到陳潇附近，然後裝作不經意的和他碰個杯。

他覺得自己和陳潇的關系大概就是小粉絲和大明星的關系。

但轉變就在那個陳潇喝醉了的夜晚，那個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陳潇的夜晚。

他慢慢地發現陳潇與他印象中的那個人不太一樣，雖然同樣的像個長輩一般總為別人着想，但他從來不在乎自己的問題，今天弄個傷口，明天餓着肚子回家，漸漸地他發現自己會在意陳潇的一舉一動，甚至會因為陳潇與別人親近而吃醋，如同一個高中處于熱戀的大男孩。

曹若小心翼翼的接觸着陳潇，一顆炙熱的心不由自主的砰砰砰跳個不停。他發現陳潇把他當個小弟弟來看待，他不敢挑明，卻也不禁想要試探試探對方，看看對方能不能接受自己。

所以那個生日夜晚，他沒有選擇最為鮮豔的紅色玫瑰。而是買了一束代表着友誼也代表着初戀的紫丁香，

這兩日公司開完了年會，所有人都洋溢在過年的氣氛當中，本因為年底加班有些沉寂了的內部論壇又開始活絡了起來。

除了過年旅游推薦以外最多的帖子大概還要算是八卦。

一個細心的匿名同事在網上發了個貼，題目叫做《男神好像和男神吵架了》，頓時引來了一衆閑雜人士圍觀。

這個發帖人大概是技術組的人，語言組織能力不那麽好，東扯一句西扯一句的，但全文的大概意思就是，近日他觀察到兩個本來走得近的男神感情好像出現了問題，他總覺得兩個人像一個追一個躲，跟藏貓貓似得。

就比如曹若每日還是幫陳潇帶飯，每日幫他送到辦公室去，但陳潇總是找各種理由不在辦公室，不過飯他還是會吃得幹幹淨淨，然後親自洗了再吩咐助理幫他給曹若送回去。

再比如這幾天曹若有個項目和市場營銷部聯系蠻密切的，作為主要負責人他不得不往市場營銷部那邊跑，其實按理來說曹若也不可能直接找陳部長說事兒，但只要他一來，陳部長就會把助理叫進屋裏讓人彙報工作，弄得助理小哥把一份資料彙報了五遍。

反正就是諸如此類的案例分析。

一些愛湊熱鬧的網友讨論的不亦樂乎，說他們是一山不容二虎，關系遲早要崩，但也有一兩個人表示會不會是兩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很快就被其他人批評說他們是腐眼看人基。

陳潇這段時間是在躲着曹若。

雖然曹若沒把話說出口，但他就是自認為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如果按照往常陳潇的行事風格，是絕不可能拖着這事兒的，快刀斬亂麻才是他拒絕人的慣用節奏。

但對方不說，他始終不敢拍板說對方就是喜歡自己，總不可能一點前提鋪墊都沒有，就讓他直接得出結果，難不成讓他一上來就跟人家說“對不起我不能接受”麽？要是真搞了一個烏龍，他們就真尴尬了。

再說他也蠻喜歡家裏有其他人的感覺的，喜歡到甚至讓他原本的決定有些動搖。

對此，他很糾結。

累了一天，他伸了個懶腰，看了看微信朋友圈陳星發的美食照片。他前段時間忙了一陣，加上躲着曹若，天天在外邊湊合，吃了滿肚子的油水，今天實在是不願意下館子。

炒個菜心，再做個魚湯好了。

他邊想邊打開了與曹若的對話框，剛打下幾個字，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對方，趕忙删了個幹淨。

半年，足夠養成一個習慣了。

他收拾了收拾桌面上的文件，拿着西裝外套和公文包便走了。

回家的路上經過菜市場，他想也沒想的就進去買了五條曹若最喜歡吃的小鲫魚，回家放好了砂鍋才發現五條鲫魚他可吃不了，他笑着燒開了水，跟自己說習慣真是可怕。

沒幾天就要過年了，公司裏大部分的人都跟放羊了似的，遲到早退的，好在總經理看在大家忙了一年不容易，并沒有苛刻的計較。

陳潇準點下班的時候，太陽正斜在西邊天地的交界處，大樓門前飄着國旗的旗杆被陽光照着，泛着淡淡的紅色，影子被拉得纖長，一直延續到陳潇的腳下。

他老遠就看到曹若靠着自己的車站着，頭低着不知道在想什麽。他雙手插在兜裏，軍綠色的外套被他拉到最上邊蓋着他的下巴，偶爾有白色的哈氣把他的眼鏡弄得模糊。

外面這麽冷，陳潇擔心他凍病了趕忙按了車鑰匙，而曹若卻沒有進去，聽到車解鎖的動靜反而慢慢的擡頭看向大廈的門口。

陳潇走過去笑着問他：“幹嘛在外邊等着？”

“讓自己清醒清醒。”曹若站直了身子，嘴從衣領移了出來，兩唇被哈氣弄得濕潤潤的，兩頰也有些紅，嘴角卻微微上揚着，看的陳潇想拿自己的手給他捂一捂。

“上來？”陳潇沒有問他為什麽要讓自己清醒，只是給他開了後車門。

曹若看了看他，點了下頭應道：“恩。”

兩個人坐在車裏卻保持着沉默，陳潇沒有邀請曹若來自己家，而曹若也似乎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轉向燈滴滴滴的響着，讓車裏顯得更加的安靜。

陳潇在紅燈的間隙擡眼看了看後視鏡，看見曹若側着臉，眼睛還是那麽的明亮，他低聲說道：“曹若，你喜歡我麽？”

曹若的身子輕輕地顫了一下，随即僵住了，許久才輕聲回道“嗯”，他垂着眼眸，長睫毛在他的眼下打出了一片陰影，藏在眼鏡的後邊。

“不能試試麽？”

陳潇覺得自己就像個操碎了心的家長，像是不忍心自己孩子受委屈一樣，看不了曹若這樣的低聲下氣，他笑着回答他：“我不知道試試能有什麽結果。”

曹若像是陷入了思考，并沒有再接着他的話說下去。

下了車，曹若站在外邊沒動，陳潇走到他身邊，卻被對方強硬的握住了有些冰冷的手。

曹若握着陳潇的手，慢慢的低頭湊在他跟前，低沉的嗓音讓他本就迷人的話顯得更加具有吸引力，令陳潇像是着了魔一般不舍得甩開他的手。

“我哪裏不好，我可以改。”

“不，你沒有哪裏不好。”陳潇往後撤了一步，微微勾着嘴角，像是說給曹若聽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是我不夠好。”

曹若像是知道對方的糾結，也清楚對方其實并不排斥他，他更緊的握着陳潇的手，握得陳潇生疼。

他一點也不介意給他一些叫做勇氣的助力。

他說：“我也是，就像你不知道我那裏不好一樣，也不知道你那裏不好。”

“你在我眼裏就是最好的。”

他的每一句話都敲在陳潇的心上，讓自己本就軟弱的支柱頓時裂了一條又一條的縫隙。

“你讓我思考一下。”陳潇抽出自己的手，看着對方微微勾出一抹不那麽自然的微笑。

這份感情就是喜歡麽？他有些不确定。

曹若點點頭，他試圖僞裝成一名紳士，無視了自己內心強烈的情感，沒有強勢的索要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在等對方也願意走出第一步的那一刻。

他願意等。

除夕的時候陳星旅游回來了，陳潇做了一大桌子的佳肴，像一個認為自己孩子在外吃了苦的老母，又是給陳星倒水又是給她夾菜。

“哥，你這排骨湯怎麽這麽甜？”陳星喝了一口有些意外。

陳潇“啊”了一聲沒了下文。

陳星機靈，看了一眼多多，發現它興致缺缺的，又看了一眼陳潇，有些疑惑的問：“哥，你和曹若哥吵架了？”

陳潇夾着菜的筷子停在了空中，過了幾秒才收回來，他詫異的看着陳星。

陳星人精一個，先前曹若要了她的微信號，有事沒事的問她關于陳潇的事情，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曹若的目标到底是誰，她笑了笑說：“哥你好久沒聊起他了，一個月前還總是給我發一些曹若哥這兒好那兒好的信息的，你看多多都想他了。”

春晚的主持人正聊得歡實，陳潇放下筷子，看着陳星，抿去了嘴上的笑意，鄭重其事的問陳星：“小星，你別笑話哥哥，談戀愛是什麽感覺？”

陳星眨了眨眼睛，沒有顯得震驚，像是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親哥哥早就踏上了不歸路。

陳星記得小時候每次父母剛要吵架的時候，陳潇就會哄着她帶她出去玩兒或者帶她去門口的小賣鋪買糖吃，等回到家的時候父母早就不歡而散了，家裏倒是顯得很舒适安靜。父母離婚的時候她還小，并不懂那麽多，後來她長大了，她才明白陳潇把她保護的太好了，連所謂的争吵都沒讓她聽過一次。

她成年的時候，陳潇應她的要求給她買了一個大冰激淩蛋糕，她貪嘴吃壞了肚子，拉得都虛脫了，陳潇嫌急救車來得太慢，大晚上背着她就往附近醫院跑，她當時覺得她真幸福，這麽跟着哥哥過一輩子算了。

那時候她問陳潇為什麽不找對象。

陳潇一邊給她削平果一邊滿不在乎的問她：戀愛是什麽？

那個時候她還處在懵懵懂懂的時期，對戀愛也并不那麽明白，這個問題她沒能回的上來。但當她看見坐在病床邊睡着了的陳潇，她躺在病床上就想，希望哥哥以後可以過得幸福，不管對象是女的、男的、還是動物，只要他開心，她都支持。

多多叫了兩聲，陳星猛地回過神來。

他看着自己這年過三十的哥哥，剝了好幾個大蝦一股腦的放到他的碗裏，她說：“哥，戀愛呢，就是在你無意識的時候，目光總會追随着一個人，就是當你百無聊賴的時候，總能有那麽一個人的影子出現在你的腦海裏，讓你覺得日子過得不那麽冗長。”

“哥你為何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不要因為自己的糾結而錯過他，小星是永遠支持哥哥的。”

陳潇愣了一下，緊皺着眉頭，他是個戀愛初心者，但他明白除了陳星以外，在這個世界上他心裏又多了那麽一個值得他牽挂的人。

那個人叫做曹若。

手機适時的振動了幾下，是曹若的拜年微信。

他松了松眉頭和心，輕輕地敲擊着屏幕。

他告訴他。

——新年快樂，我們交往吧。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三章。

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