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這幾天景王怕是時運不至, 接二連三的出事。
要說今日這件事吧,同景王沒什麽直接的關系,倒也不差;可偏偏又的确是因為他, 造成了這樣一件事。
這燕京城雖說是天子腳下,但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 便是那些混跡于市井街頭的無賴也是不少見,朝廷便是想管, 但也需得顧忌着那些人後面的人, 因此也就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要不鬧出什麽大事,也就不管。
再說那些市井混混雖說有礙觀瞻了一些,但也的确是履行了他們的義務的——向周邊的人家收取保護費,必要時,會為他們提供庇護。百姓與那些混混之間也是因此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可這種情況卻在這兩年失控了。
原是近年來城西出了一位嚴三爺,背後似乎頗有勢力,一到城西,就将那處的人們悉數收攏, 不聽話的就直接給趕了出去,旁人便是有怨,卻礙于他身後那龐大的家族也不好說什麽。就這樣不到兩個月,那城西暗地裏就成了他的地盤了。
要說這嚴三爺若是願意同先前的那些地痞流氓一般倒是也沒什麽, 不過是換了個人,畢竟這說起來也有一些大家族暗地裏競争的結果,那些當官兒的, 不想管,也不敢管!但是卻不料那嚴三竟是個不守規矩的,旁人“做生意”好歹還講究個你情我願,便是真有百姓不願意,那也是放在暗地裏給他們點教訓看看,讓他們知道有人保護的好,再乖乖找上門,雙手奉上銀錢來求他們保護,這樣一般的也抓不着把柄。
可沒想到那嚴三卻是個猖狂的,猖狂到不顧這些人默認成俗的規矩!原是那嚴三去收保護費的時候,有的百姓見他是個生面孔就不願意給,結果那嚴三卻是當場發飙,命人打砸了那人的店鋪,那人自是不願,就與嚴三争執起來,争執上了頭,就又動起了拳腳,那人不過孤身一人,又年歲已大,哪能同嚴三帶去的那麽些青壯相比?結局毫無懸念,那人被打得重傷,嚴三倒是肆意,轉身就走了。
後來那人的家人不甘心,就去報了官。知府知道這件事後,倒是沒說什麽,直接受理了,但卻是一直都沒什麽進展,也沒說要對那嚴三懲罰什麽,只象征性地罰了些錢帛,給那人送了過去。
若只是這般行事猖狂些便罷了,可那嚴三做事亦是不十分用心。原本的那些混混們再怎麽樣收了人家的錢財保護工作還是做得到位的,可那嚴三卻是敷衍了事,懈怠至極,百姓們有什麽是找他,他口上答應的好,卻只是象征性得管管,實際上那個根本沒解決什麽,導致城西的百姓經常遭受一些地痞流氓的勒索,卻又有苦難言。
也有人起了想像之前那個人般拒絕給保護費的,可想了想那人的下場,卻又沒膽子,終究下不了決心,只能那般熬着。
原本這些日子雖說難過了一點,但也不是不能熬下去,就在這樣過了兩年,那些百姓原本已經聽天任命了,可誰知近日那嚴三又鬧出了一件大事,讓城西的百姓徹底怒了!
原是那嚴三做人毫無底線不說,又是好色得緊,只這兩年,便納了不知多少房小妾!百姓們雖嘴上鄙夷,但對這件事終究還是不怎麽在意的,畢竟人家兩個你情我願的,他們也不會多管閑事。
可壞就壞在現在這件事,并不是他們多管閑事,而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的!
城西有一義士,姓程,平日裏為人仗義,樂善好施,鄉鄰們有什麽事要找他幫忙他也從不會拒絕,雖說也有少數人說他傻,但大多數的百姓對他還是極為敬重的。
那程義士有一妻子,夫妻倆琴瑟和鳴,恩愛得緊,讓鄉鄰們都是羨慕無比,但無奈那程家媳婦身子不大好,成親快十年了,夫妻倆還是沒有個一兒半女,鄉鄰們也是操心,便勸說讓那程義士收養一個孩子,未來也好有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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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也能再納個小妾,但他們是萬萬不敢提的,程家夫妻倆的恩愛他們也是知道的,要是真提納小妾,程家那媳婦不說怎麽樣,光是程義士都能跟他們急。
鄉鄰們畢竟也都是好意,程義士念及自己媳婦近些年來總是愁眉不展,整日裏埋怨自己未能為夫君添個一兒半女,人都削瘦了許多。程義士雖說的确是想要個孩子,但終究還是更在乎妻子的。想了想鄉鄰們的話,又同妻子商量了一下,便決定收養一個孩子,未來當作親生的來養,也沒什麽區別。
說來也是巧,那程家夫妻前腳還在說要收養一個孩子,沒過兩天,程家媳婦去河邊浣衣的時候就見着從那河流上游漂下來一個小籃子,往裏一看,竟是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
那時候天寒地凍的,那孩子小臉凍得一片青紫,那程家媳婦見了頓時心疼得不得了,連自家的衣服都沒顧,抱着那孩子就回了家。
後來夫妻倆一致覺得他們前些日子還說要收養一個孩子,現在便來了一個孩子,哪有那麽巧的事?想來是菩薩憐憫,特特給他們送來了一個孩子吧!夫妻倆也是高興,越看那孩子越是喜歡,當即便決定養了他,向官府報備之後,那孩子就成了他們夫妻二人的兒子了!
周邊的鄉鄰也都真心為他們高興,時不時還有一些有經驗的婦女告訴她孩子應該怎麽養,還有一些剛生完孩子奶水充足的婦人,見狀就把那孩子一塊抱過來喂了,也省的還要每日為他準備羊奶。
就這麽幾年過去,那孩子慢慢長大,長得也是皮實得緊,為人也聽話懂事,跟他父親很是相像,很是讨鄉鄰喜歡。
可直到那孩子五歲的時候,有一天程家的媳婦忽感身體不舒服,連連嘔吐,程義士吓壞了,慌亂地去請大夫,結果診出來,卻是讓他們夫妻二人大吃一驚,原是那程家媳婦在近三十歲的年紀有了身孕!
程義士自是高興無比,連連說上天恩德,又說大兒子就是個福星,由此對大兒子更是好上了幾分。
等那程家媳婦十月懷胎,生下了一個女兒之後,程義士就更是高興,兒女雙全,世上哪般人有他這樣的福氣?
要說那程家女兒自幼受到父母兄長的寵愛,性格溫溫婉婉,長得也是漂亮的緊,鄉鄰有适齡兒子的都想着把這姑娘娶回家當兒媳婦。那程家卻是不着急,說是想多留兩年,等女兒再大一些。鄉鄰們也都理解,要是他們有這般惹人疼的女兒,他們也不想早早地就把她嫁出去。
可誰知天降橫禍,那程家姑娘一日出去玩的時候不知怎地就碰上了嚴三爺,竟是被他一眼相中,要娶回家做不知第幾房小妾。但那嚴三爺臭名在外,程家哪能願意?那嚴三爺又是找媒婆又是親自登門下聘,奈何程家就是不同意!那嚴三爺本就不是一個好脾氣之人,見狀更是怒上心頭,直接把人給擄了去,把帶過去的聘禮往程家一堆,放言威脅道,程家要還想好好過日子就乖乖聽話,莫要在挑戰他的耐性!
這一回可不得了,那嚴三平日裏再豪橫也終究不是什麽大事,現在卻是直接強搶民女來了,莫說程家,就是與他們一家交好承了他們許多恩惠的鄉鄰們也不同意,直接鬧上了府衙,要求知府秉公處理。
要說這原本也只是嚴三的事,又怎麽會跟景王扯上關系呢?
原來那嚴三的姐姐乃是景王的小妾,這兩年剛入府,正得寵着呢。那嚴三雖然沒明說,但整個燕京城稍微有頭有臉的人誰不知道他同景王的關系啊?不管怎麽說,景王畢竟是皇室親王,莫說是平常百姓,就連知府這樣的小官也不敢随意去招惹,平日裏只要不鬧出什麽大事他也就一直裝聾作啞。
可這一回不一樣啊,那程義士在整個城西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多人都對他存着三分敬意,現下他們家出了這種事,他們若是不管,豈不是顯得多麽的狼心狗肺?
又恰好前些時日那燕京知府犯了事,被皇帝給撤了職,新上任的知府是個鐵面無私的,又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好早點做出些成績來,對于百姓們的這件冤情也是極為認真對待,不過一日,就查明了嚴三背後的人,結果就查到了景王的頭上。
要說那新上任的知府也是個有膽識的,盡管知道那嚴三同景王關系匪淺,卻依舊秉公無私,将那嚴三宣了來,問了情況之後就給他定了罪,将程家那姑娘放了回去,百姓們頓時大快人心,正要慶祝一番,卻不料又起了事端。
于景王而言,嚴三就算在怎麽樣那也是他景王府的人,就算做錯了什麽事,那也只能由他來懲罰,那一個小小的燕京知府又算什麽東西,也敢動他的人?再加上那妾室吹的枕頭風,更是讓景王覺着若是真的任由他們處置了嚴三,那他的威嚴何存?當即命人去了一趟府衙,把嚴三給提走了。
然後又很巧的是,有一個府衙當值的回到家後喝了酒,一時大嘴巴地把這件事說了出去,頓時引起了民情怨恨。
——那嚴三作惡那麽多年,好不容易能将他繩之以法了,結果就又這麽被放了?百姓們不樂意了,鬧上了府衙;那新上任的知府也不樂意了,他倒是想秉公處理啊,可奈何景王不聲不響的把人帶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他又不好命人去搜景王府吧?知府越想越氣憤,越想越委屈,一氣之下,直接在一次朝會上把這件事抖了出來。
簡言之,就是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皇上聽了大怒,在朝廷上當着諸位大臣的面怒斥了景王一通,還罰俸三月,讓他好好管管後院和手下的人。
據回來的大臣們說,當時景王那個臉色黑的啊……簡直不忍直視。
這件事下來,除了給燕京衆人添了一個談資之外,也讓少數的人意識到,陛下怕是對景王不耐煩了,那景王若是再作妖下去,讓皇帝抓到了把柄,怕是下場不會好到哪裏去。
說來也是那些人腦子有問題,景王的外祖家雖然是手握重權的丞相,但丞相再怎麽樣也終究只是一個文臣,想要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若是沒有軍隊的支撐,豈不是在做夢?可如今大齊境內大部分的軍隊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景王的勝算可謂是小之又小,可那些人一個個跟下了降頭一般将全身身家壓在景王的身上,真是……
愚不可及啊!
先不論朝中那些大臣是怎麽想的,就此事的鐘聞月看着蘭衣蘭袖那副高興的樣子,還在興致勃勃的讨論惡人有惡報,就不禁覺得好笑。
這件事看起來是由層層巧合組成的,但世事又哪有這般巧?正好嚴三強搶民女之前上一任燕京知府被貶;剛好新上任的知府是個公正無私不畏強權的;剛好前一天晚上景王剛把人弄出來第二天消息就走漏了出來?
若是沒有人的刻意安排,事情又哪能那般順利?
至于背後主謀是誰,鐘聞月想了想前些日子異常忙碌的顧卿流,心下就已然了然。
正巧那些丫頭已經将花瓣都采摘完畢,一個丫頭捧着一些花瓣來給鐘聞月看看,鐘聞月見那些花瓣形态完好,色澤也不錯,滿意地點點頭,又看了看蘭衣蘭袖二人,輕聲道:“好了,別在那傻站着了,快些去将這些花瓣收拾好!”
兩人對視一眼,笑着福了福身,聲音清脆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