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渡衆生

第92章 092

卡擦卡擦聲，幾十道冰棱從地底下冒出，砰地一聲炸成了碎屑，這座冰屋開始晃動。緊接着幾道劍氣從底下冒了出來，那蓬燦爛的白光直接将屋子炸得粉碎。這又是誰藏在了底下？我一驚，與元絡趕忙躍起，猛地一拂袖子，将那半空中浮動的冰屑擊落。我往石玉璧那處望去，她們也受到了這劍氣的影響，從那冰屋的碎片中掠了出來。

劍氣倏忽而來，又倏忽消失不見，那個偷襲的人就潛藏在了冰層底下，又一道劍氣昭示着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別說是我，就連決明都能夠輕輕松松地化解這道劍氣。冰面龜裂開，從那冰層的裂縫中，白色的發絲如同雜草一般蔓延，像是要形成一個蠶繭，将人緊緊地包裹住。随着一道狂笑聲的響起，從冰下沖出一個渾身鮮血的人。寒冷的冰川水與他傷口處流淌的溫熱鮮血混合，落在了地上，他咧着嘴笑着，那鮮血像是流淌不盡一般，使得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

“紫胤真人？你不是死了麽？”石玉璧驚叫了一聲道。

紫胤真人沒有答話，他只是像一個發狂的人一般大笑着，邁着步子向前走去。他的手中持着長劍，淩亂的發絲瘋長着，在觸碰到我的時候寸寸斷裂，又寸寸重生。他沒有在看我們，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淩天梯上，他的步子也是向着那仙靈之氣缭繞的淩天梯去的。“天衍宗的丹藥峰長老，手中還是藏着一些靈藥的，怎麽可能輕易地死去？”我凝視着那浴血的紫胤真人，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先前事情的片段。石玉璧那厮被石滿奮刺了一劍，也不過是那小子被紫靈真人偷偷一擊，劍偏了準頭，石玉璧心中不舒坦，那小子更是像是傻了一般。他離開的太快了，沒有發現那紫胤真人還有一線生機，不然依照石滿奮的性子，是會将人給帶回天衍宗的。不過這樣也好，紫胤真人吞了那能膨脹靈力的藥物，也不見得能活多久，根本不需要我們再來動手了。

淩天梯上，仙宮飄渺，仙樂缭繞，那對世間修仙人來說，是極大的誘惑。誰不想長生？誰不想成仙？這淩天梯是一條比之渡劫飛升更為輕松的道路。世人往往以為自己踏上了第一步，就已經踏入了仙道，他們不知這淩天梯上亦有更多的險境。紫胤真人在狂笑，在走上第一階的時候他瘋了，或者說在這之前他就瘋了。“淩天梯的第一步，就是五雷轟頂之劫，這天道是怎麽回事？”我看到紫胤真人被劫雷轟成了一塊黑焦的屍體，他從淩天梯上墜落，分解成了無數的焦黑碎屑。

“這就是世人都想走的登仙之路麽？”石玉璧的面上有幾分驚詫，她挑了挑眉，又說道，“在這修仙界能夠有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壽命，可是一旦走上淩天梯，那可是灰飛煙滅什麽都不剩下了。”

“能走上淩天梯的是仙緣。”元絡蹙着眉，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可是現在的天道秩序崩塌了，這淩天梯将是一條充滿血腥與污穢的路，上頭鋪着無數人的屍骨，兩側的仙草都是用血來澆灌的，所見的一切美好都是個幻象罷了。”

“那我們守在這兒做什麽？等着那群修仙人來阻止他們？”沉默不語的蕭問情冷哼一聲，說道，“那群人自恃清高，不會聽從我們的勸言，反而會以為我們是他們登仙路上的阻礙，這一點在宴清都時候就已經極為分明了。”蕭問情說的沒錯，修仙界的那群老頑固已經不能夠勸了，望着那沒入了雲霄的階梯，我沉聲道：“在這兒結陣，不能夠讓他們走上淩天梯，不然修仙界真的走到末路了。”

“仙界的仙衆不知道何時會降臨凡間。”元絡應道。“陵光，這世上沒有什麽陣法是無懈可擊的，我們在這兒，要面對的有修仙界的人，有帝國的将士，還有那仙界不知何時出現不知是敵是友的仙衆。就算結出了陣法，那也要消耗極大的靈力，等到元繹姬典出現的時候，該用什麽對付他們？”元絡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她不同意我在此結陣。

“你對修仙界的人難道還抱有一絲的希望麽？”我輕笑一聲，低低地問道。面臨這巨大的誘惑，他們真的肯回頭麽？修仙界的人吶，已經同帝國的元繹走到一塊兒去了。“我不認為他們會回頭，一旦他們踏入了淩天梯，天道劫雷降落，這仙境就變成了殺境。天道之力混合着無盡的怨憤之力，會使得這個世界陷入一片陰暗中。”

“天道之力衰竭了，仙界中除了姬典，誰會妄圖去掌控這股力量？他借用天道之力從南溟天池盜走了混沌青蓮，你以為他想要做甚麽？做人的想要成仙，成仙的妄圖踏入神境，一窺混沌神祇的奧秘。”元絡輕輕一笑，她的眸子極為清澈，就像是當初的天池水。“陣法結起來遲早會被破，我們只是白白的消耗力量，當然，修仙界的人亦不能夠使他們踏上淩天梯。”

“你的意思是以殺止殺？”石玉璧驚叫了一聲。

用殺戮來平息這股不平靜，用鮮血重建新的天道？我以為這種話會從我的口中說出的，望着元絡的眼，從中看到了大痛苦與大悲憫。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貪嗔癡欲付出代價，可是修仙界的代價太過于慘痛了些。至神有情，又是極為無情的。“仙魔之戰從來沒有了結的時刻，魔界之人不是覺得這世道不公麽？他們想要的公道，就讓他們自己來争取。”元絡又說了一句。所謂的神祇，所謂的上主，是這天下所有生靈的主，何止是修仙界中人。

招魂幡在凜冽的狂風中舞動，曾經我與元絡就是這東西逼入了葬天棺中，可是現在，這法器卻一散兇煞之力，就像是一面普通的幡旗。形影不離的左右二使，如今只剩下了江潇一人跪在了我的腳下，他的眉眼中滿是痛色，一張臉煞白煞白。他的身上有傷，還是不小的傷。“右使江湘呢？”我沉聲問道。

江潇猛地擡起頭來，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渾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極為陰暗的戾氣。赤紅色的眼睛中，仿佛能夠流淌出血液來，他悲痛地說道：“地魔與秦铮忽然襲擊我們，江湘他被玄天鎖困住了，現已經落到了那些人手中！”

秦铮與地魔怎麽走到一起去？是了，地魔向來與天魔在一起，如今的天魔僞裝成了帝國的聖君拉攏了很大一批人，秦铮也是為他而效力的。當初江潇二人奉了我的命令占領白玉京，也就是說秦铮的琅嬛閣也落入我等手中，結仇是必然之事。想了想我又問道：“地魔提了什麽要求？”

“地魔要求讓我等歸順天魔麾下，奉天魔為上主。”江潇恨恨地說道。“他還說天魔會帶領我們魔界走出一條光明大道，說他不會步當初魔神的後塵，修仙界會落入我等手中，就連仙界也會成為我等狂歡的樂園。”

“可笑。”我冷哼了一聲，指着那仙音渺渺的白玉天梯說道，“當年魔神就是帶領着魔衆從這淩天梯潛入了仙界的，修仙界中人有妄想登上淩天梯的，我魔界中人亦是，可現在淩天梯已經不是登仙的途徑。”

“屬下明白。”江潇點了點頭，應聲道。

“你明白，可未必他人明白，你回去告訴魔界弟子，不要對這淩天梯産生妄念。能不能為魔界帶來福祉，看得不是本座，而是你們自己。十洲之地的修仙者不久後就會聚集到了這南溟冰原，我魔界之衆亦要做好準備。至于江湘，你也不必擔心，只要魂燈不滅，他就不會從這世間消失。”

“是。”江潇收斂住了面上的悲痛，大聲地應道。招魂幡快速的旋動，最後随着江潇一同沒入了一陣黑氣的煙霧。我擰着眉，耳畔忽地響起了一道聲音，擡起頭便是石玉璧那厮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說道：“陵光，你也真是會忽悠人，不過還是記憶中那渾渾噩噩的模樣來得可愛些，作為魔界上主，你身上多了一份威嚴，我瞧着有些不習慣了。”

誰管這厮習不習慣？我橫了石玉璧一眼，轉向了元絡，在我開口前就聽她說道：“你要走？”

“是。”我點了點頭應道，“但我很快就回來，這淩天梯必須有人守着，這次我不能夠帶着你一同去。”

“我知道。”元絡淡淡地說了一聲，她走到了我的跟前，将我的衣襟上的褶皺一點點的捋平，她只叮囑了一句，“小心。”正如當初在混沌世界中，不需多言，我們便能夠明白彼此的心境。聚少離多，每每轉身時候都有這種感慨，等到這些煩惱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帶她回幽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