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鐘聞月眸光輕顫, 道:“世子這話是何意?”
他上前一步,急忙就想拉着她的手道:“聞月,你不用裝了, 你也是重生的對不對!”
鐘聞月退後一步,一雙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弄得楚霄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鐘聞月移開視線,目光不由落在門口那個長身玉立的男人身上, 忽地一笑。
剎那間, 她覺得就這麽說開也好, 也懶得再裝了。
把自己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他。
她慢慢坐了下去,眸光輕移,望着楚霄,低聲笑道:“是又如何?”
楚霄瞳孔霎時間瞪大,身子一個不穩往後踉跄了兩步,一雙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楚霄今天之所以來這淮南王府,是因為這些日子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好像從他重生回來的那一刻起,跟鐘聞月有關的一切都變了。
她沒有嫁給他,而是成了淮南王妃;鐘聞钰也沒有耽誤學業,在今年就考取了探花……
跟她有關的所有事, 都變得跟他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了。
他本以為一個沒什麽趣味的女人,就算沒了,也不會有什麽關系, 可是臨到頭來,沒了那麽一個人,楚霄覺得哪哪都不是滋味。
是愛也好,是習慣也罷,可沒了那個人,終究還是不一樣。
要說楚霄有多麽确保鐘聞月也是跟他一樣重生的倒也不是,只是這件事幾乎成了他心裏的一個執念,每每想起,就懸挂在心裏放不下。
今天鼓起勇氣擅闖淮南王府也是這個原因:鐘聞月若是拒絕了,那麽不管她是不是在說謊,他今後都能慢慢放下了;若是承認了,他也能明白為什麽。
可雖是這麽想的,當鐘聞月真的承認的時候,楚霄還是難以接受。
好半天,他才啞着嗓子道:“為什麽?”
鐘聞月眸光低垂,朝着門外瞥了一眼,淡淡道:“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你不願意嫁給我?”楚霄很是困惑道:“我們前世,不是很好嗎?”
“——很好?”鐘聞月頓了頓,而後嗤笑道:“楚霄,你覺得,什麽是很好?”
楚霄張口就想說她貴為安平侯世子夫人,生活惬意,可一想到他娘親和妹妹的态度,就瞬間啞口無聲。
重活這一世,別的不說,他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之前所認定的真相未必是真的。
他沒說話,鐘聞月就替他說了。她輕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五品小官之女高嫁進你們安平侯府,很是光鮮亮麗,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
楚霄抿唇不語。
“你是不是覺得,安平侯夫人對我和藹可親,楚音對我尊敬有加,下人們對我恭恭敬敬,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楚霄啞然無語,他就是再傻,聽着鐘聞月這些話,也能明白過來前世她在府裏的處境不如他所看到的的那麽好。
鐘聞月看着他那副愧疚的嘴臉,心裏只覺得惡心,她忽地笑道:“我再告訴你一些事吧。”
楚霄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只見鐘聞月笑意盈盈道:“還記得你最寵愛的那個小妾青荷嗎?”
楚霄下意識地點點頭,他當然記得,那是他第一個小妾,當時也頗得他的喜歡,只可惜後來受不住寂寞,同一個野男人有染……不對!
楚霄猛地擡頭,看着她,聲音顫抖道:“她……她……她沒有……”
“她當然沒有!”鐘聞月溫聲道,只是那臉上的笑容讓楚霄看了只覺得恐怖。
“她那麽精明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去自尋死路呢?”
還沒等楚霄反應過來,鐘聞月又道:“知道楚音為什麽會想不通給我下毒嗎?”
楚霄張張嘴,顫聲道:“也是你做的?”
鐘聞月微微一笑,“不止,還有方念慈,還有安平侯夫人,你覺得她們都是怎麽死的?”
楚霄臉色蒼白,嘴唇張張阖阖好半天,才道:“就算是他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至于這般心狠手辣,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鐘聞月反問道,“你知道我第一個孩子怎麽沒的嗎?”
楚霄面上一是有些迷茫,想了好半天,才道:“……不是意外跌了一跤沒的嘛?”
鐘聞月搖搖頭,笑眯眯道:“這就要問問你最寵愛的那個小妾了。”
當時他們成婚三個月,楚霄就對她厭煩了,沒過多久,就納了個小妾進府,還天天宿在那小妾的房內,對她甚是寵愛。鐘聞月那是剛剛适應了安平侯府的生活,還沒穩定下來,就被侯夫人劈頭蓋臉的一通罵說她沒用,不能抓住丈夫的心。
鐘聞月自是心累無比,好在半年後她終于有了身孕,安平侯夫人對他的态度也是改觀了不少。鐘聞月也是每日安心的養胎,不求別的,最起碼能然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可誰知那小妾青荷是個膽大包天的,竟然趁她一個不備,将她推倒在地害得她流産!
更可悲的是,當時并沒有外人在場,鐘聞月說青荷是罪魁禍首可苦于沒有證據,再加上楚霄對她甚是寵愛,安平侯夫人也對她連個孩子都保不住頗為不滿,偌大的一個安平侯府,連個為她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害死她孩子的人在那逍遙快活。
楚霄拼命搖頭:“不、不是的!青荷她那麽溫柔善良,怎麽會做這種事?”
鐘聞月沒有糾正他,只接着道:“我第二個孩子,是被楚音聯合方念慈一起害死的!”
“不可能!”楚霄大叫道:“阿音就算再怎麽不好,也不可能會害我的孩子!”
鐘聞月冷笑道:“相不相信随你。”
婚後第三年,有一天鐘聞月要去祈安寺上香,楚音忽然說要跟她一起去,連帶着方念慈了,鐘聞月雖然對這個一向不喜歡自己的小姑子和一直對楚霄虎視眈眈的方念慈心有顧忌,可礙于侯夫人都發話了,她也不能不答應。
拜完佛回來後,楚音借口在路邊看到一朵好看的花,非要她去摘,鐘聞月無奈,只能依着她的話下了馬車,可誰知她剛下馬車楚音就命車夫趕快走,鐘聞月在後面追了更好半天都追不上。
她以為這樣就完了,大不了自己等一等,蹭着別人的馬車回去。可誰知不過一會兒,忽然從一旁竄出來的一群山匪,叫嚣着要把她抓回去,鐘聞月自是拼命抵抗,可片刻就覺得覺得腹部隐隐作痛,低頭一看,血跡染上了裙子,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鐘聞月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楚音地歹毒,她竟是想讓那群山賊把自己劫了,好讓自己壞了名聲,那時候安平侯府自是容不下這麽一個壞了貞潔的兒媳婦,到時候方念慈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嫁進安平候府了?若非中途碰到人,将那群山匪趕走,又讓人把她完好無損地送回安平侯府,那楚音和方念慈的計謀就是真的得逞了。
回到府中之後,對于楚音害了她流産這件事,安平侯夫人非但沒有責怪自己的女兒什麽,反而是說沒用,說她沒有福分生下安平侯府的孩子。
也是從那時起,鐘聞月才是真正的絕望。
還有蘭衣蘭袖兩個人——鐘聞月永遠都無法忘記,蘭袖不過就是為她說了兩句話,竟就被楚音以不敬主子為由在她面前生生杖斃!而蘭衣,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就被她以通奸的名聲給賣進了窯子。
那時候鐘聞月不在府中,等她知道後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挽回不得。鐘聞月跑去見蘭衣,永遠都無法忘記她渾身青一塊兒紫一塊兒,披頭散發渾身淩亂的樣子。等她被安平侯府的人強行帶了回去後,就聽說蘭衣自盡身亡的消息。
兩個孩子,蘭衣蘭袖,四條人命!
“你怎能……如此惡毒?”楚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是不能相信自己從前的妻子竟是這麽一個人。
鐘聞月低低笑着:“四條人命!你們安平侯府欠了我四條人命,我不過是讨回來而已,又怎麽能說是惡毒呢?”
對于青荷,她設計讓她被捉奸在床,被盛怒之下的楚霄趕出府去;
對于方念慈,既然她心心念念想要嫁進富貴人家,她就滿足他,設計讓她嫁給一個五六十歲還有特殊癖好的老頭子當不知第幾房妾室,旁的不說,榮華富貴是應有盡有;
對于楚音,她讓人慫恿楚音給她下毒,又将這件事鬧大,讓燕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安平侯府的姑娘是個什麽樣的德行,連自己的長嫂都能陷害,還有什麽是做不了的?就在安平侯夫人無奈把楚音安排到一個寺廟禮佛,讓她先避避兩年的風頭時,又設計讓她跟燕京成一個著名的纨绔子好上了,讓她心甘情願的當那個纨绔子的外室,甚至未婚先孕,徹底毀了她的名聲。
對明明知道所有事卻選擇冷眼旁觀的安平侯夫人,鐘聞月則讓她繼續冷眼旁觀,讓她看看她所疼愛的兒女都是什麽樣的下場。再與她争奪府裏的管事權,将府中的大大小小權利從她手中一點一點的摳出來,讓她只能幹看着着急卻什麽事都做不了。
“青荷,方念慈,楚音,安平侯夫人……”鐘聞月慢慢數着,忽地想到什麽似的,對着他道:“對了,我死的早,你跟我說說,阿恒最後怎麽樣了?”
阿恒,楚霄同青荷的兒子。也是安平侯府唯一的子嗣。
楚霄身子一僵,急道:“你把阿恒怎麽了?不管怎麽樣,阿恒是無辜的呀,他還是個孩子!”
“你放心,我沒把他怎麽樣。”鐘聞月柔聲道,“我只不過是慣着他罷了,他要錢,我給他;他要人,我給他;他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會滿足他。我跟他說,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得縱着你,沒有什麽人是安平侯府得罪不起的。”
楚霄眼前一黑,這樣的教導下來,豈不是讓他什麽時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楚霄無力道:“你怎能……”
“我怎麽不能?”鐘聞月冷着臉道:“莫非你當真以為我會那般好心,盡力教導一個害死我孩子的女人的兒子?”她嗤笑:“要說我也沒做什麽,可無奈他跟他母親一樣,不知好歹,貪婪無度;也跟你這個父親一般,纨绔任性,眼高于頂!”
“——這怎麽能怪我呢?”
楚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眼前都在發黑,他想到什麽般,問道:“我,我前世除了阿恒,一直沒有孩子,是不是因為你?”
鐘聞月笑得燦爛:“是啊!”
“我還可以告訴你,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麽死的嗎?”
楚霄猛地瞪大雙眼:“也是你害死的?”
鐘聞月搖搖頭:“這跟我可沒什麽關系,說起來,他的死,跟你可脫不了幹系呢。”
楚霄茫然:“什麽意思?”
“當初安平侯府為什麽會去青陽府,你不知道嗎?”鐘聞月問。
“……是為了那處金礦?”楚霄遲疑道。
“安平侯是怎麽知道青陽府有金礦的?”
“是景王告訴父親的。”
“安平侯又為什麽要替景王辦事呢?安平侯府若是不淌這趟渾水,還可以保住幾十年的繁華,他為什麽要想不開,偏偏去幫助景王呢?”
楚霄心慌的厲害,大吼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鐘聞月微微一笑,誘導道:“因為安平侯知道你就是一個纨绔子弟,你就是一個廢物!安平侯府落在你的手上,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保持原狀,是絕對不可能再進一步的!他為了安平侯府的未來,只能铤而走險選擇這條路!”
楚霄臉色煞白。
鐘聞月聲音溫柔,可那一字一句卻是在往他心窩裏戳:“你還不知道吧?你的父親原本打算成事之後就把他在外面的那個私生子接回來,那個孩子聰明得很,比你強了不知多少,定是能振興安平侯府的門楣?到時候他身居高位,就算你的母親也不能說什麽!”
“父親有私生子?怎麽可能?父親怎麽可能會有私生子?我怎麽不知道?”楚霄拼命搖頭,無法想象一向疼愛他的父親在外面居然有私生子。
“你當然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了,那孩子還能活得了嗎?死在安平侯夫人手上的那些庶子庶女還少嗎?”
楚霄神色怔愣,只覺得自己從前所信奉的一切都被打碎了。
是因為自己嗎?因為他的無能、纨绔,才導致父親死亡,安平侯府逐漸走向下坡路。
鐘聞月神色平淡道:“其實重來一回,只要你安心心過自己的日子,我也不想把話都說開。但……”他眸光輕轉,看向楚霄的眼神冰冷無比:“誰讓你偏偏要來招惹我呢?”
楚霄身子一個踉跄,往後退了幾步,差點兒沒跌坐到地上。
他拼命的搖頭,一會兒哭一會笑,看起來就跟個瘋子似的。
鐘聞月冷眼旁觀,只淡淡道:“既然話都問清楚了,世子且回吧!”
楚霄張嘴還想說什麽,卻不料脖子後面一緊,回頭一看,就見顧卿流漠然的站在身後,冷冷道:“再不走,本王親自送你回安平侯府。”
楚霄縮了縮脖子,又不甘地看了鐘聞月一眼,咬咬牙,轉身離開了。
帶人走了之後,顧卿流站在離鐘聞月不遠處一動不動,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什麽。
鐘聞月坐在一旁,沒敢看他,只低聲道:“是不是覺得我很心狠手辣?”
顧卿流還是沒說話,鐘聞月打完着手中的杯盞嗎,內心忐忑的等着他的答案。
良久過後,顧卿流說話了,他問道:“我呢?”
“什麽?”鐘聞月一時沒反應過來。
“……在你的前世裏,我呢?我在哪兒?”顧卿流眉頭緊皺,似乎對于前世鐘聞月的世界裏沒有他很不滿。
鐘聞月張張嘴,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顧卿流就那麽看着她,也不催促。
鐘聞月抿抿唇,“我……前世……沒遇到你……”
似是擔心自己說的不夠明白,她又道:“前世,我沒有去青陽山上……”
沒有去青陽山上,自然也就沒有遇到那時候正在青陽山上的顧卿流。
顧卿流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過來她的意思,兩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後,他冷靜下來,分析道:
“前世你沒去過青陽山,但是後來見過我,而且我或許幫過你,所以你才會在青陽寺為我祈福!”
那句“三願淮南王一生康健,無憂無痛”他一直銘記于心,也算是明白為什麽之前他們明明沒見過鐘聞月卻願意為他祈福。
“——你說希望我平安康健,也就說明,前世的我身體并不健康?你那時候在青陽山又沒有遇見我——所以,我還活着,但是雙腿殘了?”
這是最合理的說法,畢竟他當時受傷最重的地方就是那雙腿。若是鐘聞月沒有遇見他,那她或許生命無虞,但本就受了重傷的腿再耽誤下去怕是就再也站不起來了。但處在青陽寺中,為他治療的弘毅法師也說了他的腿若是再耽誤片刻怕是就救不回來了。
鐘聞月默默點了點頭。
顧卿流走到她身旁坐下,“同我說說吧。”
鐘聞月看着他,睫毛輕顫,張張嘴道:“你想聽什麽?”
顧卿流揉了揉她的腦袋,擁着她的肩膀,想了想道:“說說我,說說你。說說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鐘聞月看着他,忽然就放下了心,她靠在他的肩頭上,将她所知的一切娓娓道來。
“在我從青陽府到燕京城之前,我們之間并沒有交集;等到了燕京城之後,聽到了關于你的消息,也是說你殘了雙腿,不出王府久矣。你我二人真正見面,是在那一次我被楚音設計的時候……”
那次面對那麽多劫匪的言語侮辱,鐘聞月縱是反抗也反抗不得,再加上楚音早早就設計好了這件事,就連從祈安寺回來的路也是精挑細選的一條不會有什麽人經過的小路。
叫天無策,叫地無門,鐘聞月絕望之下差點想直接自裁,也好過被那些山匪劫持後壞了名聲再回到安平侯府被那些人侮辱恥笑。可就在她下定決心要自盡的時候,忽然一輛馬車從不遠處緩緩駛來,在鐘聞月面前慢慢停了下來。
正是淮南王的馬車,鐘聞月那時候就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滿懷期待的看着他。
那群山匪本想讓他不要多管閑事,卻被淮南王帶的人三下兩下的就解決了,事後還派人将她完好無損的送回了安平侯府。
所以淮南王于她而言就像是身處絕望時的一道光,若不是他,她恐怕早就死在哪一天了,又哪來的在後來為自己報仇呢?
“其實那一次我并沒有看到你長設麽樣子,你一直待在馬車裏沒有出來過,從始至終只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都拿下。”
一句是“送她回去。”
就這兩句話,一直被她銘刻于心,甚至就在死前,最想見的人,也還是他。
顧卿流沒說話,她慢慢擡起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就見他臉色難看,她心裏咯噔一聲,強顏歡笑道:“你是不是嫌棄我——”
顧卿流神色莫名,搖搖頭道:“不是。”
鐘聞月憋着嘴,“那你為什麽不高興的樣子?”
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他,要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鐘聞月心裏也很忐忑不安,只能用這種撒嬌無賴的方式的方式來掩蓋心中不安。
顧卿流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只看着她,眸光複雜,好幾次張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鐘聞月心裏越來越涼,臉上的笑容也差點挂不住了。
她咬咬下唇,正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說開,就見顧卿流放佛下定了決心一般,道:“因為我前世救了你,所以你對我情根深種。所以,你喜歡的只是前世的我,是救了你的我,而不是今生的我。”
“但我這輩子沒有救你,所以……”他咽了口唾沫,神色艱難道:“你不愛我。”
鐘聞月目瞪口呆,怎麽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發展——或者說,怎麽都沒想到顧卿流會這麽想。
她聲音幹澀道:“你怎麽會這麽想?”
顧卿流低垂着眉眼,聲音莫名:“難道不是嗎?”
其實也不是沒有漏洞,比如他之前疑惑的他們從前從未見過,為什麽鐘聞月會在佛祖面前為他祈福?他自己解釋的是她聽說過自己戰神的威名,所以心悅他。可随着對鐘聞月了解的加深,這個理由就越發難以成立。因為他知道鐘聞月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見鐘情一見鐘情,便是見了才能鐘情,更何況,鐘聞月還不是個會一見鐘情的人。
就算如此,他還是在安慰自己,沒有把這件事刨根問到底,因為他害怕事實的真相不是他能夠承受的了的。
今日聽到的那番關于重生的話,哪怕再震撼,也沒有“真相”令他心痛。
鐘聞月愛他只是因為他救過她,那麽今生他沒救過她,她還愛他嗎?或者說她愛的是前世的那個傅廷川,對他,只不過是愛屋及烏?
那他之前所認定的他們二人兩情相悅又算什麽?他巴巴地向皇兄求了一道賜婚聖旨又算是什麽?、
他眸光深沉,一眨不眨的盯着鐘聞月,想要聽她的解釋,卻又害怕她的解釋。
害怕。
大齊赫赫有名的戰神也會害怕。
鐘聞月此時是哭笑不得,她只覺得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反過來了,忐忑不安的難道不該是她?糾結不已的難道不應該也是她?
“……你怎麽會這麽想?”好半天,她才無奈道。
“不是嗎?”顧卿流一雙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鐘聞月深吸一口氣,看着他認真道:“若是沒有淮南王,恐怕我早就死了,淮南王與我而言是救命恩人,是我可以做什麽事去維護的人——哪怕付出性命!”
顧卿流臉上肉眼可見的失落,他鳳眸輕眨,正想強裝不在意,就聽鐘聞月道:
“可他不是顧卿流。”
他猛地擡眸,看着鐘聞月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仿佛閃爍着星辰。
鐘聞月微微一笑,伸手掰開她的大掌,強硬地将十指嵌在他的十指縫隙間,然後緊緊地,十指相扣。
“淮南王與我而言極其重要,我對他的感情也很深厚,但那些感情中有感激,有敬佩,有尊敬……但是沒有愛。”
“我愛的人,不是淮南王傅廷川,而是我在山上救的那個人,是顧卿流。”
“是我的卿卿,我的嬌嬌,我的……夫君。”
她伸出另一只手捧着他俊美的面龐,額頭抵上他的額頭,低低淺笑道:“你怎麽會這麽想呢?我當初救你的時候、答應你的求婚的時候,又不知你是淮南王。”
顧卿流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似是也想到了自己剛才的反應有多丢人,他微微別過臉,耳根染上了些許緋色,只是握着鐘聞月的手卻不曾放松過。
鐘聞月清淺的眸子中帶上了深深的笑意,只覺得方才自己坦白時所有的緊張忐忑都化為烏有。
有這麽一個愛她的男人,她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鐘聞月依偎在他的懷中,聽着他那有力的心跳聲,只覺得滿滿的都是幸福感。
微風吹過,灑落一地陰涼,影影綽綽的陽光之下,那兩個相擁的璧人顯得格外的契合。
“你說你死的早,是怎麽回事?”顧卿流又想起了她的話,問道。
鐘聞月沉默了片刻,若無其事道:“沒什麽,也就是身體不太好,早早地就走了。”
她這話避重就輕,顧卿流也明白事實恐怕沒她說的那般簡單,只道:“這輩子,我陪你一起長命百歲。”
鐘聞月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泛起了紅色,她笑道:“好。”
又過了片刻,鐘聞月才低聲問道:“你真的不介意嗎?”
“不介意?”顧卿流嗤笑:“怎麽可能?”
“我介意你曾經與別人有過最親密的接觸;我介意你親密的喚着另一個人夫君;我介意你與他有着共同的子嗣……”
“——但我最介意的,還是為什麽我們前世不曾相遇,為什麽我沒有愛上你,讓你受了那麽多委屈。”
那些事,光是聽着,就讓他心疼無比。他無法想像,他捧在手心上疼寵愛護着的姑娘,前世到底被那群渣淬怎麽對待。
他的姑娘,他的王妃,合該受盡萬般疼愛,卻被那群人磋磨得早早逝去。
他低頭,用鼻尖磨蹭着她的鼻頭,呢喃道:“阿滿,這一世,換我來疼你。”
鐘聞月攬着他的脖頸,熱淚盈眶,哽咽道:“好!”
重生一回,遇到這樣的男人,她何其有幸。
或許,她前世積累的所有不幸,都是為了在今生遇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我來啦,我帶着肥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