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保護誰
穿着泛舊的白色病服的男人坐在榻上,兩頰幹瘦,臉色比慘白的病服還要難看,他艱難的對着自己微笑:“抱歉啊,我這身體總是這樣不中用,稍微幹一點兒活就咳個不停,拖累了你。”
猗窩座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間,随即猛地回過神來——不對,面前的白色是這個帶着粘稠殺氣的獵鬼人!他正在與敵人戰鬥!不應該走神!
猗窩座單手抓住藍發少年刺過來的劍刃,輪圓了手臂把這個獵鬼人連人帶刀甩出去,腦子裏卻仍然甩不掉令他連內髒都難受成一團的畫面。
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哀嚎着什麽。
并不是啊!老爸!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只要能給老爸治病,就算被鞭子抽到皮開肉綻!就算被棍子打到骨折!我也能扛過去的!我不在乎!
…
白色的病服已經舊到泛黃,男人看起來更瘦了,躬着腰的時候甚至能透過薄薄的病服看到脊骨起伏的弧度,本應該形狀優美的蝴蝶骨猙獰的支出來,離開了骨頭的支撐後,幹巴巴的皮膚凹陷下去,看起來就如同人骨上繃着一張粗糙幹燥的皮。
男人每說兩句話就要咳上一陣,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有遍布着傷疤的手臂緊張的去輕拍他的背——手臂是誰的呢?看起來和自己的有點相似,但是自己的手臂上明明有着刺青啊?
“傷口很痛吧,狛治,不要再為我買藥了,你知道的,我的身體是治不好的……”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幻覺,猗窩座甩甩頭,視野重新變回藍色的雷電與熾熱的火焰,他咬着牙對正互相掩護交替攻擊的兩個獵鬼人猛然出拳:“破壞殺·空式!”
密密麻麻的拳影疊成一個點,每一次的拳頭落下都會被對方用同樣迅速的出劍接住,猗窩座的拳頭更加用力,想要連着腦子裏影響他戰鬥的畫面一起打碎,狛治是誰?誰是狛治?他不想聽到這樣的聲音了!
但是……
有微弱的聲音在心底哭泣着,慘叫着,沒有尊嚴的哀求着。
不會放棄你的!我一定會治好你的!老爸……我多想看到你健康的站在陽光下面,沖我爽朗的大笑,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
粗糙的繩結系在房梁上,這種由虛弱的病人系上的繩結一點也不牢固,但是仍然能撐得起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架子的體重,他呆呆的看着晃晃悠悠挂在空中穿着白色病服的男人,男人的頭顱以不正常的角度低垂着,那細細薄薄的一條白色就好像軟趴趴了無生氣搭在晾衣繩上的白毛巾,猗窩座覺得,白色簡直是最刺眼的顏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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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壞殺·滅式!”
拳頭中蘊藏的力量猛然爆發,如同煙花在一瞬間綻開,空氣在極致的壓縮後迸出了宛如炸·藥一般的爆·炸,披着藍色羽織穿着白色病服的獵鬼人右腳微微後撤,身上纏繞的藍紫色電流在一瞬間凝成紫黑色,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電爆聲,遍布着雷紋的日輪刀竟然斬出了濃重如墨一般粗壯的閃電,兩股力量對撞,這片區域在霎時間被刺目的白光籠罩,晃的人睜不開眼。
…
“狛治哥哥……”
一片白光中,猗窩座好像聽到了熟悉的女聲,聲音微弱帶着哭腔,熟悉到仿佛在上弦鬼堅韌的心髒上敲下帶着紫藤花汁的冰錐,劇痛到抽搐的時候還帶着刺骨的冰涼,冰的他喉管聲帶凝固成了冰塊,連一句話、一個詞都難以發出聲來。
“狛治哥哥……快住手吧,我們一起上路吧……”
不行,他必須打敗這兩個獵鬼人,并且殺了他們!
“為什麽?”
因為他要變得更強,他必須變得更強,比任何人都強!
“為什麽一定要變強?”
只有足夠強大,才能得到可以治病的藥,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保護——
……保護誰?
——
這家夥的狀态好像很不對勁啊。
安定有些困惑的看着這只鬼,連斬斷脖子的欲望都沒有高昂激烈的燃起來,他喜歡浴血奮戰的感覺,刀刃渴望着飲血,也享受着斬斷敵人生命的那一瞬間,砍掉弱小敵人的頭顱也并不介意,安定期待着斬首,但是這并不意味着他不會遺憾。
在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絕對會斬下那顆腦袋,并且等待着洗刷上一次敗北的時候,原本的強敵卻因為不明原因而實力暴跌……這種郁結的氣息令安定連落首都沒那麽熱血沸騰了。
桃紅發色的鬼物實力上下浮動的厲害,并且不知為何一直在貌似無意的忽略着煉獄先生——這讓上弦的鬼物好幾次都險些被煉獄先生灼熱的刀刃斬下頭顱,不會殺死他但是依舊嚴重的刀傷更是遍布他的全身,若非不是鬼擁有可怖的恢複力,即便有着五只八只手腳也不夠砍的……但即便這樣,這只桃紅發色的鬼物也只把關注放在了安定的身上。
雖然內心疑惑着,但是這絕對不會被允許影響到戰鬥,安定毫不手軟的翻轉刀刃,蔓延着藍色紋路的脅差整齊的砍下一條慘白帶着罪人刺青的手臂,接着重心壓低上身低俯,重新調整呼吸,全集中·常中可以給他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藍色雷電紋路的脅差上纏繞着刺目的電流,安定緩緩的吸入一口帶着濃郁氧氣的空氣:
“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靂一閃!”
藍紫色的電弧猛然縮短空間的距離,連空氣中都散發着電焦的糊味,刺目的電火花在空中一閃而逝,地面上也殘留着一條筆直的黑色灼痕,猶如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的閃電,剎那過後,只聽得到“锵”的一聲刀刃歸鞘,這裏就再次變得沉寂起來。
…
霹靂一閃是雷之呼吸最簡單,但同時也是最基礎的型,所有的型都是由一之型演變而來,根據桑島老師所講述的,如果學會了一之型,那麽之後的幾個型将會如同打通了堵塞的竅兒,以更短的時間迅速學會。
同樣的,假如習得了後面的型,那麽最為簡單基礎的一之型更是沒有不會的道理。
但是偏偏桑島慈悟郎兩個弟子,無論是大師兄狯岳還是二師弟善逸,都仿佛和正常學習呼吸法的常識對着幹一樣,狯岳能學會複雜的另外五型,卻始終用不出簡直是傻瓜方法的一之型,善逸将一之型用的出神入化,偏偏沒辦法順利學會其它型……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桑島慈悟郎又收了一個順利的從一之型逐層學會的弟子。
那個藍頭發,氣息帶着涼飕飕血腥味的小師弟。
鳴柱的傳承應該是他的!鳴柱的衣缽也應該是他的!桑島慈悟郎是瞎子嗎?!那個藍頭發的家夥比鬼殺的人都多,那家夥渾身都透露着浸泡在血液裏的血腥味!那家夥怎麽可以接下你的傳承!你寧願選擇一個殺人鬼也不願意選擇他嗎?!
狯岳的後槽牙緊緊咬着,嗓子裏還能唱到腥甜的氣息,他用力的攥住僅剩下的左手手心裏的紫藤花香囊,一股說不出來是絕望還是憤慨的氣憋在胸口,怎麽也吐不出來。
那家夥的眼神都是涼的,如同一塊生鐵一般,看着自己的時候會在心裏徒然升出一股膽寒,被那家夥的視線掃到脖頸都能感覺到刀鋒一般的刺痛,作為繼承人的資格,他連這個殺胚都不如嗎?!
現在已經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想要的金錢、名譽、贊賞、敬畏,都在失去手臂之後,跟着一同失去了。
一無所有的來到桃山,又要失去手臂後一無所有的回去桃山嗎?只能和那個老頭子守在山裏度過本應該出人頭地的一輩子?
——
“……咦?”
從壓低重心微俯上身的姿勢直起腰,安定有些意外的頓了頓還握着刀柄的手——剛剛是切實斬斷脖頸的感覺,那家夥連躲都沒躲?就這樣被自己斬首了嗎?
安定茫然的轉過頭看去,鬼物無頭的身體正靜靜的伫立在他身後,桃紅發色的腦袋靜悄悄的在地上滾了幾圈,觸到了煉獄杏壽郎的鞋尖。
煉獄杏壽郎也手持着日輪刀,迷茫的愣了一下——他剛準備好替大和守少年攔截之後上弦鬼的激烈反擊,結果一聲雷響,連他都能躲過去的一招竟然就砍下了上弦鬼的頭?
派出了四個柱和若幹甲級隊員謹慎應對的上弦鬼,竟然這麽輕易的就被殺死了?
兩個人面面相觑,但随即,煉獄杏壽郎的神色猛地凝重了起來:
“——不好,他沒死!”
……
這個時候,從不同方向出發的“柱”也抵達了這個戰場,富岡義勇從樹杈上躍下,藍色的水波紋悄無聲息的從樹林深處斬出,時透無一郎自灌木叢中滑鏟出來,淺色的薄霧自樹木的縫隙彌漫開,伴随着氣勢洶洶“烈烈”的風聲,悲鳴嶼行冥踩住鎖鏈的另一頭,一柄反射着森涼寒光的巨斧連着鎖鏈被猛投過來,目标完全相同,均是正一動不動,穩穩的站立在原地,雖然已經被砍掉頭顱卻完全沒有化為灰燼趨勢的無頭身體!
在被砍掉頭顱之後,這只上弦鬼居然還沒死,并且正在脖頸的斷面處鼓起肉芽,即将重新長出一顆新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