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黛拉杜阿是連夜走的, 太陽升起前這塊土地上就已經感知不到她的氣息。
時律表示并不對此負責,他只是禮貌地讓安吉麗娜送她到漫展會場的門口,絲毫沒有要阻礙外國友人在國內逗留的意思。
天亮前班西也還沒有醒, 過度的神秘浸染激發了身體的自我保護本能,使得他的意識一直昏沉地蜷縮在安全屋裏, 神志混淆了時間概念, 一片空白地無從分辨今夕何夕。
也就無暇去想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又為何在此。
人類脆弱的身體需要相當的時間才能與灌注進來的龐大神秘達成平衡, 班西的身體自己知曉該如何去運轉這股力量, 此時他的意志反而會變成阻礙。
而現實裏這過程的反應肉眼不可察覺, 外在的僅有表現便是昏沉嗜睡,但也并非睡美人那樣長睡不醒,在身體瀕臨極限時求生欲會讓他清醒一陣解決基礎的生理需求, 以免在能量平衡前人先死過去。
就是一不留神的人就不知道睡到哪裏去了。
安吉麗娜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從班西手裏掉下來的杯子——搖搖晃晃往地上栽的班西不用她操心,在她接住杯子之前,班西已經穩穩當當地倒進時律的懷裏。
明明上一秒時律還在藥草田裏伺候班西種的那些藥草來着。
心裏“啧啧啧”出一片高低音階, 安吉麗娜臉上還是穩固住了自己冷面禦姐的形象。她把杯子在桌上放好,禮貌地跟時律點點頭, 邁開步子走出門, 力圖離這兩位能多遠就多遠。
時律一定沒注意到,自從那天漫展上他不知道哪根筋對上之後, 周身無時不刻散發着強烈的壓迫感。那種感覺和以前繃緊了表情冷着臉拗出來的氣勢不同,哪怕他什麽都沒做心情不錯的微笑,都叫人本能地精神緊繃。
每當此時安吉麗娜都由衷地心疼班西的守護靈,奧吉莉亞不像她, 見勢不妙還能及時開溜,時律沒有班西的社畜習性, 只要她把該幹的工作幹完了,時律才不在意她其餘時間是在小洋房待機還是跑去跟妹妹快樂玩耍。
但是作為守護靈的奧吉莉亞,這種時候根本不可能離開班西太遠,不管縮到“門”那邊還是跟在班西身邊,都免不了要時刻感受時律的威壓。雖然奧吉莉亞不怎麽怕時律,但一個巫師對神秘本能的敬畏讓她保持不了正常狀态,形态在天鵝與人形之間來回變換。
奧吉莉亞縮着脖子收攏翅膀,一邊守在班西身邊一邊在心裏沒有半點淑女修養的罵罵咧咧——這年頭的神秘還能不能好了,談個戀愛了不起啊,眼刀嗖嗖的還有沒有人性懂不懂吃醋的基本法,連她這個死了幾百年的老祖母都不放過!
她人形的時候不用說,自己都知道跟班西那系出同源的長相看着多天作之合,可黑天鵝就不必了吧,對着她這麽可憐弱小又無辜的一鵝,是得多眼瘸才覺得她跟班西有可能。
奧吉莉亞心裏頭吐槽刷屏,臉上還是很矜持地維持住了淑女該有的營業微笑,雖然一只鵝也看不出什麽表情,但班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自家老祖母端莊優雅的樣子,還是很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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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律酸溜溜地把奧吉莉亞塞回“門”的那一邊,記憶逐漸恢複後他幹這種事情越來越順手,奧吉莉亞都沒來得及發出抗議的嘎嘎嘎,就被無情地關上了門。
鵝怎麽就不行了,他時律還是個貓貓呢,不也一樣睡到了班西。
披毛戴角可可愛愛的毛絨絨,在班西這裏可比什麽天姿國色再什麽高位神秘更有吸引力。
而不久之後造訪的另一位客人……
時隔數月,時律再次回憶起了在班西院子裏見到其他貓貓狗狗的複雜心情。
那時候他還是個年輕不懂事的嬌嬌,沒弄明白自己對金主爸爸不那麽單純拘泥于金錢交易的占有欲和野心,哪怕釀了一肚子醋自己都品不出酸來。
可現在不一樣了,把金主爸爸從裏到外拆吃入腹的嬌嬌早已不是以前的嬌嬌,當感受到某只貓裏貓氣又不是貓的存在靠近班西十米以內,他的警報就滴滴滴開始瘋狂作響。
“喵嗷——”
不知道去哪裏浪了幾個月的火車發出不屑的聲音,一身幽綠色的火焰寂靜燃燒,它看起來比班西上次見到它更加漂亮野性,從窗戶躍入房間時,眼睛在月色下又透着溫情關切的光。
這意味着構成了火車的人性與獸性逐漸融合平衡,它的存在正在徹底穩定下來,讓它得以跨越界限真正顯現在現世之中。
它身上的火焰漸漸熄滅,火星紛揚從它身上落下,于是班西面前出現的便是那只他只見過一次的貓,皮毛潔白可愛靈巧,輕輕叫一聲甜到人心坎裏去。
火車蹭了一下班西,柔軟的毛從他手臂上劃過,人性與獸性的平衡使得它不再那麽容易受到羅斯巴特家對貓的負面影響,能夠心平氣和地出現在班西面前,拖着喵喵的調子與這位巫師先生道謝。
它的确是欠着班西一句道謝的,曾經屬于人類的那一部分這麽告訴它。
但火車也就蹭了班西一下,緊接着就被跳上班西膝蓋的黑貓給擠了下去。那只貓裏貓氣又不是貓的家夥對它龇牙瞪眼,哪怕它聽不懂那鹦鹉學舌似的喵喵喵,也猜得到這是在威脅它離班西遠一些。
呵。
火車看在班西在的份上沒翻白眼,甩着尾巴往後退了點。
它能控制住不那麽排斥班西不代表它真的願意跟班西多親近,班西身上那股子讓貓流淚的可怕氣息它只想敬而遠之,甚至對曾經主動向班西求助的自己表示敬意。
嗯,小零食是真的很好吃,連吃帶拿一點也不心虛。
火車從班西手裏叼走最後一根肉條,臨走前還不忘從鼻子裏對兩眼冒火的黑貓發出幾聲用力的哼笑。
黑貓只好氣鼓鼓地用力舔班西的手指,翻出毛肚皮來哼哼唧唧地撒嬌。班西知道這不是真的貓貓而是一只天狗,可人類就是這麽容易被外表所蒙蔽的生物,被這麽毛絨絨喵喵喵地在懷裏打滾,不是貓他的心裏也默認這是貓了。
班西揉了把黑貓的毛肚皮,捏着粉爪爪親了親黑貓的粉鼻頭,“好啦。”他無奈嘆氣,“火車你都吃醋,又鬧什麽別扭嘛。”
真要鬧別扭,也該是他這個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不光昏沉着耽誤了好幾天時間,還生前死後都被敲章預定了的睡美人好不好。
黑貓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燦金色的眼睛裏流淌着惑人心弦的光,班西舉着黑貓與他對視了幾秒,嘆了口氣報複性地搓了搓他的小貓臉。
“算了。”他自己稀裏糊塗沒管住嘴答應下來的事情,也沒有什麽反悔的道理,“過來幫我整理文件。”
要是幾十年之後變了心……要是百年之後悔不當初……
……
……就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