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所謂會試者, 共會一處。大齊下轄的天南海北的州縣所選舉出來的優秀學子皆會于燕京城內,于每年三月初九開始考試。
會試共分三場舉行,三日一場, 同鄉試大差不差,都是需要九天的時間。
考試前兩天鐘聞月強行讓鐘聞钰搬進了淮南王府, 可着勁的投喂他,大魚大肉不斷, 生怕他一個身子撐不住昏倒在了會試的考場上。弄得鐘聞钰叫苦不疊, 還不敢拒絕, 每天只能捏着鼻子喝那些十全大補湯,愁得連考試的緊張感都消散不少。
考試前一天鐘聞钰倒是沒什麽,難得地平靜了下來,一大早起床用過早膳,開始每日的溫習書籍,中午又寫了一篇文章,照例拿給沈先生看看,晚膳過後早早的就睡了, 冷靜地任誰都瞧不出他即将要參與會試。
反倒是鐘聞月一天到晚緊張的不行,還不敢湊到鐘聞钰面前,生怕自己的緊張情緒影響到他,只能自己一個人待在原子鐘來來回回的走動, 被顧卿流一氣之下“就地正法”,讓她再沒精力去擔心別人。
三月初九清晨,王府裏早早地就熱鬧了起來, 下人們都知道王妃的弟弟要去參加會試,也都十分貼心地備好了吃食,心裏也都期待這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走出個進士出來,他們也好有對外吹噓的資本。
——畢竟科舉難不僅僅只是一句簡單的話而已,現在的科舉早就不局限于寒門子弟了,一些世家大族的嫡次子或是庶子都會選擇科舉這條路來為自己博得一個好前程。畢竟他們不是家中的嫡長子,爵位輪不到他們去繼承,家族中資源傾斜的大頭也落不到他們身上,若是自己不去拼一拼,就只可能庸庸碌碌的一輩子。
但雖然這麽說,大齊疆域何其廣闊,雖說讀書大多是一些富人家的事,但哪怕僅僅是富人都是十分的多,他們中的孩子能出來考科舉的更是不少。盡管那些勳貴子弟們可能有着比他們稍好一點的起點,但在相對而言公平公正的考試中,還是很難有哪家的勳貴子弟真的能得到一個好名額的。
由此,下人們對鐘聞钰的事情那般上心也不難理解,一方面主人家的态度擺在那裏,另一方面,也是他們單純想看到一個進士的出來。
畢竟淮南王是以武起家的,平日裏同文人的關系不說壞,但也說不上好,反正同他玩得來的沒什麽本質意義上的文人。
早早地用過早膳,鐘聞钰神色平靜的背上行囊,由着王府的人趕着馬車把他送到考試處,出門前看着一臉欲言又止想要去送他的鐘聞月,他道:“阿姐就不用去了,我得在那裏呆三天呢。”
“可……”鐘聞月猶豫片刻。
鐘聞钰笑道:“你要是真去了,我估計還得緊張呢!阿姐放心,你就同平日一般,在府裏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他頓了頓,又道:“前些日子安陽長公主不是說要找你玩嗎?阿姐出去看看就是!”
鐘聞钰多番勸說,鐘聞月又哪裏會不同意,只能無奈的點點頭,道:“好,我就在王府等着你!”
她上前一步,替鐘聞钰理理衣襟,聲音輕柔道:“不用緊張,放寬心!姐姐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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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卿流在一旁看着,安慰自己沒什麽沒什麽,才強忍住沒把那臭小子一腳踹出去!
鐘聞钰點點頭,笑道:“阿姐放心。”他轉身上了馬車,道:“那我這就走了!”
鐘聞月微微一笑,看着他慢慢上了馬車,又看着馬車漸漸遠去,這才輕嘆一聲,神色明顯有些消沉。
顧卿流在她身後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安慰道:“沈先生不是說了以阿钰平日裏的成績,只要不出什麽差池,考上貢士是沒什麽問題的?你還說讓他放寬心,我看是你需要放寬心呢!”
鐘聞月轉頭無奈一笑:“好好好!”她提步回了王府,同顧卿流道:“我自是相信他的,可這般大事,難免會緊張嘛!”
顧卿流道:“那小子胸有成竹着呢!”他轉移話題道:“安陽不是說今日要找你玩嗎?”
鐘聞月點點頭:“是啊,說是宮中待得無聊,來找我聊聊天。”
顧卿流嗤笑:“她素來野慣了,那天要是能在宮裏呆上個十天半個月那才叫稀奇呢!”
鐘聞月嗔怪道:“哪有你這樣說自己妹妹的!”
顧卿流撇撇嘴,也沒說什麽。
兩人回到正院,還沒坐下多久,就聽下人來報,說是安陽長公主來了。
鐘聞月同顧卿流對視一眼,看見他滿臉不高興,心下不由發笑,道:“讓她進來吧!”
下人依言下去領命,熟料他還沒出去,就聽見一爽利的聲音道:“不用了,我自己就來了!”
鐘聞月回頭一看,就見安陽身着一窄袖衣裙,看起來大氣又利落,鐘聞月面上不由浮現了一抹笑意。
她忙迎了上去,笑道:“今日怎麽有時間來王府了?”、
“宮裏着實無趣,就來你這看看了!”安陽倒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看着顧卿流,調侃道:“不過看起來七哥是不歡迎我來啊!”
這些日子鐘聞月同安陽也是時常見面,關系也是日漸好了些,安陽本身也就是個開朗大方的性子,也就沒怎麽跟鐘聞月客氣。
顧卿流臭着一張臉,聞言不客氣道:“你曉得便好!”
鐘聞月面上一僵,暗中揪了他一下,惹得顧卿流眉頭一皺,索性轉過頭去不說話。
安陽看着他們二人的動作一樂一樂的,想笑卻又怕顧卿流把她攆出去,只能忍着,身子一顫一顫的。
顧卿流見了更是心煩,又恰好青弋過來彙報事情,這才尋了個理由脫身,走之前還不忘警告的看了安陽一眼,安陽倒是有恃無恐,拉着鐘聞月的胳膊,朝他吐了吐舌頭,氣得顧卿流的臉又黑了些許。
待人走了之後,安陽這才看着鐘聞月,道:“皇嫂怎地不出去玩玩?”
鐘聞月搖搖頭道:“阿钰今日會試,我擔心,又哪裏還有心思去玩?”
安陽卻是揮揮手安慰道:“阿钰弟弟的才華皇兄都誇過,監考的那些考官又不是有眼無珠,你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安心等着他的好消息就是!”
“我知道!”鐘聞月輕笑道:“只是難免擔心。”
安陽也不理解她這種情緒,見她确實是放不下心,也沒再說什麽,只挑挑揀揀一些高興的事同她說,也的确是讓她高興了不少。
兩個人時不時聊上一兩句,鐘聞月同她說江南地區的一些風水人情,惹得安陽一陣向往;安陽則同她說燕京城裏那些世家大族不為人知的故事,比如哪個家族看起來光鮮亮麗,實際上整個家族的花銷全靠那家的夫人靠自己的嫁妝強撐着,早已入不敷出;比如說哪個家族看起來子孫和睦,實際上卻曾經出過兄弟相争一名風塵女子的醜聞;再比如哪家大人看上去威嚴無比,實際上卻是個懼內的,在夫人面前大氣兒都不敢出。
——說到這,安陽忍不住笑出聲,意有所指的提起了顧卿流,惹得鐘聞月一陣不好意思。
兩人又聊着,安陽忽然擠眉弄眼道:“對了,前些日子衛家那衛輕窈你知道嗎?”
鐘聞月一頓,若如其事道:“知道啊,怎麽了?”
安陽神神秘秘的湊到她身邊,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她那個妹妹,出事了?”
“嗯?衛輕妍?”鐘聞月好奇道:“她怎麽了?”
安陽道:“就前兩天吧,衛家宴請賓客,連帶着衛夫人的娘家人也來了,結果在那宴會上鬧出了一樁醜事!那衛家二姑娘不知怎地竟傳出同娘家表兄私相授受,暗通曲款,連定情信物都互贈了!”
“還從她的閨房中搜出了幾封信,正是同那表兄的通信,信中的內容那叫一個纏綿露骨!”安陽啧啧了兩聲。
鐘聞月心中隐隐有了猜測,她道:“那同衛家大小姐有什麽關系?”
“本也是沒什麽關系的!”安陽聳聳肩,看熱鬧不嫌事大道:“結果那衛二姑娘被揪出來後滿臉不可置信,看着那身在一旁的大姑娘竟破口大罵,說是她害得,還說她不要臉,自己沒有做過這種事!”
雖說這件事衛家及時封鎖了,但當時去的人那麽多,有很多人還是衛家得罪不起的,言語暗示一兩句便算了,又哪能真的警告別人不成?
那場宴會散了後一些嘴巴大的夫人早已将這件事告知自己身邊的人了,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不說整個燕京城都知道那衛家二姑娘德行有愧,還未成婚就與外男私相授受,一些有頭有臉的大家族都是知道了,反正,這衛家二姑娘是找不到什麽好姻緣了,除了她那娘家表哥,想來再沒什麽勳貴之家願意要她了!
其實這件事就那二姑娘的反應來看都可以看出來她大概率是被人陷害的,畢竟都是大家族出來的,那個家裏後宅沒點糟心事?誰還沒經歷過這種事似的。甚至還有人看着衛家大姑娘那副模樣,就明白過來這件事怕是同這位大姑娘脫不開關系,怕是那小衛夫人和二姑娘害人不成反被人将了一軍。但說是這麽說的,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旁人就顯得格外嚴苛,不管怎麽樣,那二姑娘已經傳出了這些事,名聲已經不在了,原本還念着想于衛家結親的人家都歇了這個心思。
甚至更深遠一點,那衛家大姑娘和衛家小郎君的婚事怕也會因此受到影響。
鐘聞月聽了,神色莫名,安陽這話的意思簡直再明顯不過了,果然,便聽她道:“那衛大姑娘也不是一個好惹的人物。衛大人偏疼繼室和其所出的一對兒女,那衛夫人又是個歹毒心腸的,當年便能弄死她的親姐姐,又哪能允許這麽一個眼中釘活在自己面前,但衛大姑娘能安然無恙這麽多年,必然也是有幾分手段的!”
鐘聞月微微抿唇,半晌後,才道:“怎麽忽地同我說這些?”
安陽撇撇嘴,道:“還不是見你上一回對那大姑娘怪特殊的樣子,怕你一時識人不清,被人給騙了去!”
鐘聞月輕輕笑了笑,無奈道:“我哪有那麽傻?”
“你可不就是那麽傻?”安陽反駁道:“不僅是那衛輕窈,就連那沈韻芝都不是什麽好惹的貨色!你這般單純,平日裏一副小白兔的模樣,什麽時候被人賣了數錢都不知道!”安陽憂心道:“我可不得幫你把把關嗎?”
鐘聞月聽着她那一副少年老成扮大人的語氣就不由想笑,倒也沒說什麽,由着她認為自個兒是個無害的小白兔。
見鐘聞月似乎把她說的話放在了心上,安陽這才把話題轉到了別的地方去,鐘聞月不動聲色,也是随她說說笑笑。
一直到了晌午,下人說要準備用膳了,二人這才停了下來,鐘聞月看着她道:“留在這兒用過膳再走?”
“不了!”安陽起身拒絕道:“我聽聞鳴翠樓出了些新樣式,還限量,我就去那邊看看!”
鐘聞月起身,遺憾道:“我還說讓你嘗嘗正宗的江南菜呢!”
“你們這兒我什麽時候想來便能來,鳴翠樓的吃食卻不是想吃便能吃到的!”安陽也知道顧卿流為了讓她吃上家鄉的味道特意尋了許多會做江南菜的廚子的事,也沒驚訝,只道:“皇兄待你倒是極好!”
鐘聞月輕笑:“王爺自是極好的!”
安陽想了想道:“那是,我們傅家的男兒向來癡情!”
除了先帝!
她這話沒說,鐘聞月也懂,見她是真的打算離開,便道:“真不留下了?”
安陽回眸一笑:“我若是留下了,皇兄定然是會嫌棄我的!”
鐘聞月臉一紅,道:“你理他做什麽!”
安陽莞爾一笑,也沒說什麽,走到了王府大門外,才看着鐘聞月道:“行了,你回去吧!我先去鳴翠樓那邊探探路,要是有什麽好吃的下回帶你去吃!”
鐘聞月含笑點頭:“好,下回要是想吃江南菜只管來府上,我讓人給你做!”
“我可不會客氣!”安陽爽朗道,她一躍上了馬車,道:“皇嫂回去吧!”
鐘聞月颔首,看着她的馬車消失這才轉身回了王府。
坐在院中的木凳上,鐘聞月看着眼前的茶水點心,難得的陷入了沉思。
她不傻,自然是能看出衛二姑娘那件事蹊跷,可盡管這樣,她也不想去懷疑衛輕窈。
前世她與衛輕窈相遇時是她們二人最艱難的時光,她們一起扶持一起安慰彼此才能撐得下來,在她眼中的衛輕窈是一個溫柔但堅強的姑娘,她為人和善懂禮,雖身處逆境但滿懷希望……所有美好的詞彙用來形容她都不為過!
但她真的是自己想象的那麽個人嗎?鐘聞月有些懷疑。
前世她以為周雲茴同周穆之間并無感情,只是迫于無奈才選擇這個相對而言合适的人選,但是這輩子的真相卻是他們二人早就心意相通,只不過是礙于外人的輿論才一直沒有公開。
那麽衛輕窈會不會也與周雲茴一樣,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呢?
畢竟安陽同衛輕窈無仇無怨,她沒必要想方設法去誣陷她。
鐘聞月輕嘆一聲,只覺得自己重活一回,該迷糊的事情還是迷糊,原本清楚的事情也變得迷糊了起來。
“怎麽了這是?”顧卿流慢慢走過來,看着情緒明顯有些低沉的鐘聞月問道:“安陽欺負你了?”
鐘聞月揚揚唇角,無奈道:“哪有的事?”
“那這是怎麽了?瞧着一副不開心的樣子?”顧卿流坐在她身邊,想了想道:“還在擔心阿钰呢?”
顧卿流都給出了由頭,鐘聞月就順勢點頭,道:“也不知道他吃得香不香!”
顧卿流聞言,眉眼頓時無精打采地耷拉了下去,嘟囔道:“也不見你多操心我!”
鐘聞月一愣,而後失笑道:“你多大人了,怎麽還跟阿钰比?”
“我多大人了?”顧卿流頓時不滿了,道:“我也就剛及冠而已!”
他眯着眼看她:“你這話的意思是嫌我老了?”
鐘聞月滿心無奈,他要是都老了,那那些七老八十的又算什麽,成精了不成?
她只好安撫道:“沒有沒有,夫君年輕力壯,哪裏老了?只是阿钰還小,還是個孩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哦,他還是個孩子,那只比他大半個時辰的你是什麽?合着你就是說我老牛吃嫩草呗!”顧卿流不依不饒。
鐘聞月當真是哭笑不得,道:“沒有……”
顧卿流扭頭看向一旁,明擺一副生氣的樣子,只是餘光看着鐘聞月那急忙解釋明顯鮮活了許多的面孔,眸中才浮現出些許放心的色彩……
第一場考試很快就過去了,鐘聞月終究還是不放心,在出考場那一天還是去接了接他,見他面色有些蒼白,忙上前一步問道:“怎麽樣?沒事吧!”
鐘聞钰虛弱的搖搖頭,道:“沒什麽,就是號房裏的味道着實……”他頓了頓,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
鐘聞月默,想來也是,那麽多人待在一個考場內,整整三日的吃喝拉撒都在裏面,能有什麽好味道?
确定了鐘聞钰确實沒事之後,鐘聞月才放下了心,帶着他回了王府,也沒敢給他吃什麽太過油膩的東西,只簡單準備了些清粥小菜,但盡管這樣,已經讓鐘聞钰很是滿足了,心滿意足地吃飽喝足後就回去休息,要好精神準備接下來的兩場考試。
第二場考試在十二號,也是三天,有了第一場考試的經驗,不僅是鐘聞钰完全放松了下來,鐘聞月也沒那麽緊張了,每日待在府裏,莳花弄草,很快就等到了十八號,最後一場考完了。
鐘聞月很是平淡的把人接回了王府,也沒說要準備什麽慶祝,只弄了些家常小菜。鐘聞钰用過之後直接睡了,直接到第二日晌午才起身,一向注重規矩的沈先生也沒說什麽,只讓他休息好了之後過去尋他。
又過了一月的時間,這一個月裏,鐘聞月只讓鐘聞钰放心的玩,也沒問他考得怎麽樣。左右考都考完了,再問又有什麽意義呢?
直到四月十五要放榜,鐘聞月又是連着一整夜沒休息好,第二日一大早就派下人去榜單公示的地方等着。
作者有話要說: 科舉的流程主要參考明清時期,但也有一些雜糅其他朝代的,勿考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