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什麽?爺爺醒了!媽,您沒騙我吧!”
“騙你什麽,你這孩子還不趕快來醫院,爺爺心心念念着見你呢!”
“哦,好的好的,我這就回去。”
齊晏挂了電話抓起凳子上的外套就往門外沖,班裏的學生面面相觑,講臺上的老師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那個,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表示······”
齊晏看着病床上幹枯瘦弱的老人,眼睛有些酸澀。時間真是最強大的敵人,它會讓任何曾經看起來雷厲風行堅不可摧的人在下一刻步伐蹒老态龍鐘。若不是床頭病歷卡上那如雷貫耳的名字,誰會想到現今這幹枯瘦弱顫顫巍巍的老人會是商界鼎鼎大名的齊震霆。
“爺爺·····”
走到床邊抓着老人骨瘦如柴的手,少年的朝氣蓬勃與老人的暮霭垂垂組成了生命最殘酷的對比,輪回更疊,歲月變遷,沒有什麽會是亘古不變的存在。
老人睜開眼,眼前放大的俊顏讓他貧瘠的記憶裏湧出年少輕狂的輝煌,白手起家,名聲大噪,事業有成,愛情······愛情憾然。年輕時為了事業也曾頭破血流,葬送良多,老了才明白,再多的金錢名利都抵不過生病勞累時一雙柔軟細膩的手。只可惜······只可惜人生最無用的便是悔不當初。
“宏,宏宏······一定要記得自己真正想要什麽,不要,不要最後,咳咳····”
“爸,您剛醒要好好休息。”
齊爸爸擠開齊晏,湊在老爺子面前替他順着氣。
齊晏站在最外圍,看着一屋子的人争先恐後到老爺子眼前露個臉,就怕老爺子沒看到以為他們不孝,呵呵,也不知道是要做給誰看。
說實話,老爺子面上的那一抹紅潤讓齊晏很不安,那樣子看着分明像,像······齊晏不敢往下想了。
可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怕什麽來什麽,躲都躲不過。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齊家的當家人已經蘇醒身體會逐漸好轉時,半夜12點,齊老爺子突然呼吸緊促,血壓驟降,等送進ICU時已經停止了呼吸。
齊晏有些難以接受,明明進那個房間前還是一個活人,怎麽拉出來就成了一具屍體,這算什麽?耳邊叔叔嬸嬸的胡攪蠻纏,父母親朋的低聲啜泣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朝着他撲過來。
離開這裏,快離開。心底不斷有聲音催促着他離開,腳步虛浮地轉身,扶着牆一步步蹭到醫院外。
夜空漆黑一片,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什麽都沒有。
從褲袋裏摸索出手機,在通訊欄裏找到Frank的電話打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the number······”
齊晏哂笑,是啊!大晚上的,誰會不睡覺開機等着別人電話啊!
搖搖頭,就要按滅電源鍵,視線突然瞟見了通知欄裏的號碼,那是他剛從教室急急忙忙出來忘帶東西那人打電話告訴他的。長長的一連串數字跟他本人一樣乏味且毫無規律可循。
要打嗎?午夜12點,那人怕是溫習完功課剛睡下吧!
算了,自己難受的事兒說不定在別人眼中芝麻綠豆大小,況且除了同桌這層關系,朋友都算不上,人家又何必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陪自己這啥都不缺就是有點難受的二世祖發瘋,還是算了。想了想,手指清除通知欄裏的叉叉,處女座的強迫症見不得一點紊亂。
“糟了·····”
一個手滑電話已經撥出去了,齊晏只能風中淩亂了,手忙腳亂的想挂斷可觸屏中邪似的不靈了。
“喂?齊晏嗎?”
好吧!齊晏任命地慫了慫肩膀,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在臺階上坐下。
“哈,那個,是我,這麽晚了,還沒睡啊!”
“嗯,剛做完卷子,就準備睡了,你呢?怎麽也這麽晚,你爺爺沒事兒了吧!”
被剛才撥錯電話的小插曲沖淡不少的難受因為他的一句話又重新燃起了苗頭,甚至越來越盛。聲音低落帶着少見的哭腔。“我爺爺沒了,下午醒的,晚上就沒了。明明進ICU之前還是好好的,下午還拉着我手說話來着。”
也許是夜風太淩冽,也許是電話裏的人太溫柔,一向不喜在外人面前喜形于色的人孩子般地嘟囔“祁晟我難受。”
電話這頭的祁晟一雙眸子清亮逼人,似星辰揉碎蘸着太陽撒上月光。
耐心哄着“你現在在哪兒?”
“德州醫院的臺階上。”
“別坐臺階上,涼,你等我15分鐘就好。”
啪~嘟嘟~
齊晏聽着電話那頭嘟嘟的聲音,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大晚上的誰會舍得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陪自己啊!
果然還是太天真啊!扭頭瞥了一眼燈火通明的醫院,這地方可真是個不夜城。
低頭盯着自己左手腕的手表,也許真的可以傻缺一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分、兩分、三分、八分、十五分······
好了,十五分過去了,腦袋也該清醒了。
收了手機站直身子,轉身往地下停車場走,兜裏有他媽媽在混亂中偷偷塞給他的車鑰匙。
母親總是擔心青春期正長身體的孩子沒有足夠的睡眠。
“一分鐘都等不了嗎?”
身後微微喘着粗氣的聲音止住了他邁開的腳步,齊晏轉身,見那人齊海汗濕,胸膛起伏,整個T恤水撈似的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在昏暗的路燈下有種侵略感十足的誘惑。
“你······”
齊晏欲言又止,大腦完全罷工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
“要回去了嗎?如果不的話,跟我去個地方吧!”
昏暗的路燈下那人的眸子卻亮的驚人,眸中那些難以言說的東西讓齊晏有些抗拒,他在考慮要不要去窺探那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好。”
紅蘋果那麽漂亮,偷偷咬一口應該也沒關系吧!
第一次,他對着眼前的人露出真誠的近乎誘惑的笑意。
腳踏車飛奔,午夜的馬路安靜非常,昏黃的路燈下他和那人的影子重疊拉長。
“所以你帶我來的地方就是海邊。”
齊晏看着面前安靜的大海有些無語。
一般午夜去海邊不是車震就是自殺,他倆男的沒有豪華轎車,他又精神正常,所以他真的無法理解身邊這人是怎麽想的。
“吼吧!把不開心的都吼出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身旁的人眼裏是少見的認真。
“······謝謝,不過還是算了,我不想明天早上後悔。”
後悔自己像電視劇上為愛所困的男女主,瘋了一樣地對着大海大吼大叫,那場面······簡直可怕。
“喂·······卷子、作業、考試,全都見鬼去吧!”
齊晏看着身旁人雙手卷成筒狀對着大海大吼,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
“我讨厭當優等生。”
又一聲吼叫震破耳膜。
“張晉、王超·····他媽的混蛋。”
額,原來這人壓抑的憤怒也不少啊。
“好吧!”
齊晏深吸口氣,不能白瞎了這腦殘的氣氛。“去他媽的家教,去他媽的使命,老子受夠了。”
中氣十足,好像确實挺有用的。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他倆就像瘋子似得對着一望無際的大海又吼又叫,髒話牢騷滿天飄。
幸好是在無人的海邊,要是在住宅區鐵定得被警察以擾民罪給弄局子裏。
“咳咳·····我嗓子疼。”
齊晏推了推坐在沙灘上的祁晟。
祁晟從褲兜裏摸出一盒潤喉糖遞給他,起身把腳踏車車把上的帶子拿過來。
“喏······”
遞給他一個保溫杯。
齊晏擰開杯蓋發現裏面的水還是溫的“你還帶了什麽?”
齊晏好奇了,他的袋子裏還放了些什麽?
“外套,毯子,肥皂水,創可貼,對了,還有幾塊面包。”
“······”
齊晏傻眼了,這人是機器貓嗎?怎麽什麽都有。
“哎,你要是性子別這麽冷多笑笑絕對能吸引一大票女生。”
齊晏語氣揶揄地撞了撞他肩膀。
“不過說實話啊!你這性子也挺好的。”
“祁晟······”
調笑的聲音突然變得認真。
祁晟扭頭,黑暗的海邊,他看到那人笑着對他說“謝謝你。”
安靜的教室,男生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視線落在身側空空蕩蕩的位置上,足足三天了,親人離世,數不盡的繁瑣禮儀,何況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男生搖搖頭,視線重新落回書本卻再也看不進分毫,滿腦子都是那人或冷清或狡黠的笑意。
“祁同學······”
一雙手撐在那人空蕩的位置,祁晟眉頭微皺面無表情的擡頭,視線冷冷地落在那雙手上。
Frank被他冷冷的眼神驚的觸電般縮回手,心底暗罵自己怎麽這般沒出息,不就是一個眼神嘛!
“那個,這是Lvan的信,他回美國了,所以托我給你。”
“美國?!”
陡然拔高的聲調吓得Frank一抖,艹,不就是個優等生嘛!自己幹嘛要這麽慫,但這個男生的眼神真的好恐怖。
“是,是啊!他今早10點的飛機,我剛從機場回來。話說這小子終于如願了啊,一直吵着要回美國,本想着一年後才能回去,沒想到才半年就回去了。唉!我這輩子估計是回美國沒啥指望了。不過也說不定,指不定我爸開恩讓我回去念大學也說不定,哎,你知道嗎美國的大·····”
Frank看着那人微微壓抑的憤怒識趣地轉身,自己這嘴賤的啊!
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取出薄薄的信紙,淺黃色的信紙上用黑色的鋼筆寫着
TO:祁同學
我回美國了,抱歉沒有告訴你,這些天謝謝啦!
齊晏
短短的一句話,像極了那人的做事風格,突如其來的侵入他的生活,不負責任的攪亂一池春水卻又在他沉浸其中無法自拔時轉身而去,自私的令人發指。連離開的時間都不曾透漏一分,齊晏·····你當真這般無情無義。六個月的時間,他得來的也不過一句祁同學。
祁同學?!
呵呵·····齊小少爺真是冷清啊!視線移到書上的那段文字:
我的鳥兒不見了,我的鳥兒飛走了。
哦上帝,小姐啊!當初就不應該給它自由,鳥兒飛走了,再找一只就好。
我要我的鳥兒,只要那只。
老天,看在上帝的份上答應我,如果鳥兒找回來了該怎麽做?
怎麽做?瑪麗夫人。
折斷他的翅膀,把它關進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