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是當不下去了。
沈青蘿将花媽媽的顧慮收緊眼裏,這顧慮代表着她在蘇淵心中的分量,她在賭。
蘇淵把她留在西樓無異于羞辱她,這件事他已親身踐行過了,這樣的羞辱不會停止,接下來是像普通姑娘一樣接客還是其他什麽,全憑他做主,她必須先發制人,掌控故事走向。
花媽媽察覺不妥,方補充道:“公子叮囑,暮煙姑娘這半月無需接客,可先行調理身子。”
半月?沈青蘿凝神,眼下已經過去三日,尚且有時間做打算,可她不能被那個人牽着鼻子走,思緒翻湧片刻後,她已有了決定。
“花媽媽是這西樓的管事的,以你的眼光來看,我在這西樓衆姑娘中水平如何?”
沈青蘿對她的這幅皮相有信心,按照以前的沈青蘿,怎麽也不會想到同一衆煙花女子作比較,她甚至本該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但眼下已今非昔比,她必須像水一樣柔軟靈活,可化指柔,亦可穿石。
花媽媽不知沈青蘿在盤算什麽,只如實道:“無論是身姿相貌,均能拔得頭籌。”
沈青蘿神色未變,這個答案在她的預料之中,“若我想成為這西樓的花魁,該如何做?”
花媽媽心裏為難,試探道:“你想當花魁?”
沈青蘿不置可否,花媽媽猜不透眼前的女子在想些什麽,好像自過了那晚,她就變了,眼底的孤傲收了幾分,眉眼間總帶着一股難以莫測的神色。
“西樓的花魁每半年決選一次,比拼包括身姿體貌和才藝,只是……眼下決選剛過去不足一個月,現在的花魁是牡丹姑娘。”花媽媽刻意提起牡丹,意在打消她的念頭。
沈青蘿不以為然,懶懶地開口:“這花魁向來是有能者居之,既然牡丹姑娘從決選中脫穎而出,不如叫她同我比試一番吧。”
“這……”花媽媽猶豫片刻,繼續道:“西樓有西樓的規矩,這樣做怕是不太好吧?”
沈青蘿終于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向花媽媽道:“規矩是人定的,花媽媽若是做不了主,可以去請示蘇淵。”她掐準了花媽媽對她的身份有所顧忌,刻意搬出蘇淵。
花媽媽赧然,作為這西樓的管事者,這點小事她還不至于做不了主,當即應了下來。
“既如此,花媽媽可去同那位牡丹姑娘知會一聲,最好在三日內開始。”
花媽媽應下,待出了房門,仍不解沈青蘿的用意。
未至傍晚,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女子氣勢洶洶走了進來,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随即落在正倚在床榻翻琴譜的沈青蘿身上。
“就是你要搶我的花魁之位?”
沈青蘿側頭瞧了身側人一眼,入眼是一襲粉色羅裙,再往上卻是一張被怒意占據的臉,算不上國色天香,卻也說得過去,想來應該就是現任花魁,那位牡丹姑娘。
“牡丹姑娘此言差矣,既是花魁,定是這西樓衆姑娘之首,在我面前,你有幾成把握擔得起這個稱呼。”沈青蘿卧床三日,身上的疼痛未褪,說起大話卻毫不含糊。
牡丹在沈青蘿身上來回打量,床上的人未施粉黛,仍掩不住那傾城的容貌,指如青蔥懶懶地搭在琴譜上,明明什麽都沒做,僅僅是靠在那,便端了一身的貴氣,這樣的人好像并不屬于這樣的地方。
她想起花媽媽提起過這人的背景,又說起蘇公子在這留宿一夜的話,那位西樓背後的老板她曾有意示好,對方卻置若罔聞,連他的眼都沒能入過,光憑這一點,她就輸了,但她不甘心。
“好,既然如此,我們就光明正大的再比一場。”
“如此甚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牡丹姑娘任選,時辰和比拼項目定下後過來叫我即可。”沈青蘿說罷,纖細的手指微動,将琴譜翻到下一頁,似乎并沒講這比試放在眼裏,就好像花魁本就是她的掌中之物。
牡丹心緒煩躁,氣焰被打壓,火氣卻冒出了三丈,當下心生一計:“我聽聞暮煙姑娘出自丞相府,各項才藝自是不在話下,不過這裏是西樓,讓恩客高興的地方,既是花魁,就該由西樓的恩客定奪,你說呢?”
沈青蘿手中動作微怔,她哪來的恩客?僅片刻,便擡頭對上牡丹的眸子,瞥見她眼中的笑意時,便覺這可能是個圈套。
論如何取悅恩客,她自然不是這位現花魁的對手。但大話既已說出口,斷沒有收回的道理,遂神色恹恹道:“随你。”
牡丹見她已應下,便甩手而去。
待室內恢複安寧,花媽媽才從門口探頭過來,勸阻道:“姑娘別小瞧了牡丹,論及才藝,她自是比不上姑娘,但論如何讨客人歡心,牡丹可是這西樓一頂一的好手。”
沈青蘿翻琴譜的動作微滞,淡淡道:“是麽?”
花媽媽以為她成竹在胸,便準備退出房門去,剛轉過身,卻忽然聽沈青蘿又道:“西樓的姑娘一般都是怎麽讨好恩客的?”
花媽媽腳下一滑,堪堪穩住身形,意識到的确是身後之人開了口,便重返回來問:“姑娘指的是床遞之間還是普通恩客?”
還有這個區別?沈青蘿本以為來這西樓的人都是為了那檔子事,她輕咳了一聲方才道:“都有。”
“若只是賞舞聽曲,自然是要舞跳得好,曲唱得好;若是床遞之事……自然是要讓恩客感到舒坦快活。”
“怎麽個舒坦快活法?”沈青蘿不禁皺起了眉頭,在她的記憶裏,那檔子事可并不舒坦,甚至如淩遲一般,怎麽會有人喜歡?還為了這事來西樓花錢,這不是花着冤枉錢找罪受?
花媽媽覺得自己懵了,她調/教過無數的姑娘,從沒有像現在這麽懵過,若不是親耳聽了一夜的牆角,她甚至懷疑蘇公子是不是不行……能讓眼前這位姑娘說出這樣的話。
“不同的姑娘有不同的手段,別人學不來,自己的也搶不去。”花媽媽說完便退了出去,暮煙是個不能按常理來定義的姑娘,西樓的那一套反而不适合她。
花魁評選
三日後,花魁評選正式開始,由于是臨時起意,其他姑娘多半沒做準備,參賽之人只有沈青蘿和現任花魁牡丹,在西樓其他姑娘的眼裏,這場評選俨然是屬于牡丹和沈青蘿的奪魁之戰。
花媽媽到底是個生意人,打出個“奪魁”的噱頭,吸引力不少青年才俊老少爺們過來,天剛暗,西樓大堂已人滿為患。
雖說是為了博得恩客歡喜,但到底是大庭廣衆,花媽媽也不至于讓姑娘們做太過出格的事,只是為在場的每位客人發了一支水仙,二人憑各自手段贏得來客手中的花,一個時辰為限,時辰到後,獲得水仙花多者勝。
比賽的鐘聲剛敲響,一身粉色羅裙的牡丹已緩步到大堂正中表演的臺子上,她同周圍的樂師點點頭,樂聲起,牡丹水袖輕甩,擺動腰肢,如湖畔吹風下的垂楊柳,随風起舞,臺下的人目光不自覺地被她吸引過去。
牡丹笑意盈盈,眼波如水,在臺下人掃過,随即蓮步輕移,就着舞蹈的動作在臺下各位公子老少爺之間穿梭,當路過特定的人選時便停頓,伸出手來去讨那人手中的水仙花,看客癡迷,随着她的一個秋波過去便将手裏的花送過去。
“那些人都是她過往的恩客。”花媽媽不知何時湊過來說,見沈青蘿還伫立在二樓看牡丹跳舞,不禁好奇道:“已經過去了一刻鐘,暮煙姑娘再不動手,這水仙花可就都被牡丹奪去了。”
沈青蘿目光從堂下掃了一眼,牡丹手已經掐滿了一束水仙,幾乎收斂了臺下的三分之一,只是笑而不語,看起來并不着急。
花媽媽不禁側頭打量着她,今日她一襲火紅的衣衫,與初見時的清純脫俗大不相同,在笑容的襯托下,她的臉上竟呈現出幾分妖治之意。
也不知為何,花媽媽腦子裏湧進了禍水兩個字,她到底是沒能進宮,否則就算是天子,也說不準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牡丹的舞已經停了,懷中抱着一捧水仙,粗略估計将近過半,她還刻意擡頭看向二樓,對沈青蘿露出一個頗為得意的笑。
“花媽媽可有上好的古琴?”沈青蘿目光從臺下掃過,沒作停留,似是完全沒看見牡丹一樣。
現代的她自然是不會彈琴的,慶幸的是,在繼承沈青蘿的命格時,連她的才氣一并繼承來,雖達不到與本尊一模一樣的水準,胡弄沒見過沈青蘿才藝的人不在話下。
“有蘇公子留下的一把。”
“幫我取來。”
花媽媽沒有猶豫,對身側的小丫鬟吩咐下去,不足片刻,那琴就被抱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