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撲滿懷
他再次靠近,進入到她的陰影裏,微低下頭,叮囑道:“這幾日天不要看新聞,專心工作。”
許餘生明白宋朝的意思,岑時遇也說過同樣的話,她是圈外人,剛入職就遭遇這樣的事,怕她會受不了。可他們哪裏知道,和他扯上關系,她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盡管如此,她還是點點頭。
這一晚上,許餘生收到很多同學的消息,無一例外問她和宋朝的事,也有人對她怎麽攀上宋朝感到好奇,她全當沒看見。現在這個時候,她回複的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被有心人士放大,那樣反而會給宋朝帶來麻煩。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次日一早,剛一開機,手機瘋狂湧入消息,還是研究生期間同學發來的:“你看熱搜了嗎?笑死了,各路明星粉絲都在感謝你收了那尊難伺候的佛爺,還讓你好好調/教他。”
許餘生內心:“...”
她倒希望是真的,可宋朝那樣的人,會受她調/教?猶豫片刻,她還是決定聽宋朝的話,不去看新聞。
山裏人起得早,外面天剛蒙蒙亮,她先将小米紅棗粥煮上,宋朝不愛吃甜,就特意去了糖。
房間裏的人還沒起,簡單洗漱過後,她便出去跑步了,順便打探下山裏的地形。
來時的飛機上她已經看過節目策劃書,宋朝打算因地制宜,在山裏找到一些可以變廢為寶的東西,解決村民的經濟困難。
許餘生從小在山裏長大,也知道農村人都是靠山吃山,山間的一草一木皆有可利用的價值。
大致摸清幾處山裏的位置,她開始往回跑,回來的路上還遇到熱心的村民贈送一籃子雞蛋,推脫無果,許餘生只好收下,預備之後拿些其他的東西還給村民。
“去晨跑了?”剛進院子,就瞧見穿着一身運動服的宋朝站在那裏拉伸,可能……剛做完早操?
許餘生點點頭,獻寶似的把雞蛋遞到他面前:“村民送的,有口福了。”
見他略有遲疑,她繼續道:“放心吧,我回頭也會回贈其他的。”
宋朝點點頭,她進屋看了眼鍋裏的粥,已經煮好了,便拿出另一個鍋煎雞蛋。
根本沒用她刻意監督,宋朝就有好好吃飯,她總覺得,或許他并非是不打算按時吃飯,只是因為沒有時間做。
許餘生照例拍照打卡發群裏,宋朝默認她這樣做,只有岑時遇一個人像是個白癡一樣,在群裏一陣嗷嗷亂叫。
“我們阿朝終于吃飯了。”
“哇,看的我也想吃。”
“小許是田螺姑娘吧。”
...
宋朝對他愛理不理,許餘生則沒空回複,岑時遇獨角戲唱的倒也歡快,樂此不疲。
節目組住的地方都已經安排妥當,連明星也以男女區分,住大通鋪,許餘生幾乎可以想象的到明星粉絲抱怨的場景。
宋朝不以為意,開始頻繁地往山上跑,尋找可用的材質。村裏人都知道有個小夥子和姑娘天天進山,一開始覺得詫異,怕他們搞破壞,村長還派村裏的一個男孩跟着,後來見他們跟旅游似的踩點,也就習以為常了。
“節目的拍攝檔期已經定下了,就在十天後,攝制組過幾天會提前過來。”宋朝在山間的羊腸小道上停住,仰頭看着頭頂上茂密的樹木,陽光透過斑駁的樹枝打在他的臉上,就像跳躍的火焰,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許餘生聽出他話裏的擔憂,這幾天他雖然有實踐過幾個項目,但結果差強人意,他覺得還不夠。
“宋老師,你為什麽選擇清溪村?這個地方沒有出色的手工匠人,也沒有什麽特別出彩的特産。”
她回過頭,仰頭看向站在坡道上的他。
“以前的那些我已經都拍過了,再拍沒什麽意思。”
是了,他總是喜歡挑戰和創新。宋朝從坡道上下來,越過她往前走,她心底的疑問還沒有問完,盡管隐約間,她也清楚答案。
作為他的助理,她要做的事是替宋朝解決眼前的困難。由于想得出神,沒注意腳下,許餘生被路上的一塊大石頭絆了一下,忽然朝坡道下方撲去。
聽見動靜,宋朝回身,被許餘生撲了個滿懷,她突然的這一下帶了很大的慣性,宋朝腳跟用力,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
一種植物的清香沁入鼻翼,如春風帶雨,自然而清新。
這是第二次與他的親密接觸,他還攬着她的手臂沒有松開,許餘生卻有點慌,上天作證,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借以站直身體,誰料他卻道:“別動。”
“?”雖有疑惑,許餘生以為是撞到他崴了腳,又或者是周圍有什麽野獸,沒敢亂動。
掌心下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她的手心開始發熱。
“你噴了香水?”他湊到她的頸間輕嗅了一下,感受到他的氣息,許餘生脖子癢癢的,也不顧他剛才的話,倏地脫離他的範圍,退後兩步。
見她一副防備的模樣,宋朝意識到剛才的舉動有些過分,很容易就被想歪,難得解釋道:“抱歉。”
他以前打交道的不是老人就是男人,因而有些舉動純屬不經意。
“沒關系,不是香水,是自制的植物手工皂。”許餘生定了定神,她剛才的舉動也有點過激,看起來像是防備,其實卻是慌張。
人在緊張的時候總習慣用誇張的舉止掩飾內心的慌亂。
許餘生知道宋朝不喜歡香水,因而從來也不愛香水,手工皂是她自制的,以前剛上大學打工的時候跟工坊老板學的技能,後來為了省下買護膚品的錢,就借着工坊的材料以工資相抵制了幾塊。
研究生時期比較忙,打工的時間少了,工坊去的也不多,還剩幾塊算是藏品,昨天為了還雞蛋的人情又給了村民兩塊,目前手頭僅有一塊沒拆過包裝。
“還有嗎?”宋朝似乎對這個手工皂很感興趣。
“有。”她的話脫口而出,說完才想起來,那塊留作紀念的手工皂形狀有點特別,上面還刻着他的名字縮寫...
“可以給我嗎?”
“啊?”許餘生有點慌,他若是想要,她自然會給,只是那上面他的名字該怎麽辦?
“可以嗎?”
“當然。”她怎麽拒絕的了他,因而打算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宋老師,你怎麽對這個感興趣?”
“只是忽然想起件事,是純植物的?制作方便嗎?”
他率先轉身往山下去,許餘生跟在他身後,為了不撞到他,這次她走的小心翼翼:“你是想把這個作為節目其中的一個環節?”
許餘生一下便猜透他的想法。
宋朝回過頭看着她點點頭,“聰明,你既然動過手,對它的制作過程應該很熟悉,覺得如何?方便操作嗎?”
“很方便,只需要幾套模具和一些植物油,後者可以就地取材,比如這個。”許餘生從路旁摘了一把榛果,榛果尚未完全成熟,還包着厚厚的葉子。
宋朝接過,在手中掂量片刻,“太好了。”
“那我列個清單,讓制作組把需要的東西帶過來。”許餘生話中難掩欣喜。她過去所學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并向他靠近,如今能幫助他,再好不過。
回到住的大院,宋朝便問她要手工皂,她将自己的一個已經拆開的遞給他讓他去洗手,借口回屋翻找。
手工皂就在行李箱裏,透明的包裝,是采用花卉制成的,因而是一種近似半透明的淺粉色,還是心形的,更讓人容易誤會的是,右下角還有兩個字母—SZ。
明眼人都能把這兩個人字母和他的名字對上號,這讓她怎麽送的出手?更何況話已說出口,她也不好再把這塊手工皂拆開把字抹掉。
“找到了嗎?”宋朝已經洗了手進屋,目光掃過她的手,看到那塊粉色的手工皂就要伸手來拿。
她有閃躲的趨勢,卻比不上他手快:“怎麽,舍不得給我?”
“不是...”
話剛說完,宋朝看到上面的字母,微愣片刻。
糟了...許餘生當即靈光一閃,解釋道:“SZ是我之前打工的那個工坊的名稱,這塊是借它們的模具做的。”
此地無銀三百兩,這解釋過于慘白,還好宋朝不至于無聊到去搜那家工坊,否則哪裏會憑空出現一個SZ。
“哦,還挺巧,就像專門為我定做的。”
“是啊,怎麽會這麽巧。”許餘生插科打诨道,見宋朝還在盯着那塊手工皂,迫不及待地轉移話題:“宋老師,你剛剛用過手工皂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清新環保,比市面上的那些要好聞。”
“如果可行,要把制作方法教授給村民嗎?”
“看他們意願,如果他們想,我可以幫他們申請營業執照,順便打通山裏的物流,這樣村裏的人也不用外出務工。”
“嗯。”她看着他,這就是她喜歡了很久的那個人,真誠,善良,處處為別人着想。
“宋老師。”她忍不住叫他。
宋朝看過來,等她的後話。
許餘生忽然忘了想說什麽,剛才那一句純屬情不自禁,可他還在看她,便問起一直想問的另一個問題:“這麽多年,你為什麽堅持做《尋真》這一類的節目?”
“嗯?”似是沒料到她會這麽問,宋朝低頭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就在她以為他不想回答時,才聽他道:“其實我真正想做的是紀錄片,但市場導向,純紀錄片受衆有限,不得已才啓用明星引流。所有渺小的存在都有它道理,無論是一個不起眼的村莊,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匠人,他們既然存在這個世界,我希望以自己的方式把它們記錄下來。”
有時間許餘生常常覺得,宋朝雖然看起來只有三十歲,但體內住着一個老靈魂。
他想做的事,亦是她想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許餘生:好險好險,差點暴露了小心機。
宋朝:還是覺得有點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