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機翼伸展,氣流平穩。偌大的機場視線良好,指揮塔一切正常,蔚藍的天空,機身從雲層中顯現,線條愈發清晰,直到最終緩慢且平穩的降落在空曠的停機坪。
齊晏拿開搭在身上的毯子,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眉眼。
接過Alice遞來的外套腳步虛浮走出飛機。剛到機艙口就被一陣寒流激的直打哆嗦,習慣了洛杉矶溫暖陽光的身體,每個毛孔都對這刺骨的寒意表現出抗拒。直到下了飛機坐在暖氣十足的車裏,白皙的手指都因為寒冷指尖通紅僵硬到難以蜷縮。
“晚上九點的開機儀式,劇組幫訂了酒店,那現在是······”
Alice從副駕駛座上扭過頭,眼鏡片上因為暖氣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氣。
“先回酒店吧!現在才下午3點鐘,時間還很充足。”
“好。”
Alice偏頭,示意司機往酒店方向去。
車輪滾動,路邊的景物一點點被甩在身後,鱗次栉比的建築,穿梭不息的人流,水泥和混凝土的味道還如記憶中那般深刻,可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味道。這個城市變化太大,大的他甚至無法明确給出答案,到底哪裏變了,好像哪裏都變了呢。
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只是有時候時間比較容易讓鴕鳥心态的人鑽了空子,怎麽說,就是那些你不願去觸碰的東西,你拼命将之壓抑在記憶深處唯恐別人窺見的東西都可以借助時間這個被人用爛的借口去掩蓋。
去開機發布會前的幾個小時齊晏在酒店綿軟舒适的大床上做了個夢,醒了後腦袋昏昏沉沉的,比沒休息前還要混亂。夢裏光怪陸離,幾張難辨容顏似畢加索筆下格爾尼卡般誇張的人像,幾件毫不起眼胡亂陳列的物件,沉重的色調壓抑的氣氛即使在夢中都足夠讓他心悸喘息。
可是當真正站在臺上對着一衆媒體他才明白天意昭昭這話的意思。
“下面有請AM的總裁上臺致辭。”
那是AM的當家祁晟,據說很得AM前當家的喜愛。喜歡到直接給了20%的股份。
齊晏想起剛在臺下Alice湊在他耳邊的耳語。
“謝導的眼光一向好,我對他很有信心。這些新晉的演員我也是很看好的。至于票房什麽的,我相信在一衆主創的努力下會讓人滿意的。”
齊晏面上笑得僵硬,做好了像其他人一樣應對媒體的犀利發言的準備。
身子緊繃,不合身的西裝勒的他有些喘不過氣。
奇跡的是,整場發布會并沒有媒體對他提問。緊繃的弦瞬間松弛,看來毫無名氣的男二的确提不起媒體的興趣。這樣也好,剛回國,好多事兒他都不熟,一不小心口不擇言捅出亂子哭都沒地兒哭去。
“Lvan,等下有聚餐,大老板發話主創都要去,說是借這頓飯彼此熟悉下。”
Alice在他轉身要回去的時候悠悠的在他背後來了這麽一句。
齊晏僵硬的轉過身子撸起左手的襯衫袖子把整個手臂湊到她眼前,咬牙切齒道“你看看幾點了。”
Alice從包裏拿出手機舉到他面前就差貼臉上了“我看見了,北京時間,晚上11點。”
“大老板點名的聚餐,您要是不想在娛樂圈混呢,我們現在就回酒店收拾東西回美國,對了,還要給夫人打個電話,她可一直等着您回心轉意呢!”
屮艸芔茻~算你狠
齊晏心中的小人狂豎中指。
跟着一衆主創到了市區的AM酒店,據說這AM酒店也是AM旗下的産業,娛樂圈見不得人的東西多了去了,自家公司有了酒店對自己藝人也算是一種變相的保護了。
同劇組這些個演員他還是第一次見,男主是新晉的小生秦逸,身量欣長,容貌俊朗,氣質很正。至于女一,齊晏搖頭,這女的渾身上下就透着倆字兒······柔弱。
齊晏對這種女的很不喜歡,甚至是厭惡。
導演離自己挺遠的,男女主都坐在導演身邊,挺好的,今晚的飯局他只要盡量減少存在感就好。最好是沒有人提到他最好。可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麽神奇,怕什麽來什麽,一點都不含糊。
“祁總啊!這是齊晏,剛拿了美國青少年電視選擇獎,演技很不錯呢!。”
導演指着離自己最遠的齊晏獻寶似的跟主位上沉靜淡然的男人解釋。
男人劍眉微挑,好看的手指劃過高腳杯的沿壁,幾秒過後,舉起手中的杯子對着齊晏的方向微微示意“哦?是嗎?”
齊晏放在腿上的左手偷偷握緊,右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朝着他的方向舉起。笑容腼腆,帶着三分羞澀“是謝導謬贊了,齊晏還有很多需要和前輩們學習的地方。”
男人看着他,一雙眸子漆黑如墨濃的似上好的徽墨,“謝導眼光果然好。”
“換人。”幹淨利落的聲音揉雜着毋庸置疑的堅定,或者說是拒絕辯駁的專橫。
“祁總的意思是……”
謝導放在身側的手略有些不安地捋着褲縫線,汗津津的手掌接觸布料,留下一連串暗色的水痕,很快便隐匿于布料下。
“這個角色他不能演。”
眉眼間淡淡的看不出情緒,不痛不癢的語氣讓謝導難以揣測到底是哪個關節出了錯。
“謝燚,你這劇真正出彩的是男二吧!”
他的話讓謝燚背脊驚出一層薄汗,這人的眼神好毒。他寫的夠隐秘的了,還是被他看出來了嗎?
當初選角眼前的人就三令五申禁止讓新人做主演,他想這也是為了票房考慮就應了下來,可是等到發掘了齊晏,謝燚覺着,這孩子是個好苗子,而且他對演戲有種天生的靈敏,可以很快捕捉劇中人物的性格然後融入進去。這點是秦逸那些個新晉小生所比不了的。但礙于祁先生的警告,他就在劇本上動了手腳,齊晏雖是男二,可人物的刻畫卻比男一出彩太多,他以為祁先生看不出來的,沒想到……
“可是祁先生,齊晏真的是個好苗子,他……”
“謝燚,我不需要什麽天資聰穎,我要的是踏踏實實。”
祁晟打斷他的話,那些沒有宣之于口的,謝燚也只能壓在心底。
沒辦法,他雖是導演……可一部電影能否開拍不是他說了算的。
等齊晏拿到重新調整好的劇本時,只能無語凝噎了。
“導演說上邊不過審,所以稍微做了點調整。”
Alice見他神色不對輕聲解釋。
稍微?!齊晏心底哂笑,把本屬于他的戲份全加到男一身上,他從一個亦正亦邪的朋友變成誠實守信敬業愛國的三好青年,這叫只是稍微做了點調整?!要是當初知道這部戲劇本會是這樣,他壓根就不會接好嗎?
“上邊是……”
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越》的投資方……AM。”
“……”
呵,還真是他以為的那樣。
“我們要毀約嗎?”
“還是算了,我們現在連違約金都付不起。”
齊晏慫肩,當初執意跟家裏鬧翻真是夠傻缺的。
“那你是打算接了。”
“這麽高的片酬不接白不接。傻甜白嘛!我演的還少嗎?”
“好吧!”
Alice表示她沒有異議。
一個月後進組。
相比別的演員助理環繞,端茶倒水披大衣的場景,齊晏這方就顯得凄慘多了。就一個Alice還大爺似的翹着二郎腿刷微博,留齊晏一個人裹着軍大衣縮在凳子上熟悉劇本,怎麽看怎麽心酸。
“喂,你這女人,有你這麽當人助理的嗎?”
齊晏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甩開腿上的劇本,寬大的衣袖裏顫巍巍地伸出半截青蔥似的手指聲音都是抖的。
“少爺啊!夫人打電話說要是您熬不住了,齊家大門永遠朝您敞開。”
艹,又在威脅他。
齊晏白皙的的臉上泛着紅色,Alice見了,無奈地起身找人要了件大衣給他披上,又往他桌邊的保溫杯裏添了半杯熱水。
“這麽畏寒等下要跳河可怎麽辦?”
“多貼幾片暖寶寶呗!”
“可你的戲份是要裸着上半身的。”
好吧!那就當他沒說。
“咬咬牙忍忍就過去了。”
齊晏說的雲淡風輕的,好像等下根本不是他下水一樣。
其實齊晏嘴上說的挺輕松,但心裏也在忐忑,這大冬天的還要拍下水戲,這不是要人命嘛!等他到了水池邊做好被池水激的透心涼心飛揚的場景,可當身子進了水池發現是溫水時,就只剩震驚了。這麽一大池子水竟然是溫的?感官上的舒适連帶着思維的順暢,這場水下戲拍了兩場也就過了。
從池子裏出來',Alice立馬拿着浴巾大衣就沖到他跟前了。
齊晏雙手攥着衣襟湊在Alice耳邊小聲嘀咕“水是溫的。”
意料之中,Alice臉上帶了幾分驚訝。
劇組這麽舍得花錢?在這天寒地凍的攝影棚,将這一大池子水保持溫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她也沒多想,只是感嘆劇組還挺知道心疼演員的。
心疼演員?!齊晏沉默不語,這樣勞民傷財的到底為那般?他可不覺着他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演員值得劇組煞費苦心,思來想去也只有那個人了。只是他這一捧一踩的手段當真讓他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