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中心是亭亭的蓮花嬌豔欲滴, 四周則是道道吟詩作賦的聲音,與這美景相襯,倒是格外相得益彰。
謝令從懶懶地坐在一旁, 随意掃了已然沉浸在衆人詩詞中, 時而面露滿意贊賞,時而搖搖頭頗有嘆息之意的何錦意, 頗有些無奈。
這位何姑娘, 當真是不負時人對她才女的稱呼。
那何錦意也察覺到自己似乎太過入迷一時疏忽了謝令從,忙轉過頭,面色微紅的看着她,不好意思道:“臣女一時情迷……”
謝令從制止了她的話, 溫和道:“難得能碰到此等情景,何姑娘自便便是,不必在意本宮。”左右她要是真有什麽話想說, 自會主動說的,她也不必着急。
何錦意糾結了片刻,還是放不下這難得的同齡人一起交流詩詞的場合,只沖她笑了笑, 又轉而聚精會神地聽那些姑娘公子吟的詩詞。
少年聲音清越嘹亮, 少女聲音婉轉輕吟, 不聽內容, 光是這聲音,與周圍的山水, 還是極搭的。
她一手托着下巴, 一邊抿着入口醇香的茶,又聽着周圍蟲鳴鳥叫之聲,只覺得難得能有這般輕松的時刻。
魏家這一處宅院當真不錯, 難怪當年有那麽多人出那麽高的價錢也想把它買下來,謝令從此時都有些心動。
周邊的少年少女興致正盛,你一句我一句,玩得好不熱鬧,就連她身邊何錦意,也坐不住賦了一首詩,贏得四周的人的贊嘆。
謝令從站在一旁,并沒有參與進去的打算。她貴為皇家公主,琴棋書畫之類的自然是學過的,不說多出挑,也不至于出醜便是。
一首又一首詩在四處傳開,一旁負責記錄的小厮忙得手忙腳亂,額頭上都隐隐浸出了汗。
正在此時,一開始提議玩游戲的那人又開了口:“在下聽聞謝世子文采斐然,在朔北一帶也算是獨領風騷,深受當世大儒誇贊。只是世子來京這麽長時間,在下竟是從未見識過世子的文采,着實是有些遺憾。”他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知此時在下是否有榮幸能聽世子賦詩一首?”
周圍瞬間一片寂靜,原本喧鬧的的蓮池也都安靜了下來,只那池中央的船夫還在慢悠悠地劃着獨木舟,淡定如初。
謝令從一愣,有些詫異的順着衆人的目光往另一處清靜的地方望去,就見那木桌旁坐着兩個青年男人,一個一襲靛藍長袍,正是魏世子魏亦清;另一個淡青長袍,顯得人如勁竹的,不正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魏北王世子謝玄稷?
謝令從鳳眸微眯,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遇見他。但仔細想想也說得過去,魏北王世子才名遠播,即使人在朔北,京城也經常能聽到他的文名;而魏世子雖說向來低調,但其所著的《論萬民疏》曾經也是得到過皇帝的表揚的,才子之名在整個大啓都算是頗為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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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人要說因為文人間的惺惺相惜湊在一起倒也不足為奇,可謝令從一看見他就忍不住想到當初在敬安大長公主府上三皇子謝令懷跟他在一起說話的場景,拿的借口也是以文會友,可最後三皇子怎麽樣了?
造反了,還是這位世子親自去告發的。是以,謝令從一見着他,就感覺沒什麽好事。
遠處的青年極為敏感的察覺到謝令從的視線,扭頭一看,眼神幽深,只是在看清她的一剎那瞬間消散沒影,一派清澈。他沖她一笑,一雙惑人的狐貍眼帶着誘惑人心的光澤。
謝令從握着茶盞的手微微緊了緊,沖他微微颔首,以示回應。
“在下認為譚兄說得沒錯,此等機會的确是難得,不知世子能否給我們個機會,拜讀一下大作?”另一男子的聲音打破場面的寂靜,謝令從轉頭一看,就見一手持折扇的男子正微笑伫立,手中的扇子時有時無的扇了扇,一派溫和之色。
只如今這場面,卻是不那麽溫和。
謝令從垂下眼簾,這是在趕鴨子上架啊。魏北王世子若是不應,那他才名就會被人懷疑,若再經流傳出去,恐怕還會有人說他的名聲都是假的,都是朔北王一手營造出來的。甚至再殺人誅心一些,估計還會有人說這朔北地界果然是朔北王一手遮天,随随便便都能捧出來一個文曲星下凡的人物,還能讓當世大儒為他說話,可見朔北王的實力有多大。到時候若是再穿到皇帝的耳中,謝令從毫不懷疑,以她父皇對朔北王的懷疑态度,就算是假的,也會把它當成真的。
就算謝玄稷真的做出了一首詩,可若非當真是驚才絕豔,怕是很難讓在座的諸位心悅誠服,畢竟,京城年輕一代的拔尖者,幾乎都彙聚在此處了。
可作出一首驚才絕豔的詩哪有那麽容易,少不得需要時間琢磨、潤色。從提議玩游戲到現在也不過兩刻鐘的功夫,若想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作出一首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心悅誠服的詩來,絕非是一件易事。
便觀在座的諸位所作的詩,雖然也有不錯的,但卻到底沒有什麽驚豔的,倒也不是說他們的水平不足,實在是現在不過是一場游戲,他們沒必要把自己看家本事使出來,只要保證不出醜,便夠了。
謝令從悠悠的品着茗,眸中是顯而易見的看好戲的神色。
不管那兩個人說出這番話只是一時無心還是受人指使,眼下這番情景,她倒是要看看,這位世子爺要如何應付了。
果然,便見那謝玄稷施施然起身,面帶溫和的笑意,向着四周拱了拱手:“承蒙各位盛贊,玄稷不過空讀了一些詩書,作了一些文章,遠遠稱不上文采斐然,獨領風騷。”
周圍人臉色一暗,明顯有些失望,唯獨那兩人眸光一亮,神色隐隐間帶着興奮,那人咳了咳,又道:“世子當真是太過謙虛,若世子的水平都只能說是空讀,那我等豈不是……”他欲言又止,折扇一搖,滿面慚愧。
另一個人也搭腔應和,這兩人一來一往間,也足以讓周圍的人意識到一些不對勁,相識的人紛紛面面相觑,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卻也期待着謝玄稷會作何反應。
謝玄稷面上依然挂着得體的笑,對上那兩人有些洋洋得意的目光,垂首沒說什麽。就在那兩人以為謝玄稷不過是真的徒有虛名之時,卻見他旁邊的魏亦清忽然站了起來。
要說芝蘭玉樹這個詞配誰最合适,那毫無疑問的自然就是這位魏家世子了,盡管他這些年鮮少在外人面前出現,一些宴會也甚少參加,但其的名聲,卻比那些苦心經營者的要好了千倍百倍不止。就見他慢慢起身,清華隽雅的面容上帶着三分無奈的笑意,他沖着四周拱拱手,聲音舒緩淡然,令人不由消去心中的煩悶,只聽他道:
“薛公子方才說的是,若謝兄的文采都只能說是空讀,那我等,真是白讀了這麽多年書了。”他苦笑着搖了搖頭,在衆人驚異的視線中從桌案上拿起一張站着墨跡的宣紙,而後就這那宣紙上的字,慢慢讀了起來。
譚、薛兩位公子聽着魏亦清的話,頓時臉上一白——一方是薛公子,一方是謝兄,魏亦清的态度在這稱呼中就能體現出來。也是,這畢竟是他舉辦的宴會,這魏北王世子看起來又是與他交好,他二人再次這般咄咄逼人,他要是能高興就怪了。
二人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強裝淡定的聽着他吟了前兩句話,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還好還好,只是描寫此處景致的,雖說不錯,但也難說極佳,還不至于丢人。
魏亦清注意到他們的神色,眸中不可查覺得閃過一抹嘲笑,而後垂眸,繼續念出第三句。
第三句話也極為通俗易懂,沒有什麽華麗的詞藻,只不過引用了一個典故,卻讓那二人的身子頓時僵了僵,心裏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等第四句落下,周遭一片寂靜。而後就是喧天的掌聲以及鋪天蓋地的贊美之聲,明明沒人說什麽,卻讓二人的臉瞬間通紅一片,只覺得火辣辣地疼。
要說那篇詩文文辭多麽絕美嗎?算不上,畢竟那麽短的時間裏,很少有人能顧得上修改潤色。那不過是一首普普通通的四言絕句,前面兩聯描寫的所見之物,前面也不是沒人寫過,可唯獨最後兩聯——
第三聯借景生情,引用屈公的典故表達了屈公面對君主不賢、政治荒唐時的苦悶抑郁,本也沒什麽特殊;然而下一句卻是筆鋒一轉,高聲贊嘆大啓有賢臣明君,百姓安居樂業,政治清明,社會和睦,一派清和之景,将這番功績全然推到當今陛下的身上,贊其為真龍天子,千古名君,才能創此赫赫盛世!
那二人還能說什麽?且不說這篇詩文的立意就比他們賞花賞水賞風景要高出一大截兒,就光說謝玄稷的身份,他如今做出這等詩文,不論是在向當今聖上投誠還是怎樣他們都不能再說一句話。
之前的事還能勉強解釋為年輕人之間的打打鬧鬧,可這件事他們若是再插手,就極有可能卷進皇室和魏北王之間的沖突了。
他們二人還要性命。
旁人都能聽得出來的意思,謝令從自然不會聽不出來,就見她鳳眸微眯,看着謝玄稷的方向,眸中有異樣光芒閃過。
謝玄稷此人,當真是,心思奇谲。
謝令從微微斂下眸子,也不再關心什麽。周圍的人見這一件事慢慢翻篇,也都是松了一口氣,放在謝玄稷身上的視線也慢慢收回,四周又恢複了方才的熱鬧。
魏亦清轉頭看向自己身邊的人,見他面容溫和,眸光清澈,仿佛絲毫沒有受方才那二人的影響,心下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這位魏北王世子,當真是深不可測。
周圍又是一片熱鬧之景,蓮池中央那撐着獨木舟的男人此時卻是慢悠悠地劃到了謝令從這邊,手捧一個蓮蓬,垂下頭也不見言語。
何錦意來了興致,忙讓身邊的丫鬟接過那蓮蓬,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就轉過身子,看着謝令從,眼睛亮晶晶,“我還未吃過這些東西呢!”世家大族的貴女所用的東西都是精細精細再精細的,像是這種充滿野趣的東西,于普通人家的姑娘而言或許是再正常不過的吃食,于她們而言卻是極為難得的。
謝令從面帶縱容,也沒說什麽,只笑着看着她吃,弄得她怪不好意思。
詩會還在繼續進行着,謝令從原本以為沒有自己什麽事,是以當她突兀的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才會有一瞬間的訝然。
只見一身着淺綠色衣裙的姑娘正袅袅婷婷地站在不遠處,此時正看着謝令從,聲音清脆柔美,目光單純幹淨,道:“早早聽聞大公主才貌雙備,不知小女今日有沒有那個榮幸能一聞殿下的詩?”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特殊原因,更的有點少了,明天盡量補回來~
又出來個新人物,不過不重要,預計後面幾章就下線了,一個小炮灰,別擔心記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