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們今天不是在餐廳鋪線嗎, 4號艙裏有個打掃衛生的阿姨,拖地的時候把放在桌上的一桶熱水給撞翻了,我當時正坐在旁邊休息, 就是這麽巧。”
向晚說:“那麽大一桶熱水她沒看到嗎?”
程珣嘆了口氣, “她也是不小心的,農村過來的阿姨,常年在船上打零工, 我要是跟她計較,她這份工作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程珣站起來收拾飯盒,向晚怎麽跟他搶都沒用, “所以我想想還是算了,幸虧那些熱水是澆在我後背上。”
向晚覺得有意思,“澆在哪裏有區別嗎?”
“當然有啊”,程珣想, 萬一要是澆在前面, 他做不成男人了怎麽辦,向晚想的可不是這些, 她只是替程珣平白受了這麽一通傷害而難受, 她踮起腳摸了摸程珣的臉說:“想不到,你還挺善良,我以前怎麽沒發現,老覺得你冷冰冰的。”
“有嗎?”
向晚的一只手捧住程珣的右臉頰,遲遲沒拿開, 程珣是第一次被她這麽親密的對待, 心裏一緊張, 整條脊椎骨都繃了起來, 如果他手裏沒有拿着東西的話,程珣覺得他不可能不做點什麽。
“有啊”
向晚轉過身去擦桌子,程珣洗完飯盒和筷子去洗澡間看了一下,發現好幾個人在排隊,招待所的浴室不比廠裏,這裏是男女共用的,而且只有三個水龍頭,但這裏的熱水很充足,他回屋拿上臉盆去鍋爐房接了半盆熱水,又兌好涼水,給向晚端過去。
向晚本來是想讓他先洗的,但又一想,他身上有傷,洗完了只能待在屋裏,那她怎麽辦呢,所以就決定自己先洗,她讓程珣去外面等一會兒,程珣聽話的照做了,但輪到程珣洗時,他對向晚說,他不介意她待在屋裏,向晚就像沒聽到一樣,還是堅持出去,程珣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無比認真的說:“向晚,我是真的不怕被你看,而且,咳咳,我們,咳咳,早晚都是要,咳咳,面對對方的身體的,你優先,先面對我,行不行。”
程珣不否認他說這話時,除了有一點點不好意思外,更多的是激動,甚至說是渴望,就像幼年時拿着心愛的玩具急于向小夥伴展示,是一樣的心情,或者說比那還要迫切。
向晚想,她待在這裏算怎麽回事呢,也太尴尬了吧。
“我出去走走,你自己洗吧,把毛巾擰的幹些,別把水濺在背上,衣服等我回來再洗。”
程珣放在向晚胳膊上的手慢慢滑下來,他轉過身,慢慢解開衣扣,向晚問他是不是生氣了。
當然,有一點。
但程珣不肯承認,“沒有,你去吧,早點回來。”
外面的月色很好,向晚算着時間,在那條人來人往的街上走了四十多分鐘,回來時,發現程珣已經趴在床上了。向晚見他閉着眼睛呼吸均勻,以為他睡着了,便輕輕把寫字臺前的椅子拉出來,想靠在上面對付一晚。
過了一會兒,向晚聽到後面傳來聲音,很輕。
“向晚,過來。”
“你還沒睡啊?”
“過來。”
向晚走過去,程珣拍了拍床的一側,“躺下,一起說會兒話。”,向晚脫掉外套,也像他一樣趴在枕頭上,床很窄,兩只腦袋不可避免的并的很近。
向晚說:“程珣,咱們廠又有兩個人可以去上大學了。”
程珣問:“你很羨慕?”
向晚嗯了一聲說:“你呢,我記得你跟我說你很喜歡天文,要是一輩子都實現不了理想,你會遺憾嗎?”
“或許會吧,但完全沒有遺憾的人生怎麽可能存在呢,我們家出事後,我和程硯也被下放到農村,那時,我們一家四口住在生産隊一個放草料的屋子裏,程硯和我爸負責給生産隊放牛放羊,我和我媽跟着那些村民一起幹農活”,程珣把手放在向晚的後腦勺上,“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會做一輩子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
向晚笑嘻嘻的打斷他,“再娶個漂亮婆姨,生幾個娃娃。”
程珣揪着她的耳朵問:“你在哪兒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看過一本陝北小說,那裏的男人就管自己的妻子叫婆姨。”
“哦”,程珣點頭,“我婆姨是挺漂亮的,但娃娃不知道幾時才,嘶,嘶”,程珣揉了揉被向晚擰紅的手腕,“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我剛剛說到哪兒了,做農民是吧,向晚我發誓我一點都沒有看不起他們的意思,但如果讓我一輩子跟土地打交道,我……那段時間我覺得很苦悶,但沒過多久,我媽媽之前的一個病人找到我父母說,咱們廠正在招工,讓我和程硯都過來試試。”
向晚歪歪頭問:“你弟弟沒考過嗎?”
“不是,他不肯考,說放羊沒放夠。”
向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弟弟可真有意思。”
“被我爸揍了一頓,後來,有個懷河那邊的親戚來信問他願不願意去那邊做護林員,程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向晚”,程珣捋着向晚的頭發說:“我跟你講這些的意思是,咱們永遠都不會預料到明天發生什麽,我們現在是沒有讀大學的機會,但萬一明年或者後年就恢複高考了呢?我們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程珣”,向晚抓着程珣的手指捏了捏,“聽你這樣一說,我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你背上還疼嗎?”
話題轉的太快,程珣愣了愣,“不疼了。”,他笑了笑,頭慢慢朝向晚靠過去,正要擦到她的額角時,向晚一下把臉埋在了臂彎裏,程珣撲了個空,就用頭頂不停蹭她的頭發、耳朵,向晚被蹭的很癢,嘟囔着說:“你幹什麽呀?”
程珣沒有回答她,而是把嘴唇貼在了她耳後露出來的皮膚上,向晚覺得那個地方一下變得又熱又濕,慌亂中她緊緊揪住枕頭套,心跳的越來越快,如果只是這樣,她是可以忍受的,但程珣又把嘴唇移到了她的脖頸上,而且這一次,向晚感覺到了一股水樣的潮濕,她知道那絕對不是程珣的呼吸帶來的,而是……她的身體一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理了理頭發說:“不早了,休息吧。”,說完她就準備下床,程珣拽住她的胳膊,“只有這一張床,你準備去哪兒睡?”
向晚表示她可以坐在椅子上睡,但程珣的目光仍舊牢牢的圈着她,向晚像被困住手腳似的,動彈不得,她抿抿唇解釋:“床太窄了,你身上又有傷,萬一那些水泡破了,是不是很麻煩。”,她哄小孩一樣,摸了摸程珣的頭,“所以,你要聽話,對不對?”
程珣的一顆心瞬間軟的一塌糊塗,他抓着向晚的手在下巴上蹭了蹭,“向晚,你以前跟別人這樣說過話嗎?”
向晚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如實說道:“除了跟我弟弟,他小時候經常不好好吃飯,但我的耐心持續不了多久,他如果一味的不聽,我就上手。”
“揍他嗎?”
向晚撸了撸袖子,“不然呢,男孩子嘛,不能慣。”,她說男孩子三個字時,語氣咬的特別重,好似在告訴程珣,他如果不聽話,将會跟向東的下場一樣。
程珣沉聲笑了笑,他真想告訴向晚,讓她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用什麽表情和語氣說出這番話的。
向晚一開始是仰在椅子上睡的,後來覺得不舒服,又趴在了桌上,朦胧中,她感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向晚看了一下時間還不到淩晨一點,心裏一急,說:“大晚上的,你不睡覺,想怎麽着?”
程珣指指後面,“你去床上睡。”,見向晚又要争辯,程珣一彎腰就把她抄了起來,“我明天不用上班,可以補覺,你如果睡不好怎麽工作。”,向晚實在是太困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程珣把她放在床上後,她翻個身就着了。
早上一睜眼,程珣不在屋裏,向晚嚯的一聲從床上坐起來,她揉揉眼睛,趿拉上拖鞋,這時門被推開了,程珣一手拎着大餅一手拎着油條走進來,向晚問他怎麽起的這麽早,程珣說他習慣了,向晚用皮筋紮好頭發,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胳膊。
程珣回頭看她,“怎麽了?”
向晚說:“讓我看看你的背。”
程珣兩手撩起衣服,“看吧”,他個子太高,向晚說看不清楚,于是程珣就彎下腰,兩手抵在膝蓋上,向晚看的時間有點長,程珣說:“我的背是不是長得不錯。”,向晚用力推了他一把,轉過身不看了。
程珣拽下衣服,“你還沒告訴我怎麽樣了呢?”
向晚不理他,拿起毛巾和牙缸就去了水房,但在吃飯的時候,她卻問程珣是不是真的不疼,讓他不要硬撐,如果有的地方出現疼痛,一定要吃藥,不然會感染,程珣說他确實不疼。吃完飯向晚去上班,臨走時囑咐程珣說,讓他就待在房間裏,不要到處亂跑,過兩天就是元旦節了,工會給每個職工發了六十塊錢的日用百貨供應券,因為程珣沒在廠裏,工會便把屬于程珣的那一份給了向晚。
作者有話說:
我這篇文有人在康嗎?舉起你的小胖手