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安平侯府
楚霄回到侯府後, 就将自己一個人鎖在了屋裏,等到侯夫人和楚音知道發生了什麽之後,氣得火冒三丈。
侯夫人還能忍下來思考兒子是受了什麽刺激, 楚音可就沒那麽好的脾氣了,怒氣沖沖地跑到楚霄的院子裏, 砰的一聲推開他的房門,質問道:“阿兄, 你怎麽又去找那賤人了?”
可她剛一進門, 就發現了不對勁。
天色已近黃昏, 此時的室內卻沒有點上蠟燭,反而陰沉的可怕。
房間正中央的桌子旁,只隐隐約約能見到一個人形的輪廓,黑沉沉的,看着可怕得緊。
楚音就算再遲鈍也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了,她縮了縮脖子,聲勢頓時弱了下來。
“阿、阿兄……”
楚霄慢慢轉過身,看着門口的少女, 眸光深沉。
“你方才,說什麽?”
“沒、 沒什麽!”楚音下意識地搖搖頭,只覺得現在的阿兄令人害怕。
楚霄盯了她半晌,默默轉過頭, 低聲喚道:“來人。”
“世子!”下人立刻應聲。
“送姑娘回院子。”他低聲道。
楚音剛想拒絕,可察覺到楚霄明顯不好的心情,難得明智地沒有說什麽, 之回頭看了眼楚霄,咬了咬下唇,心有不甘的離開了。
待人消失不見後,楚霄才又問道:“父親可回來了?”
“回世子的話,侯爺已經回來了,現下應該是在書房。”
楚霄起身,朝着書房走去,下人跟了上去,約莫一個時辰後,楚霄從書房裏出來了,神色莫測。
那侍從雖好奇一向不着調的世子同侯爺都說了什麽,但也知道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忍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另一邊,淮南王府
鐘聞月拿起紙張吹了吹,等到上面的墨跡幹了之後才遞到顧卿流面前:“呶。”
顧卿流好奇的接過:“什麽東西?”可當他随意地一掃,眼神頓時一凝,歪斜着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起來。
只見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
天元五年夏,北方地區大旱;當年秋,百姓遇災荒,景王趁機造反。
天元六年初,平定景王叛亂;當年中旬,遼國趁虛而入,宣儀長公主應遼國要求前去和親。
……
天元八年,江南地區洪水泛濫,百姓顆粒無收,集體北上,卻突逢暴風,被凍死者不計其數……
天元九年,遼國使臣入境,景王與其勾結,以謀逆之罪處斬……
……
天元十二年,遼國來犯……
天元十四年,淮南王率兵出征……
天元十八年初,宣儀長公主毒殺遼國皇室;同年二月,大敗遼國……
……
天元十八年春,淮南王班師回朝。
顧卿流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的看過去,心中的震撼一點都不少,他神色複雜道:“這是……”他心下已經十分明了。
鐘聞月微微一笑,輕聲道:“人為的事情或許會有改變,但這些大事和一些天災想來也不是我一朝重生就能改變的。”
就像是景王造反那件事一樣,前世的景王得到了那批金礦,有足夠的財力為自己的野心浦路,但現在的景王确實沒能拿到那批金礦,拿在前世的那個時間,他還會造反嗎?鐘聞月說不準。
她頓了頓,看着顧卿流,又道:“我有幸重來這一回,自是希望能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感激上天的恩情。”
重來一回,她盡力避免一些可能會發生的悲劇,或者将那些悲劇的損失降到最大,一來,是感念上天的恩情,多行好事;二來……
也是因為如今她身為淮南王妃,她的丈夫是淮南王,當今聖上的親第,肩上擔着的,說是整個大齊的責任也不為過。
她自是不希望那些天災人禍再如前世一般,惹得無數百姓殒命,無數的家庭流離失所。
顧卿流深吸一口氣,将她擁進懷裏,柔聲道:“這些事,以後有我幫你扛着。”
一個人的重生,換取的是無數人的康健,是無數家庭的團圓,是整個大齊的國泰民安!
顧卿流此時才算真正明白,她之前總是會時不時的露出那種憂愁的表情是為何了。
因為她一直把那麽艱巨的任務擔在自己身上。
他道:“以後這些事你不用再操心,我自會同皇兄說,還有朝中的文武百官,總不會幹吃不幹活的。”
鐘聞月笑了笑,似乎頗有些不好意思,她道:“我前世的活動範圍也就那麽大,許多事知道也是稀裏糊塗的,除卻我寫的那些事,可能還有一些事,只不過沒傳到京城,沒傳到我耳朵裏。”
她想了想,一時有些愧疚,自己前世怎麽就一直局限于安平侯府那一畝三分地呢?若是能多出來走走,說不定就能了解到更多有用的事情。
“——要不你去問問楚霄?他時常流連在外,知道的想來也比我多,你去問問看能不能問出什麽更有價值的信息?”她勸道。
顧卿流眉頭一皺,似乎很是不情不願,但對上鐘聞月清淺的眸子,心又頓時軟了下來,他輕笑道:“我曉得了。”他在她的烏發上輕輕落下一吻,“這些事我會跟皇兄和朝中文武百官商議,你呀,就放寬心。”
鐘聞月在他懷裏蹭了蹭,而後又想起來什麽似的,擡起頭道:“——對了,除了這些,還有一件事,是最近會發生的。”
顧卿流挑挑眉頭:“什麽事?”
鐘聞月咬咬牙:“今年六月,青陽府那邊會下一場暴雨,進而引發山洪,引得數百人葬身與那山洪之中。”
她又道:“前世這個時候,青陽府知府還是周大人,這件事一下來,直接傳到了陛下的耳朵中,陛下震怒,将周大人貶到了南蠻地區。而現在我已經聽雲茴說過,皇兄原本就有意将周大人調到南蠻,才知可能是我不了解事情的起因,但無論怎麽樣,這場洪災怕是難以避免。”
她認真地看着他:“旁的不說,最起碼能早些做準備,将這場山洪的影響降到最低。”
青陽府是她長大的地方,她自是希望那裏的一切都能好好的。
——說不定,她還有機會回去呢。
顧卿流思忖了片刻,也就明白了過來。皇兄對周家一向重視,前些年因為貴妃的緣故周家被迫離京,去青陽府當了個小小的知府,但皇兄一直念着他這個人有能力,也給他個選擇——是回京還是到南蠻歷練一番。
至于後來的那場山洪,想來是因為大肆開采那裏的金礦的緣故才令山體如此脆弱。這件事說來也怪不得周大人,皇兄所謂的震怒想來是真的,但絕對不是沖着周大人,反而借故給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把他安排到南蠻那邊。
“我知道了。山洪那件事想來也是我們收尾工作做得不當,我讓人快馬加鞭到青陽府,讓岳父提前做好準備,你且安心。”顧卿流承諾道。
鐘聞月嘴角噙着笑,只覺得所有的事都有人商量的感覺真好。
兩人相擁着靜默片刻,顧卿流才想起什麽似的,問道:“那你同祁夫人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同她認識的?”
畢竟祁夫人那脾氣就算他不常在京城也是聽說過的。
鐘聞月想了想,同他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她第一次遇到祁夫人是在她第二次流産不久之後,那時候她在侯府中受盡冷眼,雖說是念着自己這條命是被淮南王救回來的,不值再當為那些人輕賤自己,可終究是心情憋悶。
在她将身體養得差不多了之後,實在受不了侯府的氣氛,就借着為死去的孩子祈福的名義去了祈安寺。
拜過佛祖之後,她想尋個清淨,結果一不小心就迷了路,到了祁夫人的院子中。祁夫人雖說允許她進來,但對她甚是冷淡,但鐘聞月想要的就是這份冷淡,得到了下次還能來的允許之後,鐘聞月就仿佛找到了心靈的歸宿,時不時的就要來一趟祈安寺,就這樣慢慢下來,兩人也漸漸能說上一些話了,鐘聞月漸漸開始向她吐露自己的遭遇,也從她身邊丫鬟的口中得知她的經歷。
兩人隔上幾天就時不時地見上一面,倒頗有種忘年交的感覺。本來就這麽平平淡淡的過着,可誰知有一日鐘聞月從祈安寺回來之後,忽然碰上了楚音,就聽她在那兒陰陽怪氣地說什麽隔個兩三天就往祈安寺裏跑,是不是看上了什麽野男人,與人家私會呢?
鐘聞月自是極力反駁,侯夫人歲不相信她會背叛自己的兒子,但也縱容着楚音刁難她。這麽一件事下來,等她下次再有時間去奇安寺,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祁夫人自是問了她怎麽回事,鐘聞月早已将他當成了自己的傾訴者,聞言自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祁夫人為人刀子嘴豆腐心,鐘聞月本也不希望她能說出什麽好聽的來安慰自己,卻不料她反而說她蠢得一派糊塗!
也是從那時起,鐘聞月才知道,這看似每日吃齋念佛、善心無比的祁夫人竟也有那麽一段“豐功偉績”!
鬥小妾,鬥庶子,鐘聞月是聽得目瞪口呆。但也是在她的耳濡目染和言傳身教下,她才能鼓起勇氣親自為自己報仇。
如果說淮南王是救了她一命,那麽祁夫人就是就是給了她餘下的生命以意義。
沒有祁夫人,鐘聞月或許一輩子都只能渾渾噩噩的活着,永遠都想不到用自己的手來為自己報仇。
也是從那時起,二人的關系變得越來越好。鐘聞月也是知道她一直在想着她的兒子,盼着她的兒子早早的歸來,就主動提出要給她當義女,代替她的兒子為她盡孝。
顧卿流聽了一陣沉默,萬萬沒想到他看似文靜娴雅的王妃,竟然是祁夫人教出來的。
鐘聞月輕嘆一聲:“可惜的是,幹娘郁結于心,早早的就去了,直到死前嘴裏也還一直在念着小公爺的名字。”只是她卻沒能見過她的兒子,死不瞑目。
她死了之後,鐘聞月替她等,她告訴祈安寺的人,若是有一個與她差不多大的男子來找祁夫人,就一定要同她說。
可直到她去世,也沒有等到他的消息。
顧卿流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對祁國公府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祁國公府的男兒就沒有一個孬種,個個都是忠君愛國!
于祁良霂而言,他的母親的确很重要,但這種重要若是跟大齊的安危比起來,卻又顯得那麽的不值一提。
身為将士,當的是為國為民,又豈能為一小家而放棄一大家?
兒女私情,和國家大義,鮮少能兩全。
鐘聞月自是知道顧卿流的顧慮,她只笑了笑,道:“我不奢求別的,只希望幹娘能夠平平安安,能見到小公爺一面。”
只是一面也好。
祁夫人會理解的,也會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