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熱了,廖吉祥穿一條紗衫,和謝一鷺坐在樹蔭下的沙地上,中間是一盤小樹枝畫成的棋局,幾顆石子,你來我往。
謝一鷺一直偷看他,用一種既糾纏又苦惱的眼神,廖吉祥哪能感覺不出來,但他忍着,輕輕的,用指尖撥弄那些石子。
“你的腿……”謝一鷺出聲了,不敢看廖吉祥的臉,只盯着他的胸口,可能是穿得薄,樹葉篩下的那一點陽光都把衣衫照透了,顯出一片粉白的肉。
廖吉祥沒應聲,等他問完。
“腿……”謝一鷺嗫嚅,“怎麽斷的?”
廖吉祥看他一眼:“沒有斷,只是膝蓋壞了,”他扯了扯衣衫下擺,把殘疾的左腿蓋上,“是誰說我腿斷了?”
謝一鷺沒回答,接着問:“那是怎麽壞的?”
廖吉祥垂下眼睫,不像是不高興,而是不想說,謝一鷺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那些人說的看來是真的了,他的心慢慢往下沉。
靜了一陣,林梢起了些風,沙沙的,帶起一片鳥鳴。
“你……”謝一鷺盯着廖吉祥走棋的手,那樣纖細漂亮,老祖宗一定反複握過了:“在宮裏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麽啓齒:“和老祖宗……你們……”
廖吉祥好像一點兒也不懂,迷惑地看着他,直到他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句話說出來:“你們夜裏睡一張床?”
一下子,廖吉祥的臉擰起來,有些愣愣的,大概一個眨眼的工夫,他明白了,神色幾次轉換,起先是驚訝,之後是憤怒,最後一潭止水般沉靜了。
一看他這個模樣,謝一鷺就知道,錯了,那些人說的不是真的,他急慌慌要認錯,廖吉祥面無表情把擺弄石子的手收回來,說:“我殘,可我不髒。”
殘,他說的不是腿,而是下身。
謝一鷺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亡羊補牢地去拉他的手,被他拼命躲閃,謝一鷺急得什麽似的,兩條腿立起來,像是跪在他面前:“我說錯話了,我傻、我該死!那些人……他們說的跟真的一樣,我才……”
“離我遠點兒!”廖吉祥腿不好,手又被他死死攥住,想起起不來,便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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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鄭銑說的!”謝一鷺哀求他,做小伏低的,“是他說的我才信了!”
聽到那個名字,廖吉祥的脾氣更大了:“你信他不信我?”
謝一鷺怔了一下:“不、不是……”他越發慌張,說什麽好像都不對頭,“你們不是一起在宮裏呆過,他……”
“他是什麽東西!”廖吉祥拔高了調門,“他才是靠……”後頭的話任誰都猜得出來,他沒再說,謝一鷺明白,他是不屑說出那些話——連說一說,他都嫌髒。
廖吉祥的安靜讓他大起了膽子,試探着去碰他的肩頭,廖吉祥推搡他,一搡正搡到他左邊肋骨,“嘶”,他吃痛,是昨天被阮钿打傷的地方。
“怎麽了?”廖吉祥發現不對。
“沒事。”謝一鷺遮掩。
“不對。”廖吉祥不躲了,反而湊近來,像一只爬上膝蓋的貓,有種孤僻的柔軟,忽然,他的指尖碰上謝一鷺的喉結,那溫熱的觸感讓人大氣都不敢喘,慢慢的,衣領被整個拉開,廖吉祥像個溫柔的情人,讓謝一鷺生出一股不該有的沖動。
肋下是一片淤青,廖吉祥露出一副要殺人的表情:“誰幹的!”
“沒……”謝一鷺目光閃爍。
廖吉祥猜得出他的心:“我的人?”
謝一鷺不吱聲,可他哪裏拗得過這個跋扈的人呢,一個不快的眼色就讓他招了:“是阮钿……還好,被金棠碰上,讓我走了。”
“你沒說和我好?”廖吉祥笑了,像是阮钿幫他出了氣似的,方才的種種不快都雨過天青。這是個玩笑,謝一鷺卻緊繃繃的,那個“好”字讓他浮想聯翩,羞臊得磕巴,“哪、哪能呢,我記着你說、說的,不能說。”
廖吉祥笑過,又寂然了:“鄭銑……”他聲音小小的,像是說什麽體己話,“你別和他走得太近。”
謝一鷺從近處看着他,像看一朵雲一滴露、一個不真切的夢,他喜歡他這樣說,好像他嫉妒了,酸酸的不高興。
“你別急,”廖吉祥把臉頰邊的長發捋了捋,“你想回北京,我也能辦。”
謝一鷺呆住了,他從沒想過回北京,更沒想借着他或是鄭銑回北京,此時此刻,他甚至是不想回去的,但羞恥得不敢說。
“只是再等等,”廖吉祥低下頭,“等老祖宗忙過這陣,”這話很不像真的,那麽輕飄那麽敷衍,“等我想好怎麽辦……”
他沒有說出來,他是想謝一鷺再陪陪他,但謝一鷺聽懂了:“我走了,你怎麽辦?”
廖吉祥有些驚慌地擡起頭:“哪有什麽怎麽辦,”他不敢把目光投向他,“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我還差一個你麽。”
差,謝一鷺在心裏說,你就是差:“那我不回去。”
廖吉祥似乎是抖了一下,微乎其微的:“還是北京好,你家在北京,前程在北京,心也在北……”
“我心在這兒。”謝一鷺打斷他,十二分炙熱地盯着他,盯得他不大自在:“先不說這個了,那天詠社……”
謝一鷺突然又一次握住他的手,特別慌張、特別用力,狠得廖吉祥都有些疼,謝一鷺一定是頭昏腦脹了,又繞回到那個老問題:“老祖宗……真沒碰過你?”
廖吉祥是要發怒的,可被謝一鷺虔誠地捧着手,拜佛似地念叨:“你別氣,求求你,求求你……”他過分地扯着他,想把他怎麽樣似的,“他有沒有……這樣握着你,或是碰你的……”
“只有你這樣,”廖吉祥難受地把手抽出來,責怪地說,“怪怪的。”
原來他也覺得怪了,謝一鷺不敢再輕舉妄動,像個挨了手板的小生員,耷拉着腦袋,聽廖吉祥不快地說:“別以為我挨了那一刀,就什麽都不懂。”
沉默,漫長而幹澀的沉默,謝一鷺忐忑地煎熬,直到廖吉祥拽了他袖子一把,說:“扶我起來,回去。”
夜裏,謝一鷺做夢了,一場春夢。
熱烘烘的,懷裏一具肉體,是一片背,雪花兒似地白,黑油油的長頭發,汗濕在背上,刺癢着胸口,纏繞到嘴裏,他吐了吐,更賣力地晃動腰杆。
這是夢到北京了,他想,他的家,他久別的娘子,正因為是夢吧,他才會這麽放肆地聳動,醒着時,他從不是這樣一個縱欲的人。
“疼麽?”他問,從小,他就是同齡人中物件大的那個,和她,他都是小心仔細的,不敢這麽狠弄。
懷裏沒回答,他拼命把下身往前頂,頂得自己都受不了地哼哼,手從她大腿根往上摸,她瘦了,胯骨幾乎沒有肉,腰那樣細,肋條窄小,摸到胸口,他突然停住,那地方扁平的,只有一對尖尖的乳頭。
像是确認,他在那兒擠了又擠、揉了又揉,然後連忙往上摸,摸到臉頰,上頭濕淋淋的,都是淚。
他扳着下巴把那張臉轉過來,薄薄的雙眼皮,一張菩薩似的嘴,緊咬着,是廖吉祥。
說不清是驚怕還是狂喜,他猛地叫了一聲,神魂出竅。
霍地從床上翻起,謝一鷺幹瞪着眼,直面夜半沉沉的黑,被子上全是汗,他一把掀開,褲裆裏是一泡熱乎乎的東西,濕嗒嗒黏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