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
後難言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疼痛,他緊咬牙齒,維持着姿态,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離開了公主府。
大門外,他回首看了一眼匾額,眸中神色莫測。
權勢,是他的,他不會放手;
公主,他也不會放手!
該是他的,一個都跑不了。
眼瞧着人走了之後,謝令從的脾氣還沒歇下來,她皺着眉靠在今晨的肩上,抱怨道:“吵死了——”
今晨好脾氣地道:“臣的錯,”他頓了頓,認真道:“以後看見他就立刻讓他離開好不好?”
“不要!”謝令從拒絕:“以後不準他再來我的公主府!”
“好~”今晨面上笑得溫柔,眸光卻是一片暗沉。
長寧侯,他暗暗琢磨。
謝令從還想睡,今晨千哄萬哄,才算是把她哄上了馬車,期間謝令從還有些不滿:“不是說騎馬嗎?為什麽又要坐馬車?”
今晨道:“市井裏百姓極多,便是策馬也只能慢慢走,到時候公主怕是更加不耐。”
謝令從想了想那時的情景,乖乖的鑽上了馬車,順便把今晨也拉了上去。
馬車一路噠噠,穿過喧嚣熱鬧的市井,慢慢駛向了城外,最後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停了下來。
謝令從動作利索的跳下了馬車,擡眼一望,便見四周地面平整,一望無際的繁花吐芳,綠樹成蔭,不遠處隐隐可見一山嶺,隔着層層雲霧,缥缈不可及,雖說并未經過開墾,但也多了一份野趣,放在哪兒,都是一番美景。
知道這處地方的人不多,多是一些喜愛縱馬又嫌在城中施展不開的大臣子嗣,今日一瞧,四處倒是空曠得很,除了天氣比較熱的緣故,想來也有今晨的一份功勞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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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趙策早早地就來了,正站在樹蔭下守着兩匹馬,瞧着謝令從和經常走來,躬身行了一禮。
謝令從看着面前這一大一小兩匹馬,斜睨了他一眼,語氣莫名道:“兩匹馬?”
今晨點點頭,無辜地看着她。
謝令從鼓起嘴巴,只覺得一上午的好心情一瞬間消散于無形。
她利落翻身上馬,手中缰繩一抖,厲聲一喝:“駕——”頃刻間,馬匹便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奔了出去。
今晨目露無奈,朝着趙策點頭示意,然後也翻身上了馬,趕忙追了出去。
今晨畢竟是個武将,雖說平日裏瞧着溫文爾雅比文人還文人,但他好歹是皇城禁軍的一員,武力值自是不容低估。
謝令從雖說自幼騎馬,可畢竟不像今晨整日與馬匹為伍,不過頃刻間,便被他追趕了上來。
今晨追上去後,就有意地控制着馬的速度,在她身後半個頭的位置不遠不近的吊着,确保有意外能及時反應過來。
謝令從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發現他緊緊跟在自己後面,發了狠一揮馬鞭,馬匹頓時以更快的速度飛馳向前,今晨眉梢微蹙,卻是放慢了自己的速度,任由自己遠遠地落在她後面。
謝令從遍賞四周的美景,目光無意識地掃過身後,卻是一怔。
只見今晨以不緊不慢的速度吊在她的後面,也沒有再逞強追趕上來,只在那默默注視着自己。
謝令從心裏當時就不是滋味兒,她緊咬下唇,手中動作一松,任由馬匹的速度慢了下來。
她的馬漸漸停了下來,今晨則慢慢追了上來,他看着她,柔聲問道:“生氣了?”
謝令從撇撇嘴,扭過頭道:“有什麽好生氣的?”
今晨張張嘴,想要解釋:“公主,臣……”
“诶,前面好像有一條河!”沒等他說完話,謝令從就驚喜地開口,指着不遠處那一條河流,期待地看着他:“咱們去抓些魚吃吧!”
今晨想要說的話頓時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可又實在拒絕不了謝令從的請求,只能無奈颔首,應好。
兩人走到溪流旁,今晨親自下水捉了兩條魚,又在四周尋了些幹柴,在樹蔭下點燃了之後将兩條魚烤了烤,不說色香味俱全,至少也是能下肚,今晨小心地打量着謝令從的神色,見她沒有絲毫勉強,認真的吃了半條魚之後,才算是放下了心。
他的公主生來尊貴,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慣這些東西。
原本他是準備好了飯食的,可誰知道中途竟出了岔子,他一時有些懊惱。
“吃不下了。”謝令從沒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剩下的半條魚,眨巴眨巴眼,無辜地看着他。
今晨認命地接過魚,看着她喜笑顏開,一臉滿足。
吃飽喝足之後,又在原地休整片刻,正要離開,卻忽覺有些冰冷的雨水滴在臉上。
謝令從擡起頭,感覺到豆大的雨珠砸在臉上的痛感,一時有些茫然:“下雨了?”
今晨臉色微沉,無奈點點頭:“恐怕還會越下越大。”
謝令從臉色一垮,“那怎麽辦呀?”他們跑的比較遠,現在周圍也沒什麽能避雨的地方,難不成就要一直這麽淋着?
“走。”今晨牽着她的手,把她扶上了一匹馬,自己緊随其後坐在了她身後。
謝令從眨眨眼,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共乘一匹馬在這個時候實現了,她疑惑道:“去哪呀?”這雨眼看着就要下大,這時候還騎着馬亂跑?
今晨将她緊緊攬在自己懷裏,一手策馬揚鞭,道:“前面不遠處有個木屋,可以去那邊避避雨。”
謝令從一驚:“你怎麽知道?”
雨勢越來越大,砸在地上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響,今晨沒回答她的話,只将她的腦袋往自己懷中按了按,示意他別說話。
謝令從這時候倒是聽話,雙手環住他的腰,乖乖的一動不動。
馬匹跑的飛快,謝令從看不見,只能聽到耳邊不住傳來風淩厲的呼嘯和雨打落在地上的聲音,就在她神思恍惚間,馬匹忽然停了下來,身上也沒有雨滴拍打的刺痛感,她擡起頭一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座小木屋,不大,但供兩人躲雨還是綽綽有餘。而此時他們正在木屋前面的連廊下,将喧嚣的雨滴隔絕到了外面。
今晨快速下馬,又将謝令從抱了下來,将馬匹拴在一旁的柱子上,動作有些焦急地将謝令從拉進屋裏。
謝令從還一愣一愣的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來,就見今晨渾身濕透,衣裳和發梢都在滴着水,正背對着她不知道在屋裏的衣櫃中翻找着什麽。
她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就見他轉身過來的瞬間,手上拿着一套嶄新的衣裳,謝令從瞬間瞪大了雙眼,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就聽他語氣擔憂道:“快換上幹淨的衣裳,回去後再讓下人熬一碗姜湯,莫要受了風寒。”
他說着,就把衣裳放在了床上,正轉身準備出去,卻被謝令從一手拉住了手腕。
今晨疑惑轉身,就見謝令從目光複雜地看着他:“你怎麽知道這裏有木屋的?”還那麽輕車熟路,随随便便就找出了一身幹淨的衣裳?
今晨原本是想讓她趕緊換上衣服,以免着了風寒,到時候心疼的還是他,可看着謝令從凝聚着不安、複雜的眸光,頓時冷靜了下來。
他好似意識到什麽,慢慢地蹲在她面前,聲音是一貫的溫柔:“公主忘了?公主平日裏最愛幹淨,衣裳有一點污漬都不行,這一點,我還是跟你學的呢。”
謝令從愣愣點頭,的确是這樣,可這跟這件事有什麽關系?
她正迷茫間,就又聽今晨道:“每次出宮騎馬,公主身上總是難免地弄上許多灰塵,公主很是不喜。”
随着今晨溫柔的聲音,謝令從的思緒慢慢回到以前。
是了,她平日裏金貴慣了,別說衣裳,就連腳上穿的鞋面都不能帶上污漬,因此每次出宮,雖然玩的開心,可無從更換的衣裳總是讓她頭疼不已。
所以……
“所以,臣就把這個小木屋買了下來,裏面放上公主慣用的東西,這樣的話,以後公主在出宮騎馬,就有衣裳可以換了。”他溫潤淡然,絲毫沒有邀功的意思,謝令從卻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外面風聲呼嘯,雨打在窗戶上發出“噼啪”的聲響;屋內,謝令從對上今晨如暖陽般溫柔的目光,只覺得外面的一切風雨,都是虛無。
今晨握了握她的手,輕哄道:“好了,趕緊把衣服換上吧,要是找了風寒,臣會心疼的。”
他說着,轉身離開了木屋,只剩謝令從一人看着床上那精致的衣裳,眸中帶笑。
她咬咬下唇,将身上濕透的衣裳換了下來,拿起那幹淨整潔的衣裳快速地穿了起來。
夏季就像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晴空萬裏熱得緊,現在就電閃雷鳴暴雨不歇,倒還真有些冷意。
穿好了中衣後,就只剩下最外面的外衫,謝令從眼睛閃了閃,心裏有了念頭。
外面
風吹得很大,今晨皺眉,在想天黑之前這雨能不能停下來,要是不能的話,怕是就得在這裏過夜。
衣裳什麽的倒是沒什麽,可這裏卻沒有什麽食物,怕是會委屈公主餓肚子。
就在他思索間,屋內傳出一道聲音:“我好了,進來吧。”
今晨回過神,将自己衣裳頭發上的水分擰幹之後,才進了屋,就見謝令從在那端端正正的坐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我剛剛看了看,裏面也有你的衣裳,你先換了吧,別到時候我沒事,你反而着了涼。”謝令從道。
今晨失笑,沒跟她說他的身體沒那麽差,只坦然地接受了她的關心。
拿出幹淨的衣裳,他正要脫下濕漉漉的衣裳,卻忽然有所察覺般望向身後,只見謝令從正盤坐在床上,瞪大一雙鳳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今晨注視她良久,她才癟了癟嘴,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轉過身,面對着牆。
今晨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擦拭身體換上衣裳,然後走到謝令從面前,輕輕戳了戳她的後背,無奈道:“好了。”
謝令從飛速的轉過頭一看,就見他穿戴整齊,頓時有些失落。
今晨失笑,強制性的讓她躺在床上,低聲細語道:“這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公主且先休息片刻,等雨停了,臣再喚您。”
謝令從乖乖地點點頭,今晨心下一軟,忍不住在她腦袋上印下了一個吻,轉身正要朝屋子另一旁走去,腕間卻忽的一緊。
他疑惑轉頭,就見謝令從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昨天晚上應該也沒休息多長時間,一塊睡吧。”昨個晚上她說要去騎馬,今天一早出發這邊就準備的妥妥當當的,要說今晨睡了多長時間,她還真不信。
今晨瞬間陷入了沉默。
謝令從咬牙下唇,見他許久都沒回應,索性直接胡攪蠻纏道:“哎呀讓你過來你就過來,這裏就一張床,你還想睡哪?”
今晨一動不動。
在公主府的那兩日雖說他們也是同屋而眠,但到底是不一樣的。今晨大多數時間都是将她哄睡着之後再慢慢起身在塌子上睡,而不是外人所以為的那種同榻而眠。
可這一次不一樣。
今晨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拒絕。
謝令從沒有拉動他。
她臉上的笑慢慢收斂了下去。
她看着今晨清隽的面容,只覺得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麽丢臉過。
她貝齒緊咬下唇,甚至透出了絲絲血意。
她強裝冷靜地開口,脫口而出的瞬間卻帶上了哽咽:
“你是不是嫌我髒?”
她說。
今晨身子猛地一顫,看着謝令從的神色滿是不可置信,想說什麽,卻見她高揚起了頭,似乎想把眼淚憋回去。
“公主怎麽會這麽想?”他手忙腳亂,一瞬間有些無法忍受。
無法忍受自己竟然又把她惹哭了。
“不是嗎?”謝令從聲音發着顫:“我成了婚。”
“我是長寧侯的妻子。”
“是長寧侯府的侯夫人。”
這樣的一個已嫁女人,在外人看來,怎麽可能幹幹淨淨?
如果不是,為什麽要拒絕她的求歡?
在公主府裏,她穿着暴露,刻意地勾引他,他卻強忍着也不願看她;她說要騎馬,他滿足了她的願望,卻是安排了兩匹馬;甚至現在她主動提出那件事,他還是拒絕。
謝令從是大啓的嫡長公主,生來高高在上,她在外人面前可以嚣張,可以跋扈,她面對任何事情哪怕是長寧侯的蓄意設計、父皇的放任不理、皇後的刻意隐瞞,她都可以裝作一副平淡的模樣,但唯獨在今晨方面,她做不到淡然處之。
對于別的事情,她有經驗,可是在感情這一方面,她有的,只有今晨。
少年時期再多的濃情蜜語,可在她迫不得已出嫁的那一瞬間,她的信心就開始了動搖。
從此以後,她是別人的妻子,今晨真的不會在乎嗎?
她能夠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處置太夫人,杖責長寧侯,可在今晨面前,她只能強裝冷靜,患得患失。
在感情方面,她也只是一個小姑娘,一個剛十六歲的小姑娘罷了。
今晨一時間手無足措,又想安慰她,又怕她拒絕不敢碰她,好半天後,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看着她,卻是道:“昨日,臣同公主說的話本裏的那個書生,公主可還記得?”
謝令從卻以為他在轉移話題,扭過頭不肯看他。
今晨繼續道:“臣說,那書生不是個好人,否則他若當真喜愛小姐,合該自己搏出一番天地,再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哪能讓小姐放下一切跟他私奔,每日風餐露宿,亡命天涯?”
“既然真的喜愛一個姑娘,合該給她最好的。”
他正視謝令從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于臣而言,公主亦是如此。”
“我的公主,合該擁有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他現在還不夠優秀,站得還不夠高,還沒有那個能力保護好公主。
等他真正成了配得上公主的那種男子,屆時三書六禮也好,拜堂成親也罷,別的女子有的,他的公主自然要有;別的女子沒有的,他的公主也要有。
今晨忍着,不是因為不愛她,是因為太愛她了,所以才想把最重要的環節留到新婚夜。
謝令從看着他莊重嚴肅的模樣,鼻尖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今晨見狀更手無措,只得絞盡腦汁哄她開心:
“其、其實也并非只有這個原因!”
他對上謝令從濕潤的眸子,靈光一閃道:“還,還有,還有就是臣怕!”
謝令從的哭泣戛然而止,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今晨。
“你怕什麽?”她帶着哭腔問道。
“臣怕——”他輕輕擦幹她臉上的淚水,微微一笑,聲音極盡誘惑力:“畢竟臣現在無名無分,若是貿貿然給了公主,屆時公主膩了臣,怕是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了。”
他眯着眼睛,似是想起了什麽,聲音帶着絲絲危險:“畢竟,敬安大長公主前些日子不還在說要給公主尋男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