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皇宮, 慈寧宮內
大齊素來國事繁忙,鐘聞月能見到皇帝的次數也不多,今日倒是湊巧, 一家子都出現在了慈寧宮,連帶着太子傅星昀和二皇子傅雲昭, 兩個孩子在那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鐘聞月進來的時候, 上首的太後正與皇後娘娘說着什麽, 滿臉都是笑意, 一旁的安陽長公主聽着,時不時地搭着腔。
見着鐘聞月夫妻倆來了,太後笑着招呼他們坐下,邊道:“我聽說昨個兒打馬游街的時候,咱們的探花郎被姜家給搶走了?”
鐘聞月滿臉無奈,道:“是!”她看着皇後,半真半假道:“我昨個兒就在宮裏,原也是不知道這件事。誰成想皇嫂也沒跟我通個氣兒, 吓得我剛聽說阿钰被捉了去,還道是犯了什麽錯呢!”
太後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一手直拍着大腿。
皇後溫和道:“我只知道爹娘想要在這一屆舉子中為阿瑜尋得一門親事,卻沒想到爹娘竟看上了咱們的探花郎。”皇後一臉無辜。
這話說得倒也不錯, 畢竟當時三甲未定,便是皇後也不知道。
可鐘聞月又想起了昨日的事,越發覺得皇後同那姜韌果真是親姐弟。
——旁人不知道, 但鐘聞钰會試發揮得不錯,殿試獲得前三甲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就再者,姜家在不打聽清楚前,怎麽可能會把金尊玉貴的嫡女嫁給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畢竟殿試前三甲于一個讀書人來說或許是畢生的榮譽,但對于姜家的世家大族來說,還真不怎麽放在心上,放眼整個朝廷,哪一個稍微有些資歷的大人不是前三甲出身?最不濟的,也是一個傳胪了。
昨兒個姜韌把阿钰騙了過去,皇後怕也是故意沒跟自己說,等着看她的好戲呢。
“好了好了!”太後呵呵笑着,看着皇後道:“可別欺負咱們阿滿了,沒瞧着老七就要出來護媳婦兒了嗎?”
她往一旁一瞥,就見顧卿流神色間滿是無奈。
顧卿流也是知道自家母後和皇嫂的性子的,只是素來惡趣味,對鐘聞月沒什麽惡意,再加上鐘聞月也不是那麽容易吃虧的,所以一般這個時候他就同皇兄在一旁,老老實實的當個透明人,也省得總是被打趣。
但事實證明母後和還是這段時間或許是太閑了,即使他沒有說話,話題終究還是會落在他的身上。
他同皇帝對視一眼,頗有種難兄難弟的感覺。
皇後瞧着那兄弟倆的動作,眸中笑意更深,她笑着應是。
鐘聞月被她們這般調笑,倒也沒不好意思,畢竟太後和皇後似乎把調笑她當成了一件趣事,她若當真薄着臉皮,早就羞得無地自容了。
“說來昨日同姜家的親事,談得怎麽樣?”太後這回沉下了心,好奇地問道。
昨兒個商量完了之後已經是接近酉時,姜家就是沒有來得及同皇後說結果;今天夫妻倆又是一大早就來了,所以說看着似乎是有個好結果,但太後終究還是好奇,他們談成了什麽樣。
“可把親事定下了?”太後又問道。
鐘聞月搖搖頭道:“還沒呢。”她頓了頓道:“主要是考慮到二姑娘同阿钰的年紀都還小,也不急于這一時。姜家那邊的意思是想多留二姑娘一些時日,阿钰則是想等到一個合适的日子,将爹娘請來,雙方見過之後,再将婚事定下來。”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多攢攢聘禮。
皇後颔首道:“如此也是甚好。”讓雙方父母見過之後再訂婚事,也算是鐘家對他們姑娘的一種重視了。
太後喟嘆了一聲,道:“好啊,好啊,兒孫各有兒孫福,你們一個個都長大啦,都該成家啦!”
皇後微微一笑,也是帶着點感嘆:“可不是嘛!兒媳記得剛出閣的時候,阿瑜還沒到我的腰呢,如今一晃而過,就變成大姑娘了,可以議親了。”
太後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視線一轉,落在了下方的同兩個孩子玩得正歡的安陽身上。她心中一動,忽地問鐘聞月:“阿滿,我沒記錯的話,你那幼弟,如今也才十六吧?”
“是啊?”鐘聞月不明所以。
只見太後低嘆一聲,道:“哎,探花郎才十六,阿瑜也才十五,結果人家連親事都快要訂下來了。”她不經意的掃了安陽一眼,嘆道:“咱們這兒還有一個十七的,到現在都還沒動靜呢。”
皇後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應聲道:“是啊,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公子,咱們也好提前準備準備啊!”
鐘聞月看了眼太後,又看了眼仍在狀态外的安陽長公主,恍然大悟。
安陽:“……”
她無奈道:“母後!”
太後掩面低低啜泣了兩聲,哀聲道:“哀家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生平的願望不過就是看着兒女都有歸屬,怎麽就那麽難呢?”
皇後也是很快就接上了戲,她柔聲安慰道:“母後莫要胡說,您身體康健着呢!”
這回就連皇帝都搭上了腔,他道:“母後日後可萬萬不能說這般不吉利的話,您這不是讓兒女憂心嗎?”
感覺到周圍的氣氛不太對,一旁只顧着玩的兩個孩子也擡起頭來,“蹬蹬蹬”地跑到太後身邊。
兩個小人在太後兩邊,一人伸出一只小手,在太後的臉上擦呀擦,奶聲奶氣地道:“皇祖母不哭,皇祖母不哭……”
鐘聞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萬萬沒想到,這皇室的一大家子竟然都是戲精。
再一望,只見顧卿流一副早已習慣的樣子在那安如泰山的坐着,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只是無奈的聳聳肩。
“母後……”安陽瞧着那兩個跑得賊快的臭小子,心裏恨的咬牙,心想我是白疼你們了,可是對上太後,又盡是無奈。
太後只在那嗚嗚嗚的哭着,什麽也不說。
安陽低嘆一聲,有氣無力道:“母後放心,兒臣有心上人了!”
太後猛地擡頭看着她,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哪能看出一絲淚痕,她急忙道:“當真?不是在騙哀家?”
安陽雖說早知道這種情況,可每當這個時候還是無奈,她點點頭:“當真,沒騙您。”
這回就連皇帝都來了興致,問道:“是哪家的小子?怎麽之前沒聽你說過?”
太後和皇後也是一臉期待的看着她,鐘聞月卻是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只見安陽面色微紅,讷讷道:“不是哪家的公子。”
她頓了頓:“但你們也都知道。”
鐘聞月心裏不祥的預感更甚。
幾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懂她的意思,什麽叫不是世家公子,但他們都認識?
安陽見狀,索性攤開了說:“哎呀,就是今科狀元郎呀!”她咬咬下唇,看着衆人,似乎頗有些害羞:“你們都知道的。”
鐘聞月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
她是真的沒想到,安陽竟然這麽快就與狀元郎結識了,甚至看起來還像是情根深種的模樣。
她原以為那秦柏琰出身低微,安陽又是尊貴的公主,在他成為狀元之前二人是不會有交集的,他只要在殿試成績出來之後注意着點安陽,不讓他們碰上就是了,可誰能想人算不如天算……
“怎麽了?”顧卿流敏感的察覺到不對,疑惑地問道。
鐘聞月搖搖頭,低聲道:“回去後再同你說。”
皇帝同太後對視了一眼,沉吟好半天,才在安陽緊張的目光下點點頭道:“狀元郎啊……也不是不行,雖說出身低微了些,但是個肯幹實事的,也是難得你喜歡。”
他爽朗笑道:“回頭朕去問問他願不願意,若是願意的話,朕就……”
“皇兄!”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鐘聞月打斷。
皇帝一愣,倒也沒惱,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鐘聞月,道:“弟妹可是有事?”
鐘聞月沖着他微微颔首,轉頭看向安陽,遲疑了片刻,還是道:“安陽說的狀元郎,可是那秦柏琰?出自滇南一帶?”
安陽楞楞地點點頭,只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她道:“……是啊,七嫂也認識他?”
鐘聞月微抿唇角,神色複雜,道:“認識。”
“阿钰與他相熟。”
安陽聞言,正待高興,就聽鐘聞月又道:
“但阿钰同我說的是,那秦柏琰已有妻室,且家中還有一雙兒女!”
殿內瞬間死一樣的寂靜,就連兩個孩子似乎也被這種氛圍感染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不可能——!”
……
景王府內
最近一向乖覺不已的的景王妃忽然設宴,衆世家雖然疑惑,但人家請帖都送了過來,總不好拒絕。
該說景王不愧是先帝最寵愛的孩子,整座景王府裝扮得富麗堂皇,比之太極殿也差不到哪裏去了,像是生怕不知道景王財大氣粗一般。
沈韻芝慢慢走進王府,對裏面的景色毫無興趣,只等着呆夠了時間就離開。
——整個燕京城稍稍有點傳承的世家都沒怎麽把景王妃放在心上。一方面是為了避嫌,免得招惹陛下猜忌;一方面也是因為那個女人着實的蠢,那些自诩出身高貴的世家貴女夫人們根本看不上她。
随意在王府裏轉了兩圈,尋了個安靜的地方,權當打發打發時間。周圍的貴女見着沈韻芝,皆是指指點點,全然沒有往日的熱情模樣。
或者自從淮南王要娶王妃的消息傳出來後,沈韻芝在燕京貴女圈中所受到的大多是議論紛紛,皆認為從前嚷嚷着非淮南王不嫁的沈國公府大姑娘怕是恨急了鐘聞月,哪怕上次在沈家的宴會上她表現得再端莊大方,也總有人不相信她是真的大度到那種程度,被別人搶了心上人都不生氣。
再加上前兩天榜下捉婿那件事,姜國公府大公子早已有了親事,倒是沒多少人打他的主意;那狀元郎雖說地位最高,但無奈出身鄉野,着實太過低下了;唯有那探花郎長得一表人才,父親雖說官職地位,但好歹也是官身,再加上有淮南王府在後面撐着,可謂是未來可期。不少世家都派了人去,想要尋得如此乘龍快婿,其中,還包括沈家的人。
那沈家的嫡女就沈韻芝一個,又不能塞一個庶女給人家,這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如此一來,那沈家去捉探花郎是想促成誰的婚事就一目了然了。
可誰曾想到那鐘家的少年郎最後竟是被姜家給捉了去,沈國公府接連兩位女婿人選,都因鐘家沒了,可不讓心生憤怒?
沈家固然是沒表過态,但那些所謂的世家終究是不相信他們有如此大的胸懷将這些事置之不理,都打着看熱鬧的心态看着沈國公府。
這不,眼前就有一個人信誓旦旦的以為自己猜中了身價的心思,正信心滿滿的求合作呢。
沈韻芝懶洋洋的擡起眼眸,漫不經心道:“王妃剛才說什麽?”
景王妃面上忍着笑,道:“我說什麽沈妹妹還不知道嗎?鐘家着實是太過分了些,只是他們如今有皇上撐腰,沈國公府怕是輕易奈何不了他們,倒不如咱們合作一番,到時候,鐘家欺辱你的,還不是讓你輕易讨回來?”
沈韻芝淡淡的看着她,道:“這是王爺的意思?”
景王妃臉上的笑一僵,只道:“那鐘聞月着實目中無人,就連本王妃前些日子都在她手下吃了一回癟。”她笑:“妹妹不妨回去好好想想,再來與我說?”
沈韻芝思索片刻,慢慢擡起頭,認真的看着她:“也好,我且回去同父親母親商量一番。”
景王妃心下一喜,面上卻未顯露分毫,只道:“應該的。”
她轉頭吩咐身邊的侍女送沈姑娘回府,竟是一刻鐘都不願等得。
直到人影在遠方漸漸消失,她才滿臉喜悅的回到正廳去招待客人。
馬車上,侍女看着低頭沉思的沈韻芝,憂心地問道:“姑娘……”
沈韻芝擡頭:“怎麽?”
她咬咬唇,好奇道:“您是真的要幫景王妃?”
沈韻芝淡淡瞥了她一眼,警告道:“那麽多嘴作甚?”
那侍女忙低頭不語,沈韻芝掃了她一眼,也沒放在心上。
去幫景王妃?沈國公府又不是李家那群人,腦子有問題。
她祖父受先帝重視,引得整個國公府都是輝煌不已;雖說現在從一把手的位置上推了下去,但她的父親也是頗有才幹,受到當今聖上重視,只要不作死,位極人臣是沒問題的。又為何要放棄大好的前程去跟景王攪合到一起去争那最高的位子?
要說鐘家接連壞了她兩門姻緣生不生氣,說不生氣才是假的,她自幼千嬌百寵心高氣傲,比之公主也差不了多少,一開始宣揚非淮南王不嫁或許的确是想出出氣,但其中也不乏少女懷春對英雄的幻想,想着有朝一日或許真的能嫁給淮南王。
但幻想終究只是幻想,沈韻芝不是那種腦子裏只有情情愛愛的小姑娘,她就算再生氣,也不會輕易牽連到沈家和淮南王府的交情,她分得清主次。
是以,哪怕的确對鐘家姐弟倆所做的事有不滿,但那也只是她的不滿,不會上升到整個沈家。
說難聽點嗎,淮南王府,沈家,得罪不起。
馬車慢慢地駛着,等到了一個岔路口,車夫正想按照既定的路線回府,卻聽馬車裏的沈韻芝道:“轉道,去淮南王府。”
車夫雖說心有不解,但還是利落的應了下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