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新年之後很快就是春天。
今年又是一個暖冬, 申市這種南方城市過年時氣溫甚至升到了十度往上,騙得迎春花早早打了花苞,又降溫寒潮折騰一番, 苦苦等了許久得了花開。
嫩黃的花瓣,小喇叭似的形狀, 仿佛一刻不停地嘟嘟嘟播放着聽不見的消息, 把聲音藏進風裏,送到每個角落去。
不過班西手裏的這一枝, 上頭的小喇叭們嘟嘟嘟播報的聲音又要格外嘹亮一些, 叫風以外的人類也能聽得到迎春花在唱些什麽。
“號外!號外!三月歌舞團巡演至此!”
“春天的歌!春天的舞步!贈你一場春日幻夢!”
“下一個滿月之夜!月海中央!與你不見不散!”
小喇叭們争先恐後地叭叭叭, 你一句我一句帶着旋律飙着高音,氣氛一到這邊加一段和聲那邊再來一段花腔,把小洋房裏的辦公室唱出了□□的氛圍。
“這段和聲還是我寫的。”烏瑟坐在一邊, 跟着旋律打拍子,對這樣的音樂氛圍适應良好。
這枝迎春花本來就是他送給班西的,既是即将巡演至此的三月歌舞團的宣傳小喇叭, 也是演出開始的入場券。
三月歌舞團在神秘的世界裏頗有名氣,那是一個追逐着春天腳步在全世界巡演的歌舞團, 來時所有的花朵會奏響歡迎的樂曲, 音符在大街小巷每個角落漂浮流淌,等到月色明亮的夜晚歌舞便會如期上演, 一整夜的喧鬧如鏡花水月,恍惚如夢。
第一縷陽光灑落在大地時,只有滿地散落的花瓣,證明這裏曾響起的歡歌笑語。
觀衆只是這場春日幻夢的旁觀者, 而烏瑟這位音樂修養齊全又追逐美妙聲音的海巫,則是這場美妙夢境的參與者。
他給三月歌舞團寫歌。那些人類的嗓音不能唱出聲的音樂, 全都化為了夜晚月色濺起的漣漪,朦胧了夢境裏的花朵明豔。
所以在誰也猜不到三月歌舞團下一次會出現在哪裏,演出的入場券千金難求時,他能拿出一枝作為貴賓證明的迎春花送給班西,邀請他同赴這場春日幻夢。
“時律不去。”班西淡淡戳穿了烏瑟的真正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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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還沒有放棄引誘時律走上音樂的道路,班西一個月就能收到他送來的好幾張歌劇音樂劇音樂會門票,第一次知道原來申市有那麽多劇院和那麽多演出。
奈何時律對于音樂的興趣還沒有對後院的草藥田大,時律送來的金曲唱片只有在草藥田邊才會派上用場——時律不知道哪裏看來的音樂有助于植物生長,每天準點開始放兩個小時,風雨無阻架勢比胎教都認真。
班西路過看到悄悄吐槽過一次,然後草藥田邊回響了一個禮拜的驚愕交響曲,正工作着那麽抽冷子來一下猛的,叫人下意識提防沒法好好幹活。
當然班西也可以選擇給自己個靜音咒享受無聲靜谧的高效工作時光,随便怎麽折騰都不怕,但時律只是不跟他真的搞不是不搞,尤其在時律隐約摸清了班西在這種事情上基本等于沒有的底線之後,猝不及防一記直球有時也能打得班西流露出點情動恍惚的神情。
班西一個普通人類不想挑戰自己的肺活量極限,被親暈過去比被做暈過去丢臉十倍。
此處他不得不再次懷疑,時律是不是某方面不行。
以及烏瑟再次表明了謝邀不想磕的态度,只想慫恿班西帶着時律一起來看演出。
時律對他的音樂沒興趣,但時律對班西有興趣啊,就現在時律對班西的這個熱絡勁,加上看演出的“約會”成分加成,只要班西肯開口烏瑟不認為時律會拒絕。
而這次三月歌舞團排練的曲目是他的得意之作,他肯定不管誰聽了都要被音樂的魅力折服,和他一起投身與無窮無盡的音樂大海中暢游。
奈何班西對出門約會興致缺缺,若非三月歌舞團他也只聽說過沒見過,看過演出的又都說好,他大概更願意把寶貴的夜晚用來喂貓。
這些天黑貓時常出現在他身邊,翹着長尾巴圍着他打轉——尤其經常在夜晚出沒,蹦來蹦去把班西當貓爬架,尖尖的爪子勾着班西的睡衣,軟軟的爪墊拍在他皮膚上Q彈微涼。
要是再配上一小管貓薄荷,班西都能得寸進尺地把手放在黑貓的毛肚皮上,黑貓毫不設防地對他灘成一坨貓餅,呼嚕嚕小呼嚕打得舒服。
貓裏貓氣,動聽不比精心排演的歌舞劇差。
“……之前你說的那對黑珍珠。”烏瑟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都沒用,那就只好利誘,他自忖手裏還是有那麽一些能打動班西的寶物的。
尤其各種珍稀的名貴的漂亮寶石,在烏瑟還是個不懂事的幼崽時,都拿那些當彈珠打着玩。
饒是如此,一對不需打磨便形狀成色完美如複制粘貼的黑珍珠他手裏也只有這麽一份,本來準備《深海》巡演結束後送給高明鴻當禮物,鼓勵年輕人再接再厲,在舞臺上繼續為他歌唱。
烏瑟想着還有那麽點心疼,畢竟時律到手的希望不大,砸進去再多東西極可能連個響兒都沒,高明鴻卻是在他手心裏攥着的潛力股,澆多少水就能長得多高,未來未必不能做他禦用的A角。
班西沒等他心疼完就擺擺手,對此敬謝不敏。
他要黑珍珠是想拿來做眼睛的,但能做眼睛的材料千千萬,難得海巫準備割肉放血,光是要個黑珍珠太虧。
“你要是真的想送,就給我一捧深海裏的淡水好了。”
“你知道,月光色的。”
班西補充了描述,堵上烏瑟拿什麽亂七八糟的液體糊弄他的路。
烏瑟臉上沒什麽變化,用百萬女團級的表情管理控制住了自己不要對着班西翻白眼,“你怎麽不去搶。”
深海裏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淡水,更不可能有什麽月光色的淡水,然而深海——此處指的人類還不能觸及仍屬神秘的那一部分深海,卻是與另一個層面相連。
有時亡者的靈魂會向水中去,在深海中不斷下沉下沉,從鹹澀的海水沉到黑沉的淡水,一輪永恒的冷月照亮那條分割生死的河水。
取來那條河的河水,便可以釀造甘醇甜蜜、神話裏才會存在的美酒。
班西不說話,用眼神表示這事情明碼标價不接受坐地還錢,他知道烏瑟手裏一定有存貨,但凡深海相關的神秘都有海裏游着游着誤入那個世界的經歷,去都去了不可能不帶點什麽伴手禮回來。
烏瑟臉上的表情終于崩了一點,想想說服自己到手幾百年只有收藏作用的河水沒那麽珍貴,起碼沒有他已經預定年後要送出去的黑珍珠珍貴。
“成交。”烏瑟咬牙,忍不住當着班西的面抱怨了兩句年輕人半點不可愛。
明明用着班尼girl的名字,卻沒有班尼girl萬分之一的甜度,不笑的時候斯文敗類笑起來更加虛情假意,真是對不起班西這個名字。
報喪女妖可是傳說中會因為悲憫素不相識的亡者而哭泣不止的存在,而班西在感情上渣得明明白白,連他一個海巫都想同情一下和他談戀愛的時律。
他們這些長生種的壽命漫長,便大多鈍感又長情,如小火苗一點點燒着的幹柴,點起來慢又燒得久,最怕的就是和人類陷入愛河。
或許還不等他們慢慢摸索着燒到熱烈情到深處,人類短暫的生命或是短暫的感情,就會有一個率先熄滅。
至于從火熱滾燙獨自熬到最後一絲火星熄滅,那時間足夠人類的屍骨與泥土相融。
更怕的則是跟班西這種人陷入愛河,說不定一邊燒得火熱愛得深重,另一邊只敷衍地給了個火星。
“我覺得很好啊。”班西撐着臉頰,把迎春花插在花瓶裏,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花瓣。
“那樣直到我死,我的情人都将俊美年輕,并忠誠熱烈地愛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
班西:渣得明明白白,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