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馬車一路噠噠, 終于還是到了淮南王府,宣儀也早已收拾好了情緒,除了眼眶紅一點, 誰都看不出來她方才那般失态過。
青弋充當的車夫讓馬兒慢慢地停了下來,門口的小侍衛見着了, 立刻跑回去通知顧卿流。
鐘聞月掀開門簾,下了馬車, 看着宣儀也是起身想要下來的樣子, 忙按住她的手, 笑道:“你就不必下來了,天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宣儀也知道她是為她着想,不想別人看到她這般狼狽的模樣,心下微動,扯出了抹微笑,道:“那皇嫂慢着些。”
鐘聞月點點頭,慢慢将車簾放了下去。青弋見狀, 面不改色的催動馬車,不一會兒,馬車就漸漸離鐘聞月遠去。
鐘聞月這才松了一口氣,轉身就要進王府, 眸光一擡,卻忽見一熟悉的人影。
顧卿流大步上前,看着那遠去的馬車, 皺着眉道:“怎麽了?”
她不是自己一個人走的嗎,怎地那馬車裏還有別人?
鐘聞月輕嘆一聲,無精打采道:“回去再說吧。”
顧卿流也意識到有些不對,忙擁着她進了王府。
正院內
“到底怎麽了?”顧卿流有些擔憂的看着她:“方才那馬車上……”
“是宣儀。”鐘聞月無奈道。
“宣儀?”顧卿流一驚,“你今日不是去祈安寺了嗎?”
“是啊。”鐘聞月晃着手中的茶盞,眉宇間也有一些憂愁。
她擡起頭看着顧卿流道:“你知不知道……宣儀的心上人是小公爺?”
Advertisement
顧卿流一怔,待反應過來失聲道:
“祁良霂?!”
鐘聞月點點頭,見他這樣子,想來也是不知道。
顧卿流忽然有些頭疼,他算是明白鐘聞月剛才為什麽會那般模樣了。
他自少年時便随外祖在北方征戰,稍微大一點之後為了獲得更多的兵權,支持皇兄,又轉戰南蠻地區,收複了那邊大多數的軍隊,在南蠻那片地區可謂是說一不二的角色,可在燕京,他熟悉的人卻是極少,就連皇室那一大家子中,他都未能完全認過來,更遑論宣儀那麽個一直默默無聞不起眼的公主了。
可就算再怎麽樣,他也是自己的嫡親妹妹,雖說比不上皇兄和安陽,但也終究是要叫他一聲兄長的,哪知道會有這種事。
祁良霂這個人他知道,甚至當初還專門研究過他的作戰套路,作為整個大齊少有的能與他相當的年輕一代的将士,顧卿流對他也是存在欣賞的,當初他去西部抵禦遼國的時候,他已經去了南蠻,對那邊的事不太了解,但也多多少少聽說過那場戰役的慘烈。
伏屍百萬,血流成河,不外乎是。
後來同外祖父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才更加了解了當時的內情,也知道這件事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隐情。
那時候軍隊、朝廷都已經有了計較,雖說有些對不住祁夫人,但若此事當真能成,不說徹底滅了遼國,最起碼也能給他造成重創,百年內,絕對沒有能力與大齊抗衡。
但那時候皇兄剛登基,朝中的局勢尚不穩定,再加上景王還在一旁虎視眈眈,這件事除了皇兄真正能信任的心腹,鮮少有人知道。
但盡管如此,這四年間,朝中與祁良霂的聯系也是少之又少,最近的一次聯系,還是去年三月份,距今,也有整整一年了,祁良霂的情況,也沒人知道。
對于祁良霂這件事,最好的結局就是能夠達成諸位大人的期望,最差的,也不過就是馬革裹屍了,這對顧卿流這種刀口舔血的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饒是他有着一個戰□□號,他也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誰都不能确定他會不會在下一次的戰役中回不來了。
與将士而言,死在沙場上,也是無上的光榮,但那只是曾經的顧卿流的想法,現在的顧卿流,有了妻子,有了心愛之人,對自己這條命再珍惜不過。
也因此,他才更能理解宣儀的心情。
當初他們千算萬算,卻獨獨沒算到宣儀竟與祁良霂兩情相悅。
祁國公也是在戰場上起家,随着先祖東征西戰打下了大齊這偌大的江山,子孫後輩也是忠心耿耿,世代鎮守在西部,與遼國對抗。
上一任的祁國公本也是在戰場的刀光血雨中走過來的,與顧卿流的外祖父一人在南一人在西,将大齊護衛的牢不可破。待到他年歲已大,卸了差事回到燕京,本打算頤養天年,享受含饴弄孫之樂,卻不料先帝老糊塗了,絲毫不顧忠臣的面子,在遼國再次來犯的時候竟又将他派了出去迎戰!
祁家都是一群骁勇善戰不懼死亡的,從來沒聽說過祁家哪個男兒會在沙場臨陣逃脫的,但祁國公當年主動請辭回到燕京,也實在是身子真的不行了!
他那時候已經六十有餘,幾十年來身上積累的暗傷不勝其數,再如年輕時征戰沙場抵禦外敵基本不可能,他也是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未免因為自己的身體問題出什麽意外,害得邊關失守,才會在深思熟慮之下将權力交給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副将,自己好回去培養他的老年得子,繼續光耀祁家的門楣。
卻沒想到,這一戰,再也沒有回來過!
等戰況傳回燕京的時候,一直沉迷于享樂的先帝也始終與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甚至還可能因此寒了老臣的心,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後悔也沒用,他只能盡可能的彌補,又是金銀珠寶,又是绫羅綢緞,給祁國公府加食邑,為祁夫人封诰命,讓祁良霂入宮當皇子伴讀……
顧卿流神色一動,想來,便是那個時候,宣儀與祁良霂相識的吧。
“祁良霂這事……”顧卿流揉揉腦袋:“有些麻煩。”
他的話同上次說的一般無二,鐘聞月的心卻是慢慢沉了下去。
顧卿流摸了摸她的滿頭青絲,嘆道:“這件事關系甚大,實在不能同外人說。”
饒是鐘聞月知道,還是忍不住問道:“便是同她們說一聲,小公爺現在是康健的,也不成嗎?”
顧卿流看着她,慢慢地搖了搖頭,鐘聞月眼中的光頓時暗了下來。
顧卿流無奈道:“整個燕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遼國的探子,甚至朝堂之上,都有一些人心懷不軌;再加上景王黨羽在那邊虎視眈眈,雖說成不了多大的氣候,但終究還是個隐患。
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就不僅僅是祁良霂一人的身家性命,而是涉及到大齊萬千将士的身家性命。”
他認真地看着顧卿流:“阿滿,我不能冒這樣的險。”
他是一個将軍,但同時也是一個王爺,這天下是傅家的天下,這天下的百姓是傅家的子民,顧卿流不能不慎重對待。
對視了良久,鐘聞月才斂下眼睑,輕笑道:“無妨,我曉得的。”
家國大事,怎能有婦人之仁?
她道:“宣儀雖看着柔弱,但實則也是個堅強的,我會多去同她說說話的。
還有祁夫人,我與她一見如故,日後無事,我便去陪陪她,勸她好好養着身體,等着小公爺回來。”
顧卿流揉了揉她的腦袋,眸中隐隐帶着些歉意。
鐘聞月自是看了出來,她笑道:“你不用覺着對不住我,我雖只是個女子,不能上陣殺敵,倒也知曉這些事事關重大,”她頓了頓,又道:“到時知道了真相,祁夫人和宣儀想來也是能夠理解的。”
顧卿流道:“我會想想法子的。”
鐘聞月同他對視一眼,面上雖還是有些陰霾,可心裏到底還是輕松了些許。
二人用過晚膳之後,躺在床上,只簡簡單單地相擁着和寝而眠,便已覺得幸福無比。
生活有時候就是這般簡單,你所習以為常的安然平淡,其實有可能是旁人可望可不可及的。
鐘聞月窩在顧卿流的懷裏,慢慢進入夢鄉,嘴角也挂上了絲甜蜜的笑意。
一夜好夢。
翌日清晨
顧卿流照例去處理事務,鐘聞月則命人摘了些桃花瓣下來,時不時自己還親自動手,準備做一些桃花糕出來。
正指使着下人多摘一些品相好看色澤鮮豔的桃花時,蘭袖忽然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興致沖沖的在她耳邊說了什麽,鐘聞月一聽,頓時笑了,道:“當真?”
蘭袖用力地點了點頭:“真的!外面都在說這件事呢!”
鐘聞月噗嗤一笑,揮揮手,讓下人繼續摘桃花瓣去了,她自己則走到中央的樹蔭下的木凳上坐了下來。
一旁的蘭衣看着她們那神神秘秘的樣子,好奇道:“到底怎麽了?”
蘭袖沖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蘭衣慢慢湊了過去,聽着蘭袖的話,眼睛越瞪越大,好半天,她才不可思議地道:“真的呀?”
“還能有假不成?”蘭袖哼哼道。
鐘聞月見狀不禁搖搖頭,滿臉無奈。
一些人習以為常甚至有些厭煩的平淡,于另一些人而言,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這一點,對于近日大出風頭的景王亦是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