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錢女士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 長得她快要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夢。
但她醒來時,也只過了短短半天——她睡過頭沒能趕上和女兒說好的電影,女兒和她生氣了好幾天才別別扭扭的和好。
之後她感冒發燒病了幾天, 似乎是因為壓力過大加上之前被家暴的舊傷爆發導致的,叫她不得不在醫院裏住了些日子, 女兒暫且托付給朋友照顧。
也就是因為她這一病, 錯過了跟住在隔壁的缇娜夫人告別,只聽房東說缇娜夫人年紀大了想要落葉歸根, 已經回到她的祖國去了。
她把滿屋子的糖果曲奇留給了錢小雅, 五顏六色的甜蜜滿滿的裝在玻璃罐子裏, 醞釀出一種腐熟如久放蘋果的酒味。
甜得過頭。
這麽多的糖錢小雅自己怎麽都不可能吃完,她認認真真從糖罐子裏挑選出了最好吃的那一罐,奶茶色的太妃糖裹着甜甜的巧克力夾心, 她把這罐糖寄給了以前的好朋友李安安。
李安安小朋友總是在合唱後塞給她一塊巧克力,他的手汗津津的捏得巧克力發軟變形,肉鼓鼓的包子臉漲紅得像蘋果。
錢小雅歪歪扭扭地寫了賀卡, 一起塞進糖果罐裏。
她現在也有好多好多的糖了,她也想給李安安嘗嘗她的糖。
特別特別甜, 特別特別好吃。
雖然她還是覺得, 那時候偷偷背着老師塞進嘴裏的巧克力更加香甜一些。
“小雅!”錢女士在客廳裏叫她,錢小雅清脆地應了一聲, 放下水彩筆跑出去。
紙上她畫了兩個戴着紅紅聖誕帽的小精靈,圓圓的臉黑豆豆的眼,小朋友的簡筆畫別有一番可愛的意趣在,藍色水彩筆畫出六角形雪花, 飄飄揚揚地在紙上飄灑。
如同比遙遠更遙遠的北方,被黑暗所覆蓋的皚皚白雪之上, 又一次零零星星地落下雪花。
苔原上群居的馴鹿們停下了嬉鬧,若有所覺地仰頭看着天空,天空的另一邊開始亮起斑斓絢麗的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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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們知道,時間在這個國度又翻過了一頁,新的一年開始了。
馴鹿們向着極光亮起的方向鞠躬,臉上是肅穆的神情,他們披上了極光斑斓的外衣,聖誕的魔法開始發揮功效,四蹄大角的獸被再次賦予了人類的形态,傳說的名字烙刻在他們的靈魂之上。
“魯道夫(Rudolph)。”
“歡騰(Prancer)。”
“彗星et)”
“閃電(Blitzen)。”
……
聖誕老人的馴鹿有九只,為首的魯道夫高大沉穩,有着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紅鼻頭。
紅鼻頭的魯道夫披着極光斑斓的大衣,悶聲悶氣地與同僚們招呼一聲好久不見。
新的一年開始了。
又會有新的願望,新的聖誕節,還有永遠不會缺席的聖誕老人。
……
假如對應到陰歷,這一天是華國的新年。
這個華國最重要的節日裏,申市反而街頭冷清沒有平時一半的熱鬧,早高峰的時候出門都不會被堵在過江的橋上。
繁華的都市大多如此,五湖四海的人在這裏打拼,到了團圓的節日裏城市反而安靜空曠起來。
班西和時律過了一個沒什麽年味的年。
他們在一起過的。
班西主動邀請的。
既然他們确立了一個暧昧且目前來看向中長期發展的關系,一起過節便理應歸類在義務之中,何況這是極少數他不需要工作可以休息的節日。
班西邀請了,時律沒說什麽,就默認了。
雖然這個年過得既不旖旎也不溫馨更沒有波瀾萬丈,兩個人煮的速凍水餃晚會看得呵欠連天,申市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連聽個響的機會都沒有,班西對着電視看着看着,就栽到了時律懷裏。
時律很确定班西靠過來的動作一半以上是有意為之,也就是所謂關系轉變後為了表明關系轉變而故意做出的親密舉動。
不是那麽自然而然也不是那麽真情流露,班西打着呵欠還順手撸了一把他的尾巴,摸得他尾巴根開始像過了電一樣,差點當場炸毛。
時律在心裏念叨班西這實在不走心的親近,身體反應更快地把手放在了班西腰上。
于是班西瞥了他一眼,喉嚨裏壓着懶洋洋笑了兩聲,擡擡手指間給他變出一朵玫瑰。
理所當然會有的驚喜。
處于他們這個關系應該有的東西班西一點都不會缺,周到體貼得就算是知道他沒有太走心,心裏頭的老鹿也得蹦跶幾下。
時律咬牙切齒地低頭咬住班西的脖頸,唾棄自己心裏那頭老鹿實在立場不堅。
班西就眯着眼任由他咬,咬得疼了他就揪着時律的尾巴哼哼兩聲,嗓音嘶啞慵懶半點不帶遮掩的撩撥。
也就導致了第二天他對着鏡子裏宛如紅痕斑駁宛如厮混整夜的自己,痛苦地思考起時律是不是某個方面不太行。
不可能是他沒有吸引力到讓人半點多餘遐思也無,只想跟他柏拉圖地拉拉小手吧。
總之,這個新年過得毫無趣味。
……
新年之後,缇娜夫人的酒吧換了經營者。
門口新做的招牌上的天鵝剪影是羅斯巴特家的标志,昭示着這裏所有者的身份。
生意比起之前要差了許多,神秘生物大多不認店認人,生命漫長使得他們對任何事物的信任需要很長時間的積累,一旦店鋪換了經營者就會流失很多客人。
不過班西也不太在意這個,這一票買賣又不是他想接下來的是家族裏的長輩硬塞的,裏面派過來的說是看顧生意的下屬不如說是來盯他梢的,杵在那提醒他不要玩得樂不思蜀,他只是被調職還沒被羅斯巴特家除名。
但到底自家生意,開店時班西邀請了時律一起去捧個場。花了大筆錢砸下去重新裝修過的店,滿眼的紙醉金迷還請來了夜場表演,又唱又跳還帶雜技,時律抱着果汁光看看也覺得有意思。
他的尾巴和耳朵已經可以收起來了,少了毛絨絨緩和他的氣勢,端端正正坐着抿果汁都像是在喝八二年的拉菲。
而班西禮貌地與那位自己血緣上的遠房親戚颔首示意,他的手正非常符合情人身份的搭在時律腰上,時律的手也很有自覺地攬住班西的肩膀,這種時候那位先生見了鬼一般的表情在燈紅酒綠裏格外滑稽,充分取悅了班西的惡趣味。
班西是誰,那是讓整個巫師議會懷疑他是不是性冷淡的家夥,下了藥都能面不改色地把人撂倒轉身出門,誰敢想他這麽跟人黏糊着放浪形骸的樣子,說出去要被當成套麻袋毆打的。
所以也就不怪烏瑟端着酒坐下時沒說話先吹了聲口哨,險些崩了他冷淡高嶺之花的人設。班西眉梢都沒多挑一下,擡起杯子算是打過招呼,一點也不在意地把自己往時律懷裏又塞了塞。
倒不是他想這麽小鳥依人,實在時律比他高一點又比他肌肉結實一點,距離遠了不明顯,這麽親近得靠在一起,班西想攬住時律的腰,就不得不把自己送進時律懷裏。
烏瑟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班西的氣泡水,表示謝邀不想磕。
“班尼boy也長大了啊。”烏瑟搖晃着杯子裏的酒,用一種長輩特有的語氣感慨道,“小班尼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他說的小班尼是班西的母親。
烏瑟很自然地使用相同的昵稱稱呼班西和他的母親,上次聽到時律就有些在意,這次又聽到這個稱呼,他捧着果汁杯多看了烏瑟一眼。
烏瑟懶洋洋地挑了挑唇角,臉上挂着此事與我無關的清冷淡漠,一開口字裏行間卻又分明寫滿了看熱鬧的意味,“嗯……班尼boy沒跟你講嗎?”
“他的母親也是班西,他繼承了母親的名字。”
班西是個好名字,尤其對于巫師家族的女巫來說。
那是神話裏報喪女妖之名,帶着與死亡相連的神秘,天賦足夠的女巫被冠以班西之名,便可得到幾分沾染死亡氣息的神秘眷顧。
班西這個名字曾經屬于他的母親,他或許有過一個別的名字,與他母親相區別,寄托了些期盼亦或者祝福的名字。
班西不知道。
在他知曉時他就叫做班西,這是他母親的名字,他是母親的延續。
班西嘴角的弧度都沒帶變的,擡手給烏瑟叫了一整瓶烈酒。
妖精出品,一口下去宛如火燒,最适合管不嘴的海巫。
時律聽得不明不白,他一個東方妖怪沒有注釋明白不了西方巫師家族的彎彎繞繞,是以烏瑟字裏行間的弦外之音就成了對牛彈琴,只得了時律嗯啊兩聲,外加班西親手倒滿杯的酒。
一杯下去,他這幾天就別想出聲說話了。
啧,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
烏瑟端着杯子,沒話找話地拖延時間。
“過幾天有個演出,你要來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