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能。”謝令從仿佛沒察覺到周圍冷寂的氛圍, 聲音淡淡,絲毫沒給她留面子。
那女子臉色一白,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了身旁坐着的女子一眼, 一直關注着她的動向的衆人自是沒放過這個動作, 眼睛一轉,待看清楚那人之後, 頓時瞪大了雙眼。
哦豁!
只見那女子旁邊坐着的, 赫然便是建康侯府的嫡姑娘呂念瑤!
那些人一瞬間就以為自己猜到了真相——上次在敬安大長公主的宴上,聽說這位呂姑娘也是出言不遜,被公主狠狠教訓了一番,但想來此時還是不服氣, 又不願意自己出面,便安排自己的庶妹出面,好把自己能夠摘出去?
周圍的人們臉上瞬間充滿了興奮。
——這長寧侯也不知道有什麽魅力, 竟讓人家侯府的嫡姑娘對其傾心不已,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堂堂大公主的麻煩。
迎着周圍人興奮中帶着輕蔑的視線,呂念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貝齒緊咬下唇, 恨不得把那死丫頭打一頓!
天可憐見的, 自從上一次知曉長寧侯竟然膽大包天想要納她為妾後, 她對他本就沒有多少的好感也是瞬間消散沒影, 甚至對他這般羞辱自己還有些恨意,又怎麽可能讓呂念琴替自己出頭找公主的麻煩?她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
可那死丫頭……
呂念瑤看着她驚慌失措滿臉無辜的面容心裏忍不住狠狠“啐”了一聲, 氣惱不已——慣是個會裝模作樣的!她知道她一向跟自己不和, 但哪能想到她竟歹毒到這種地步,萬一公主真的責怪起來,她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呂念琴眸中閃過一抹得意, 卻是顫顫巍巍地開口:“姐……姐姐……”她有些不知所措,一張清秀有餘的面孔上布滿淚光,一雙秋水眸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連忙垂了下去,一副楚楚可憐的做派。
周圍的人見此看着呂念瑤的目光不由一變再變,難以想象這位嫡姑娘平日裏是做了什麽竟讓這位楚楚可憐的美人如此害怕。
呂念瑤素來嘴笨不會說話,平日裏沒少被這死丫頭算計,被父親教訓。如今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她也無法,只得狠狠瞪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作妖!
卻沒想到呂念琴縮了一下脖子,眼眶瞬間就紅了,卻又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她似是明白了她這個動作的含義,雖是心裏害怕,但有強鼓起勇氣,轉頭對謝令從結結巴巴道:“小女、小女素聞公主大名,想、想一聞公主佳作,不知,不知公主可否……”
她雖然沒說什麽,但這幅臉都快埋在地上的表情已經讓在座的諸位明白這肯定是呂念瑤逼她的,不然一個姑娘明明已經被人明确拒絕了,怎麽可能還會腆着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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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念瑤幾欲咬碎一口銀牙,心中更是對這個庶妹恨的牙癢癢,早知道就不該帶她來這裏,現在可不是給自己找了個天大的麻煩?
可她素來會裝柔弱扮可憐,把父親哄得一套又一套的,她又有什麽辦法?
此時對上周圍人們異樣的目光,她心下難堪,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把目光放在正主謝令從身上,卻見她神色淡淡,似乎毫不在意,她不由愣了愣。
周圍的人雖說有些憐憫這位出身卑微還被嫡姐欺辱的呂姑娘,但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謝令從身上,想知道這位高高在上的大公主會怎麽解決這件事。
方才能果斷的拒絕,現在人家頂着威脅锲而不舍地央求了第二遍,大公主若是再拒絕雖說無甚大礙,但在衆人眼中終究是不美。
只是他們終究不敢說什麽,只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謝令從,顯而易見的期待。
一邊的魏亦清見此場景皺了皺眉,不管怎麽說,這次宴會畢竟是他舉辦的,若是當真惹了大公主不快,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他清了清嗓子,正要不動聲色地解個圍,卻忽覺衣袖一緊,就見謝玄稷笑眯眯地扯着他的衣袖,輕聲道:“放心吧,這位殿下有分寸。”
魏亦清遲疑片刻,又看了看謝令從淡定有餘絲毫不見慌張的面孔,才勉強放下了心。
何錦意自是也察覺到了周圍人饒有興致的眼神,她看了看謝令從,又看了眼她面前的那張白紙,同一開始呈上來時并沒有什麽不同,沒有沾染上一滴墨汁,想了想,動作輕微地把自己面前那張滿是秀氣小字的紙張往她面前推了推。
謝令從一怔,擡頭看着何錦意那幹了壞事頗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心下一暖,卻是搖了搖頭,沖她安撫一笑。
她掃了眼四周,對上周圍人們看好戲的目光,動作自然地抿了口茶,聲音帶着平淡和緩:“據本宮所知,建康侯府主母早逝,且建康侯多年未納續弦,可是如此?”
呂念瑤眨了眨眼,對上謝令從的目光,忽然心念一動,下意識開口道:“回公主的話,正是如此。”
就見那位尊貴的公主殿下微微垂下眸,似是感嘆道:“既如此……也是難怪了。”
周圍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謂。
難怪什麽?
呂念瑤卻是眼前一亮,似是明白她要說什麽,當即坐穩身子,看着旁邊庶妹緊緊握着的拳頭,心裏嗤笑。
“公主何意?”有人大着膽子問道。
只聽謝令從看了眼呂念瑤,微微搖了搖頭,低低嘆道:“建康侯對夫人的一片深情,本宮也有所耳聞。但不管怎樣,長姐如母,建康侯府未有主母,呂姑娘身為長姐,合該管教好底下的弟弟妹妹才是。”她又看了眼呂念琴,意有所指道:“免得旁人認為,建康侯府的規矩,也就是這般了。”
她這話明面上似乎是在教訓呂念瑤身為侯府嫡姑娘大姑娘沒有管教好底下的庶弟庶妹,可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哪裏能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看着呂念琴的目光瞬間複雜了起來。
規矩?什麽規矩?
魏亦清設宴邀請朝中大臣的子女前來游玩——但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府中嫡出,還未聽說過世子給哪家的庶子庶女下了帖子的。雖然沒有明說不能帶庶出的兄弟姐妹前來,但庶出終究是庶出,在座的各位幾乎相當于大啓最頂尖的青年才俊名門閨秀,日後的朝堂上定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這種場合,他們自己交際都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帶上庶出弟妹來拖自己的後腿?
原本他們還未反應過來,現在一聽大公主說,可不是嘛?半半
一個庶女,不知怎麽蹭了進來,竟還敢當衆挑釁大公主?
大啓的人家裏,雖說嫡出和庶出明面上的份例相當,但實際上嫡出子女哪裏能看得上庶出子女?像是這種宴會,嫡出子女有機會接到請帖前來赴宴,但庶出子女只有在遇到比較和善的主母的時候才能被帶出去。一般大戶人家的庶女只有在即将成婚前才會有機會被主母帶去各個場合,目的就是為了挑選人家。但更多的,還是連挑選人家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主母随意選了一戶人家嫁了出去。
不管周圍人什麽反應,呂念瑤幾乎是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她猛地站起來,不等呂念琴說話,立刻向謝令從施了一禮,請罪道:“是念瑤的錯,念瑤身為長姐未能管教好家中妹妹,驚擾了大公主,念瑤知錯!”
她語畢,就轉頭看着臉色蒼白目露不甘的呂念琴,眸中閃過一抹快感,冷喝道:“還不給大公主賠罪?”
呂念琴幾欲咬碎一口銀牙,她勉強維持好自己的神情,低聲道:“可、可這不是姐姐讓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呂念瑤一聲怒喝:“事到如今你竟還想狡辯?”
呂念琴擡頭看着她,纖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她眼含熱淚,滿面委屈:“姐姐這是什麽話?”
周圍人看好戲地看着她,就見呂念瑤神色冷沉如霜,恨鐵不成鋼地道:“我知曉你對長寧侯……可我萬萬沒想到你竟能做出這等事!”
周圍的人一臉驚愕,看了看呂念瑤,又看了看呂念琴,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這可當真是一出大戲啊!
呂念琴臉色一僵,直覺接下來會有什麽不好的事,她想及時止損,就聽呂念瑤聲音悲痛道:“——長寧侯就算再怎麽好,那也終究有了家室,你又何苦這般執迷不悟?上次也便罷了,我幫你便幫你,可這一次——”
周圍人瞬間瞪大了眼睛,什麽?心慕長寧侯的竟然是這位呂念琴?
呂念琴臉上的笑差點沒維持住,她張了張嘴,強顏歡笑道:“姐姐、姐姐在說什麽呢?”
呂念瑤搖了搖頭,看着她的目光滿是無奈:“——也是我的錯,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因為心疼你就……”
她話說到一半就沒說了,差點氣得呂念琴眼睛冒火,呂念瑤卻是沒完沒了,她看着謝令從,又行了一禮,歉意道:“都是念瑤的不是,念瑤日後定然吸取教訓,好好管教妹妹,不會再讓她做出、做出……”他糾結了好半天,似乎不好意思說出那幾個字,只咬牙道:“不會讓她做出這等事了!”
呂念琴臉色瞬間慘白無比。
謝令從坐在一旁看着呂念瑤,似笑非笑,心道,倒還不是個傻的。
她語焉不詳,什麽難聽的話都沒說,什麽罪名都沒往她身上扣,卻是讓衆人深信不疑:呂家這位庶女愛慕長寧侯,一而再再而三地舍棄顏面,絲毫不顧及女兒家的矜持。
而身為嫡姐的呂念瑤,錯的只有一件事:沒能管教好庶妹。
但這細究起來也不是她的錯,畢竟建康侯府沒主母,她自己也是個半大孩子,這個庶妹也比她小不到一歲罷了。
如此這般,既把髒盆子扣在呂念琴身上,又把自己從長寧侯那件事情中摘了出去,一舉兩得。
呂念琴雖還想辯駁,可大公主對呂念瑤的話都沒異議,她就算再說什麽也是虛妄,只能看着呂念瑤施施然坐下,沖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恨得素手緊握,臉上也維持不住一貫的柔弱,滿滿的都是恨意!
她原本想借刀殺人讓大公主對呂念瑤心生惱意,再把她癡念長寧侯的事情坐實,屆時就算父親再寵她,面對這個在外人面前丢了建康侯府面子、且名聲已毀的女兒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芥蒂,而她就能順勢而入,不說頂替呂念瑤在父親心中的地位,最起碼能讓父親看在她也是受了姐姐連累的份上能對自己多些心疼,為自己找一戶好人家。
可現在,呂念瑤輕飄飄幾句話就把她所有計謀都毀了,現在在大庭廣衆面前丢人的不是呂念瑤,而是她呂念琴!
她本來就只是個庶女不受父親的寵愛,現在又出了這事,可想而知,未來哪裏還有機會能夠嫁進那些大家族?就算是給一些小門小戶當正妻別人也未必看得上。
呂念琴一瞬間恨死了呂念瑤!
衆人看了一場好戲,對原本十分熱鬧的詩會也有些意興闌珊,魏亦清身為主人,自是察覺到衆人此時的變化,正巧身邊的下人湊上來說宴席已準備妥.
他穩了穩心神,優雅地起身,掃視四周,聲音溫和清朗:“正院處宴席已準備妥當,煩請各位移步。”周圍人自是無有不給他面子。
直到魏亦清發話,何錦意似乎才意識到自己今天來此的目的都沒有說,她看着謝令從,面上滿是糾結,卻又深知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只得随着衆人一道,前往正院赴宴。
謝令從抖抖衣袖,施施然起身,走之前,又往呂念瑤那邊看了一眼,然後才狀似不經意的,從她們身後經過,在與她們擦肩而過的那一瞬,低低笑道:
“身為嫡出長女,竟被庶出姊妹壓制至此,本宮今兒個也算是漲了見識。”
她說完,就姿态悠閑地朝着正院走去,路中碰上趙雙雙,就見她豎起大拇指,滿是贊嘆的道:“還是你厲害!”
不費一兵一卒,動動嘴皮子就讓敵人潰不成軍。
謝令從謙虛笑笑,深藏功與名。
周圍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周遭也就呂念瑤姐妹二人,呂念琴猛地擡起頭,一張清秀的臉上滿是偏執的恨意,哪還有方才的柔弱可人?
她咬牙切齒道:“姐——姐,你方才那話……”
“啪!”
她話音還未落,就見呂念瑤猛地一擡手,而後便是啪的一聲清響,臉上火辣辣地疼。
呂念琴被打偏了頭,她看着她,滿臉不可置信,她開口:
“我就是打你了,你又能怎麽樣?”呂念瑤搶先說道,她身體站得筆直,再加上年歲要大一些,看上去比呂念琴要高出不少,就見她伸直脖頸,宛如驕傲的天鵝一般俯視着呂念琴,一字一句道:“方才公主說的是,這些年我竟是宛如豬油蒙了心一般被你算計的團團轉!”
她冷哼一聲,俏臉上滿是不屑:“我為嫡你為庶,我為長你為幼!我身為長姐,教訓教訓不聽話的妹妹,你又能如何?”
呂念瑤覺得自己前面十幾年活得實在太過窩囊,明明身為侯府嫡女,卻總是被呂念琴一個庶女用一些小伎倆設計的團團轉,父親雖疼愛她卻也是個心大不懂後宅隐私的,每每她們姐妹二人之間發生矛盾父親總是會被呂念琴那一張楚楚可憐的臉蛋和不要錢的淚水蒙騙,被她颠倒黑白,受到責罵的總是她。
現在看來,她真是腦子被驢踢了,作甚要同她一般見識?同她在那針鋒相對?
管她什麽心機,管她什麽柔弱,看不順眼了本小姐直接打!左右她是姐姐,教訓妹妹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只要不打死打殘了,依父親對她的寵愛也只是會說兩句罷了。口頭上的責罵她還怕不成,這些年因為這個死丫頭早不知道受過多少次了!
她看着呂念琴陰晴不定的神色,冷哼一聲,道:“你也不必想着去找父親告狀,從今往後。你敢在父親面前說我一句壞話,父親責罵我一句,我就打你一頓!”
呂念瑤高昂着頭,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驕傲:“你以後最好老老實實,否則的話,也別怪我心狠手辣!畢竟——”她睨着她,語氣中帶着不屑:“像你這樣的女兒,家裏最是不缺,沒了你一個,還有三妹四妹,父親總不至于為了你,把我怎麽樣!”
就算父親真的生氣了,大不了、大不了她去找舅舅!有外祖和舅舅護着,她怕誰?
她語罷,不顧呂念琴難看的神色,冷哼一聲,轉身拂袖離去——
打人的感覺,可真爽!
呂念瑤心裏美滋滋。
謝令從自是不知道呂念瑤在她離開後做了些什麽,她只不過是随意的提點了一句,具體要怎麽做,還是看她自己。
此時的正院,熱鬧非凡。宴席是在露天舉行,偌大的院子分為兩列,一列女席,一列男席。男席為首的自然是此次宴會的主人魏亦清——其實要論起身份的話謝玄稷這個王世子要比魏亦清這個國公世子要高出不少,但礙于他身份特殊,魏亦清謙讓了片刻也就沒再糾結,坐在了首席;而女席為首的,除了謝令從,也不做其他人選了。
有意思的是,謝令從旁邊的姑娘,則恰恰好是丞相府的那位何錦意。
何錦意在她身旁坐下時,還沖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頰微微紅,一派溫柔姝美之色。
謝令從雖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但對于對她釋放善意的人她也一向不會吝惜笑容,二人相處,瞧着倒是格外融洽。
宴會逐漸開始。
設宴的院子格外的大,盡管列了兩席,中間還有一大片空區。不同于往常的宴會請了一些樂人前來助興,此時正逢端午,許是為了應景,魏亦清直接請了一個戲班子來此,唱得則是汨羅江,感嘆屈大夫一派赤誠報國之心。
周圍的人聽沒聽謝令從不知道,總之四處倒是極為熱鬧,男賓那邊談天說地論及古今好不熱鬧;女賓這邊也是成群地湊在一起,低聲細語說些女兒家的悄悄話,時不時掩唇輕笑,落到那邊男賓的眼中,又是一陣驚豔。
——說不準,此番事了,還能促成幾對姻緣呢。
謝令從輕輕挾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只覺清而不膩,倒是美味的緊。
她吃得津津有味,一旁的何錦意卻是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往她那邊看兩眼,眸中滿是猶豫不決。
謝令從等了半天也沒等來她的問題,一時有些無奈,索性放下筷子,看着她,直截了當道:“何姑娘一直這麽看着本宮,莫不是本宮臉上生了花?”她調笑道。
何錦意臉色一紅,有些羞窘地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蠅卻又極其真誠:“公主花容月貌,堪比桃李牡丹,自是讓人神往不已。”
謝令從:“……”
謝令從扶額,饒是臉皮一向不薄,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真誠誇獎也是弄的無所适從,她定了定神,聲音無奈:“何姑娘若是有什麽事盡管開口,本宮若是能幫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被人看出了心中的想法,何錦意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默默地放下了筷子,猶豫片刻,還是道:“錦意……的确有求于殿下。”
謝令從端坐望她,擡擡頭沖她示意。
何錦意垂下頭,手中緊張地絞着帕子,擡眼看了謝令從一眼,見她神色平淡,似有鼓勵,才鼓起勇氣,聲音細小道:“敢問公主身邊的那位今大人……如今所在何處?”
戲班子唱完了戲,此時已經退了下去。但四周并未安靜下來,反而是更加熱鬧。時不時便能聽見一道破空聲音,還夾子女子的驚呼聲。謝令從往那邊瞥一眼,才發現原是那群男賓正在射五毒,拿出一張畫了五毒的畫像,站在幾丈遠的地方,搭弓射箭,咻的一聲,正中五毒,頓時就能引起那些嬌嬌貴貴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的崇拜。
四周有些吵,謝令從一時沒有聽清何錦意在說什麽,她看了看耳根通紅的姑娘,語氣遲疑:“——方才何姑娘在說什麽?本宮沒聽清。”
今大人?
肯定不是她想的那個今大人。謝令從自我安慰。
卻見何錦意耳根紅得仿佛能滴血,就在謝令從以為這位祖父是當朝丞相、受過良好教養的姑娘不好意思再問出口的時候,就聽她聲音低小,卻是極為堅定:
“敢問公主,您身邊的那位侍衛今大人,如今在何處? ”
她身邊的,侍衛,今大人。
幾個要素整合在一起,謝令從實在無法安慰自己這不是今晨。
畢竟,在她還很小的時候,今晨就已入禁軍,并且在她的要求下護着她。說是禁軍一員,但在禁軍沒什麽大事的時候他都在她的昭陽宮——一般情況下,禁軍也不會有什麽大事,無非就是日常的巡衛皇宮,因此來講,今晨與她的貼身侍衛也沒什麽區別了。
謝令從手指無意識的扣着桌面,面上淺笑不變,聲音溫和平靜:“何姑娘在此打聽本宮侍衛的消息,莫不是,對他有意?”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保護一個姑娘家的名聲。
謝令從本以為她會否認,畢竟何丞相最重規矩禮教,迂腐程度僅在岑禦史之下,他教養出來的孫女不說跟他差不多,想來也是極重規矩的。
可謝令從沒想到,那何錦意竟是遲疑了片刻,而後點了點頭,雖說極為羞澀,卻明明确确是在肯定:“——正是。”她低聲答道。
謝令從敲着桌案的手一頓,另一只随意地放在腿上的手也不由握緊,她面上不動聲色,一派雲淡風輕:“敢問何姑娘,是何時同今晨相見的?”
畢竟今晨一直在宮裏當差,平日裏就算出去也多是陪着她。而何錦意一直待在宮外,雖說宮裏有一個出身何府的妃子,但其同其父何丞相也是極為相似,頗重規矩,鮮少邀家人進宮。
也就是說,除卻一些皇帝要求的官員帶家眷出席的宮中宴會,這位何姑娘,平日裏當是很少進宮。
謝令從腦袋飛速轉動,拼命想着究竟是什麽時候他們二人相遇、還讓那個人家姑娘對他這麽一副情根深重的模樣。
何錦意微微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這個問題,謝令從輕輕一笑,安撫道:“姑娘也知道今晨素來在本宮身邊守着,對于他的終身大事,本宮也是極為上心,自然想多了解一些才能放心。”
何錦意聞言态度有些松動,她糾結了片刻,終究是回道:“是在去年除夕宴的時候。”
謝令從眼神微動,就聽她繼續道:“那年除夕宴我随祖父進宮,中途覺得宴會煩悶便出宮走了走,本沒想走遠,但無奈當時飲了些酒,腦子不甚清醒,一着不慎,竟是迷了路。”
何錦意的語氣中帶着懊惱,謝令從嘴唇輕抿,幾乎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果然,便聽何錦意帶着絲絲羞赧,道:“我在那裏待着,本想找個小宮女把我帶出去,卻不想、不想竟是碰上了正在巡視的今大人。”
謝令從眸光微微沉了沉。那時候今晨表現出色,正好是受到父皇重用的時候,就連除夕宮宴那麽重要的事父皇都交給了今晨負責,也是因此,今晨未能陪在她身邊,卻不想他竟是趁機招惹了這麽一個美人!
謝令從眼底仿佛有風暴在醞釀,她聽着何錦意用帶着羞澀的語氣講起他們是怎麽相遇,今晨是怎麽誤會她是刺客,她又是怎麽解釋自己的身份,最後今晨是怎麽派人把她送回了宴會舉辦處——
謝令從面色淡淡,無悲無喜,看着那将女兒家心事講出來從而紅透了脖頸的姑娘,聲音平淡,如古井無波:“既如此,那想來,今晨并不适合姑娘。”
何錦意的話戛然而止,一臉茫然看着謝令從。
她勉強笑了笑,“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謝令從臉不紅心不跳,胡話張口就來:
“何姑娘有所不知,今晨此人,面上看起來溫文爾雅一派君子之風,實際上最是殘暴狠厲,不擇手段。”
何錦意:“???”
她歪着腦袋,一臉不可置信。
謝令從看着她,神色端正,義正言辭道:“他在本宮身邊伺候多年,再沒人比本宮了解他的脾性。”
“他平日裏對待下人極為嚴苛,動辄非打即罵,惹得宮女太監們叫苦不疊,哀聲載道。”
何錦意張張嘴:“可……”
“只是他慣會裝作一副斯文有禮的模樣,騙過了本宮,也騙過了父皇。”
她搖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所謂日久見人心,若非他在本宮身邊待的時間長,本宮也想不到他竟是這等人!”
謝令從義憤填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來何姑娘也是被他那一副端方如玉的模樣給騙了吧?”
何錦意恍恍惚惚,下意識點了點頭。
當、當真是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叮!今日份的老師·公主已上線!
叮!今日份的忽悠·公主已上線!
豪橫是肯定會豪橫的,但這麽個小人物,就不用公主自己豪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